Title: 楊家將演義
Author: active 16th century Damu Xiong
Release date: October 28, 2008 [eBook #27082]
Most recently updated: January 4, 2021
Language: Chinese
Credits: Produced by Pasu Un
Produced by Pasu Un
第一回 北漢主屏逐忠臣 呼延贊激烈報仇
卻說北漢主劉鈞,聽知大宋平定各鎮,與群臣議曰:「先君與周世仇。宋主之志更 不小,今既削平諸國,寧肯容孤自霸一方乎?」諫議大夫呼延廷出奏曰:「臣聞宋君英 武之主,諸國盡已歸降。今陛下一隅之地,何況兵微將寡,豈能相抗?不如修表納貢, 庶免生民之禍,而保河東無虞ヾ也。」劉鈞猶豫未決。 忽樞密副使歐陽昉ゝ進曰:「呼延廷與宋朝通謀,故令陛下納降。且晉陽形勝之地, 帝王由此而興。無事則籍民而守,有警則執戈而戰,此勢在我耳,何必輕事他人乎? 乞斬呼延廷以正國法。倘或宋師致討,臣願獨當之。」鈞允奏,令押出呼延廷斬首。 國舅趙遂力奏曰:「呼延廷之論,忠言也,豈有通謀宋朝之理?主公若輒斬之,使宋君 聞知,則征討有名耳。必欲不用,只宜罷其職而遣之,庶全君臣之義也。」劉鈞然其 言,下令削去官職,罷歸田裡。 呼延廷謝恩而退,即日收拾行裝,帶家小直向絳州而去。歐陽昉尚不遂意,深恨 呼延廷,欲謀殺之。喚過親隨人張青、李得謂之曰:「汝二人引健軍數百人,密追呼延 廷安下處,盡殺之,回來吾重賞汝。」張、李領諾,即引健軍追趕呼延廷去了。 卻說呼延廷與一起人行至石山驛,日已晚,歇下鞍馬。是夜與夫人對席飲酒,自 敘不幸之事。將近二更,忽聽驛外喊聲大振,火炬連天,人報有劫賊來到。呼延廷大 驚,令家人速走。張青、李得部眾擁入驛中,將呼延廷老幼盡皆殺了,財寶劫掠而去。 時隨從人各自逃生,只有妾劉氏抱著幼子,走入廁中,保得性命。至四更,劉氏 歎曰:「誰想我家遭此劫數,使我母子無依。」放聲大哭。忽有一人在後叫曰:「小娘 子何故號哭?」劉氏星光之下,淚眼覷看。其人近前問曰:「汝是誰家女子,獨自到此?」 劉氏位曰:「妾是本國諫議大夫呼延廷偏室,因回歸鄉裡,至此被強人劫掠,將一家盡 皆殺死,只留得妾身同乳子,避於此間,無計可保,望尊官見憐。」其人聽罷,懷憤 長呼曰:「吾乃河東府兩院領給,姓吳名旺。適聞殺汝恩主者,卻是歐陽昉親隨人張青、 李得,假作強人到此。汝宜速抱幼子而走,不然一命難保。」道罷而去。 ヾ虞(yu,音魚)--憂慮。 ゝ昉(fang,音訪)--曙光初現,引申為開始。
劉氏正慌間,忽驛外喊聲又起,一伙強人擁入,見劉氏,捉住來見馬忠。馬忠曰: 「汝何處女子,抱著孩兒在此?」劉氏曰:「妾含冤負屈……」因將一家被害之故,備 述一遍。馬忠曰:「適夜巡人來報,驛中有官宦被劫,我等正要來奪分金寶,原來有此 苦事。汝若肯隨吾回莊,撫養孩兒長成,與汝報此冤仇,可乎?」劉氏曰:「妾有莫大 之冤,何恤微軀?願從大王而去。」馬忠即引劉氏,回至莊上。將近天晚,馬忠安頓 劉氏居莊,自與手下復口山賽去了。劉氏密遣人去驛中收殮其主屍首,埋於一處,立 意只圖報冤,撫養孩兒。 不覺時光似箭,日月如梭,將近七年光景,孩兒已長成矣。馬忠與其子取名曰福 郎,送往從師學業。其子生的面如鐵色,眼若環朱,貌類唐時尉遲敬德。雖是讀書, 暇時便習兵法。年至十四五,走馬射箭,武藝通曉。使一條渾鐵槍,有神出鬼沒之能。 馬忠見其雄勇,不勝歡喜。改名曰馬贊。一日,隨馬忠出莊外,見一起腳夫扛著大石 碑來到,上寫道:「上柱國歐陽昉」數字。馬忠見了,憤怒變色。馬贊曰:「大人見此 石碑,何故有不足之意?」忠曰:「看此歐陽昉名字,甚有傷吾心也。此人十五年前, 害卻呼延廷一家。吾聽得呼延廷有子尚在,我若見他,便與之同去報仇矣。」贊怒曰: 「可惜孩兒不是呼延廷之子,若然,即日報仇。」忠曰:「此事汝母更知其詳,可入問 之。」 贊回莊,入見母劉氏,問歐陽昉害呼延廷一家之故。劉氏嗚咽灑涕而泣曰:「我含 此冤恨,今十有五年矣。汝正是呼延廷之子,此父乃托養汝者也。」贊聞此言,昏悶 在地。馬忠逕入,倉皇救醒。贊哭曰:「孩兒今日辭父母,便去報冤。」忠曰:「他是 河東權臣,部下軍士甚眾,如何近得?須用計策圖之。汝今後只稱我為叔。」贊拜曰: 「叔叔有何計策教我?永不忘恩!」忠正思量間,忽報耿忠來相訪,馬忠即出迎接。 入至莊裡坐定,令贊相見。耿忠問曰:「此位是誰?」馬忠曰:「義子馬贊也。」 乃問耿忠來此之故。耿忠曰:「適與強人相爭,贏得一匹好馬,名曰『烏龍馬』。將要 送往河東,賣與歐陽丞相,因過尊兄莊上,特來相訪。」馬忠曰:「既賢弟有此好馬, 不如只賣與小兒,就中更有事理。」耿忠曰:「吾與尊兄,義雖契結ヾ,勝如嫡親,汝 之子即吾姪也,此馬便當相送。」馬忠大悅,因具酒醴ゝ相待。 馬忠席上因道起呼延廷一家被歐陽昉所害,此子是呼延廷親生,正欲報仇,不得 其策。耿忠聽罷,憤然曰:「尊兄勿慮,吾有一計,可以殺歐陽昉也。」馬忠曰:「弟 有何策?願指教之。」耿忠令贊近前,謂之曰:「汝今只將此馬送入歐陽昉府中,稱作 拜見之物。他得此馬,定問汝要何官職,須道不願為官,只願跟隨相公養馬,彼必喜 而收留。待遇機會處,因而殺之,此冤可報也。」贊拜受其計。是日席散,耿忠辭歸 山寨。次日,贊拜別馬忠、劉氏,上馬登程。後人有詩為證: 豪毅英雄膽氣粗,軒昂人物世間無。 此行必定冤能報,方表男兒大丈夫。 且說呼延贊離了馬家莊,逕赴河東,訪問歐陽昉府中,令人報知曰:「府門下有一 壯士,牽匹好馬,要來獻與相公。」昉聽罷,即令喚入。贊到階下跪曰:「小人近販得 駿騎,特來獻相公以為進見之禮。」防曰:「汝何處人氏?」贊曰:「祖居馬家莊,小 人姓馬名贊。」昉曰:「此馬價值幾何?」贊曰:「價值連城,」昉聽得,自思:「此人 必圖做官。」令左右問之。贊曰:「不願為官,只願服侍相公一年半載,終是名分人也。」 昉見贊儀表奇特,又送他這馬,不勝之喜,即收留為左右使喚。贊既欲行事,遂盡意 奉承,極得昉之歡心。 開室七年八月中秋佳節,歐陽昉與夫人在後園涼亭上飲酒賞月。怎見得中秋好景? 有蘇子瞻ゞ《水調歌頭》為證: 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闌,今夕是何年。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 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!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不應有 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 里共嬋娟。 ヾ契結--情義相投的朋友。 ゝ醴(li,音裡)--甜酒。 ゞ蘇子瞻--北宋文學家蘇軾,字子瞻,號東坡居士。
歐陽昉飲罷,酒醉,從人扶入書院中,憑幾而坐。贊隨至院中,自思:「此處不下 手,等待何時?」正欲拔出短刀,忽窗外有人持燈籠進院,卻是管家來請昉安歇。贊 即藏刀入鞘,歎曰:「此賊尚有餘福,須再圖之。」 卻說趙遂以歐陽昉專政已久,恐惹兵端。一日,奏知北漢主曰:「昉有擅殺之罪, 陛下若不早除之,為患深矣。」會帥將丁貴等,力劾ヾ其罪。劉鈞乃降歐陽昉丞相之 職,宣授為團練使之職。防恥與遂同列,上書辭歸鄉裡。漢主允其請。昉即日收拾行 李,領從人離晉陽,望鄆州而去。不消一日,已到其家,諸親眷皆來稱賀,昉日具酒 醴相待。 九月九日,卻是昉之生辰,準備筵宴,與夫人暢飲。呼延贊獨安外房,悶坐無聊。 將近二更時分,出庭外閒行,但見月明如晝,西風拂面,贊仰面長歎曰:「本為父母報 仇到此,不遂其志,蒼天能無憐及我那?」言罷揮淚入房,偃身而臥。忽窗前起一陣 怪風,贊睡中見許多人滿身鮮血,向前抱著贊曰:「汝父被昉所害,今日可以報仇矣。」 贊聽得,忽然覺來,只是夢中。 正在猶疑間,忽從人來叫:「馬提轄,相公有事喚汝。」藏了利刃,逕入書院中, 見歐陽昉睡在?上。昉曰:「吾飲數杯,宿酒未醒,汝在身旁,好生服侍。」贊應諾, 因自忖曰:「此賊命合休矣!」約近四更,贊走出院外,見四下寂靜,正是: 怒從心上起,惡向膽邊生。 腰間取出尖刀,寒光凜凜,殺氣騰騰,復入書院,拿住歐陽昉曰:「汝認得呼延廷 之子麼?」昉驚得心膽飛裂,連告曰:「饒我一命,家私盡付於汝。」話聲未絕,贊即 揮刀,刺入咽喉。歐陽昉大痛無聲,命歸陰府。贊既殺歐陽昉,逕入內去,將夫人並 至親男女四十余口盡皆屠了。靜軒詠史詩曰: 氣概凌雲孰可加?懷冤必雪震中華。 全家竟殺伸深恨,始信皇天報不差。 贊殺出庭中,只有老嫗跪在階下,告曰:「乞饒殘生。」贊曰:「不乾汝事,急去 收拾金寶與我。」老嫗進房,將緞帛金銀,裝作一車,與贊帶回。贊臨行,以血書四 句於門曰: 志氣昂昂射鬥牛ゝ,胸中舊恨一時休。 分明殺卻歐陽昉,反作河東切齒仇。 呼延贊寫罷,騎了烏龍馬,並帶金寶,連夜回見其母劉氏,具道殺死歐陽昉一家 四十余口,並取得金帛而回。劉氏大喜。次日,與馬忠相見,忠問曰:「報得仇否?」 贊答曰:「賴叔叔之福,將昉老少一家誅戮殆盡,臨行留有字跡四句。」馬忠問曰:「字 跡如何道?」贊以其詩告之。忠驚曰:「倘漢主得知,則吾家有滅族之禍!汝速宜收拾 盤費,往賀蘭山,投耿忠、耿亮二叔叔,以避其難。」贊領命,即日拜別父母而去。 ヾ劾(he,音和)--揭發罪狀。 ゝ鬥(dou)牛--斗宿與牛宿。二十八宿的兩宿。
第二回 李建忠力救義士 呼延贊夢神教武
卻說呼廷贊辭過父母,匆忙上路。正值十月天氣,寒風襲面,落葉蕭條。贊在路 行了數日,望見前面一座惡山。贊思曰:「此處必有強人出沒。」道未罷,忽山坡後一 聲鼓響,走出幾個強人,攔住去路,問贊索買路錢。贊怒曰:「天下之路,安得汝賣? 勝得我手中利刃,則與汝錢﹔不然,將汝頭來試刀,小頭目大怒,綽刀向前,與贊才 交一合,被贊劈死坡下。內中乖的,急上山報知耿忠曰:「山下有一壯士經過,小頭目 問索金銀,已被殺死。」耿忠大驚,即上馬來看,見贊正與眾頭目相鬥,忠認得是贊, 忙喝曰:「姪兒不得動手!」贊抬頭視之,慌忙下拜。 耿忠引贊上山,與耿亮相見畢,忠問所來之由,贊將報仇之事並血書四句,一一 道知。「今父親著小姪,逕投二位叔叔避難,不想有傷部下,望乞恕罪。」忠曰:「汝 乃誤耳,何罪之有?」即令手下擺酒相待:忠因曰:「我等屯聚於此,以觀時變,汝既 來,則為第三位寨主。」贊拱手拜謝。自是贊居寨中,打官劫舍,出無不勝。 一日,贊與耿忠兄弟議曰:「河東旁郡,多有錢糧。叔叔借我軍士三千,往蜂州劫 掠而回,可應二年之用。」忠笑曰:「絳州是張公瑾鎮守,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,若去 必遭其擒也。」贊曰:「小姪若折一軍,情願償命。」耿忠見贊如此志氣,便與軍士三 千。贊即披掛上馬,扯起令字旗,上寫「河東切齒仇」五字,引著三千兵來到絳州城 下,將城圍了。大叫:「好好將府庫錢糧獻出則退﹔不然,攻入城中,恣意劫掠。」守 軍報與公瑾知道。公瑾自思:「賀蘭山有新賊呼延贊,英雄之士,必是此人作亂。」吩 咐軍士二百人:「多設弓弩,埋伏吊橋兩邊,待吾誘而擒之。」軍士得令,自去埋伏不 題。 公瑾披掛上馬,引五百軍出城迎敵。呼延贊跨著烏龍騎,直奔軍前,大叫曰:「我 來別無他意,只問庫中借黃金三千兩。」公瑾怒曰:「強賊急退,尚留殘生﹔不然,擒 汝獻主,碎屍萬段!」贊大怒,舞槍躍馬,直取公瑾,公瑾舉槍來迎。 二人交戰三十余合,真如猛虎相鬥,不分勝負。公瑾再戰佯輸,走過吊橋,贊勒 馬趕過橋去。忽一聲鼓響,兩邊伏兵並起,箭如雨落。贊大驚,跑馬急殺回,所部三 千嘍囉,射死一半。公瑾亦不追趕,收兵還入城中。 卻說呼延贊不敢回見耿忠,單馬奔小路逃走。將近一更,又被伏路嘍囉拿住。正 是: 才脫虎坑逃得去,又遭機阱捉將來。 眾唆羅將贊縛上山來見馬坤父子。坤問曰:「汝乃何人?」贊曰:「小人是相國之 子,複姓呼延,名贊,走錯路途,被大王部下所捉,乞饒性命。」馬坤大怒曰:「近聞 汝圍絳州,將劫府庫,尚來瞞我!」即令將陷車囚起,連夜點二百餘人,解送呼延贊 入絳州請賞。噗羅得令,將贊解出山下。眾人相謂曰:「我大王與八寨大王有隙,只恐 前面奪了呼延贊,我等如何分說?不如前面借宿一宵,明日早行罷。」前到攔路虎門 首,叫聲:「借宿。」有守門者出來看之,見一伙強人,解一陷車來到。守門者曰:「夜 已深矣,汝等借宿,休得驚動大王。」眾人齊道:「我等自有方便。」即將陷車推人後 亭去了。 時有八寨主李建忠,為入西京勾欄內看戲,被官拘察拿住,囚於牢中四年,因越 獄走回,亦在攔路虎家借宿。步出門外,聽見守門人大驚小怪,乃問曰:「汝等相議何 事?」守門者曰:「太行山馬大王,令二百人解呼延贊與張公瑾請賞。」建忠聽得,自 思:「我在西京牢內,聞得贊乃英勇之士,因何被他拿了?還當救之。」即提樸刀亭後, 大叫曰:「誰敢監囚贊將軍者休走!」眾嘍囉驚散而去。建忠打開陷車,取出呼延贊, 在星光之下相見,贊曰:「是誰救我?恩德難忘!」建忠曰:「我乃第八寨李建忠也, 都是一家兄弟。」即賜與衣服。 次日,帶贊回新建寨。人報知寨主柳雄玉,雄玉大驚,即出寨迎接,果是真實。 雄玉邀入帳中坐定,不勝之喜。因問:「何以得回?」建忠將越獄之事道知。雄玉曰: 「自尊兄離寨之後,手下單弱,彼六寨主羅清每年來討贊土錢,甚被擾害。」建忠大 怒曰:「此賊再來,吾當生擒之!」雄玉因問:「同來此位是誰?」建忠曰:「相國之子 呼延贊也。」雄玉曰:「久聞其名,今幸相會。」即令左右設酒慶賀。 三人正飲之間,忽報:羅清同五六百人來山下討半年賃土錢。柳雄玉聽得,不敢 問。贊覷ヾ定建忠曰:「乞借鞍馬衣甲,生擒羅清來獻,以報哥哥救命之恩。」建忠喜 曰:「吾知賢弟足是其敵也。」即付與鞍馬盔甲,點嘍囉二百,隨贊迎敵。 ヾ覷(qu,音屈)--把眼睛瞇成一條縫仔細地看。
贊披掛齊備,辭二位而出,向山下大叫:「羅寨主來此何干?」清曰:「特來問柳 寨主討半年賃土錢。」贊怒曰:「汝既以兄弟相處,急早退去,免傷和睦﹔不然,特擒 汝入山以獻。」清曰:「無端匹夫!與汝何干,而來撩耶?即挺槍躍馬,直取呼延贊。 贊即舉槍相迎。二人交戰,未及五合,贊輕舒猿臂,將清捉在馬上,殺散余眾,縛羅 清上山,來見李建忠。 建忠大喜,將清弔在柱上,曰:「待緩緩誅此逆賊。」令具酒慶賀。不想羅清敗眾, 報與第五寨大王張吉,再點二百人,全裝貫帶,喝喊連天,來攻新建寨。李建忠與贊 正在飲酒,聽得山下金鼓不絕,人報:五寨主引兵來救羅清。贊怒曰:「待一發擒剿此 輩,以除心腹之患。」即辭建忠,引眾人出寨。 排開陣勢,贊喝問:「前面強賊何人?」張吉認得是贊,乃曰:「好好放出羅寨主 還我,饒你性命﹔如若不從,教你目下受災。」贊大怒,挺槍直取張吉。張吉掄刀來 迎。剛鬥二合,被贊一槍刺於馬下。眾人見殺了主將,各自丟戈拋戟而走。贊乘勢追 入寨中,將所聚金銀,盡數劫取,放火焚其山寨而回。建忠、雄玉見贊又勝一陣,大 喜曰:「賢弟威風,果不虛傳。」仍令坐席飲酒。建忠喝左右殺取羅清心肝,作供酒之 肴。三位開懷暢飲。不題。 卻說敗兵走投太行山,見馬坤,說知羅清、張吉被贊所誅。馬坤大怒曰:「不誅此 匹夫,何以泄吾憤!」即令長子馬華,率五百精勇,殺奔新建寨來。邏卒報知李建忠, 建忠曰:「馬坤欺人大甚,吾當出馬擒之。」贊曰:「不勞尊兄神色,侍小弟明日定下 計策,擒此惡黨,以伸前恨。」建忠依其議,下令眾人堅守寨柵,明日出戰。眾人得 令,各自整備去了。 呼延贊回到帳中,思量捉馬坤之計。俄而睡去,忽見個火球滾人帳中,贊夢中趕 將出去。至一所在,盡是金窗朱戶,宮宇巍然。贊直入內,卻不見那火球。旁邊轉過 一人曰:「主人候將軍多時矣。」贊曰:「汝主人是誰?」其人曰:「請入內便見。」逕 引贊入殿中。見一員猛將,端然而坐,覷定呼延贊曰:「你道天下只你一個會武藝麼?」 贊答曰:「小人一勇之夫,何足掛齒!」那員將道:「且去教場中,吾有事講論。」 贊即隨到教場亭上坐下。那將令左右以鞍馬軍器付與贊,曰:「你有甚武藝,試演 一遭,與吾觀之。」贊領諾上馬,將平生所學顯出。那將笑曰:「此不足為奇。」喚左 右牽過自己馬來,謂贊曰:「吾與君較一較勝負。」贊自思思:「適間留一路槍法未使, 且與他比較刺之。」乃上馬與那將場中比較。二人鬥上數合,贊揮起鋼槍,被那將轉 過驊騮ヾ,挾下馬來,連喝曰:「吾弟牢記此一法。」贊愕然覺來,卻是夢中,視身上 衣甲尚在。贊思奇異,便喚小卒入,問曰:「此處莫非有神廟乎?小卒曰:「離此一望 之地,有一座古廟,年深荒蕪,無人祭賽。」 贊於次日帶小卒來看其廟,見牌額寫道:「唐尉遲恭之詞」。步入殿上,見神像與 夜來所夢無異。贊曰:「怪哉!此乃神力相助也。」即倒身四拜,當神祝曰:「若使呼 延贊久後發跡,必當重整詞字,以報神功也。」拜罷,與小卒回見李建忠。建忠曰:「賢 弟那裡得此衣甲?」贊道知夜來所夢之事。建忠喜曰:「此乃神靈相助,吾弟當有大富 貴之分。」 正講話間,忽報馬華在外搦戰ゝ。贊辭卻建忠,綽槍上馬,引眾人出寨迎敵。對 陣馬華舉鞭指而罵曰:「誅不盡的狂奴!好好將羅清放出,免得自家相並﹔不然,碎汝 屍為萬段。」贊大笑曰:「汝將來與羅清同一處死那。」華大怒,舉槍直取呼延贊。呼 延贊約退數步,兵刃相迎。未及兩合,被贊挾住槍梢,活活捉住,令人押上山來見李 建忠。 華之敗兵歸報馬坤曰:「小將軍被贊活捉而去。」坤大驚曰:「此賊真乃雄勇。即 令次子馬榮,部健勇二百人,前去救取。贊聽知太行山人馬又到,列下陣勢。馬榮橫 刀於馬上叫曰:「好好將吾兄放出,佛眼相看﹔不然,殺汝片甲不留。」贊怒曰:「待 擒著汝一同發落。」即挺槍縱騎,衝過陣來。馬榮掄刀回戰。二人在山坡下鬥上二十 余合,不分勝負,贊乃佯輸,走回本陣。馬榮不捨,驟騎急追。轉過坳後,贊按住神 槍,專待馬榮將近,綽起金鞭,喝聲:「著!」從背上打下。馬榮口吐鮮血而走。回到 寨中見馬坤,說贊英雄難敵,馬坤憂悶不已。 坤有女金頭馬氏,見父面帶憂色,因問曰:「爹爹何故不悅?」坤曰:「今被新建 寨副賊呼延贊,捉去汝長兄,又打傷二哥,思量無人敵之,是以納悶。」馬氏曰:「爹 爹不須煩惱,待女孩兒前往擒之。」坤曰:「此人英雄莫敵,只恐汝勝不得他。」馬氏 曰:「當用奇兵捉之,先埋伏勇壯於山側,若戰不勝,引入伏中,必落圈套。」坤依其 言,即與七千人前去對敵。 呼延贊知之,當先出馬,大叫:「來將即令寨主歸順,免遭吾焚戮﹔不然剿汝等無 葬身之地。」馬氏大怒,舞刀躍馬,直殺過來。呼延贊拍馬迎之。二人戰上三贊勒馬 趕上一里地位,見山後隱隱有伏兵之狀,遂回馬不追。兩下各自收軍。 ヾ驊騮(hualiu,音華流)--赤色的駿馬。 ゝ搦(nuo,音諾)戰--挑戰。十余合,馬氏跑馬而定。
馬氏回見坤曰:「呼延贊深知兵法,不能勝之矣。」坤愈不悅。忽小卒來報:「山 後一彪軍馬來到,不知是誰。」坤聞知,即令人哨探,回報第一寨主馬忠也。坤出帳 迎接。馬忠與劉氏安下人馬,入寨中相見畢。坤曰:「久違賢弟,一向消息不聞。」忠 曰:「懷想大哥多日,今特來相訪。」坤令左右設酒醴相待。 眾人飲至半酣,馬忠見坤有憂色,因問:「尊兄何故不悅,莫非以小弟來擾乎?」 坤曰:「賢弟道差矣,吾兄弟即同一家人,豈有厭棄之意?爭奈第八寨有新來呼延贊, 每與各寨相講,近日捉去吾長子,無人救得,是以納悶。」忠聽罷,乃曰:「既如此, 不須煩惱,小弟當出力相救。」坤曰:「此人亦是勁敵,不可小覷。」忠曰:「自有方 略降之。」即辭卻馬坤,與劉氏,引本部人馬,來至山下。
第三回 金頭娘征場鬥藝 高懷德大戰潞州
卻說馬忠、劉氏來到山下,果見對壘呼延贊全身貫帶而出,大呼曰:「殺不盡的黨 類,尚敢來相爭耶?」劉氏拍馬向前,認得分明,乃喝曰:「福郎不得無禮!」贊聽罷, 猛然抬起頭來,見是母親,即丟槍下馬,拜伏路旁曰:「不肖子得罪母親。緣何至此?」 劉氏曰:「汝起來,去見叔叔。」 贊乃隨母入軍中見馬忠。畢,忠曰:「聞汝在耿忠寨裡,誰知在此相鬥?馬坤是我 結義兄弟,汝即宜前去伏罪。」贊曰:「前日孩兒擒他長子入山,又打傷馬榮﹔若去相 見,恐有不測之禍。」忠曰:「有我在,無妨。」 贊乃領諾,隨馬忠入坤寨,來見馬坤。忠曰:「小兒不識尊兄,冒犯罪重,望乞恕 宥ヾ。」坤驚問其故。忠以贊之本末道知。坤歎曰:「不枉相國之子也。」贊向前拜曰: 「小姪肉眼不識伯伯,全賴扶持,恕小姪之前衍。」坤曰:「汝本不知,豈有相怪之理?」 即令排筵席慶賀。 ヾ宥(you,音又)--寬容,饒恕。原諒。
坤喚榮出相見,榮見贊似有赧愧ヾ。贊曰:「冒犯哥哥,萬乞赦宥。」榮亦以禮待 之。是日,寨中大吹大唱,眾人歡飲。有詩為證: 豪傑相逢不偶然,一時會聚義全堅。 未交扶佐中朝主,先有威聲震太原。 馬坤因謂忠曰:「吾有一事相稟,未審賢弟允否?」忠起曰:「尊兄所命,安敢有 違?」坤曰:「小女金頭娘,貌雖醜陋,頗有武藝,若不嫌棄,願與贊結百年之歡。」 忠拱手謝曰:「尊兄若肯憐愛,厚德難忘。」馬坤即令人道知金頭娘。金頭娘笑曰:「嫁 與亦無妨,只不知呼延贊武藝如何?前日交鋒,未分勝負﹔今再與比試,若能勝我, 則許從之。」小卒出,告之馬坤。馬坤曰:「小女幼習未除,要與呼延將軍比試,亦不 礙事。」忠即令贊與馬氏相較。贊領諾,披掛上馬,出場中。馬氏亦貫帶而出。 二人於教場中,再決勝負。馬忠、劉氏、馬坤等,立於寨門外觀望,見二人各舉 軍器,鬥上二十余合,勝負不分。馬氏自恩:「贊之槍法極熟,且試他射箭如何。」即 勒轉馬韁,望將台而走。贊思曰:「此必欲以箭驚我,待趕去看他如何。」 ヾ赧(nan)愧--羞愧。
亦驟馬緊追去。馬氏待其相近,彎弓架箭,一連放出三矢,盡被贊閃過。贊曰:「偏 我不會射箭?」復回馬,引馬氏趕來,拈弓在手,扣鏃而射之,其矢正中馬氏頭盔。 眾人喝彩。馬忠跑出陣來,叫曰:「一家人,休得相並。」二人乃各下馬,進入寨中。 坤笑曰:「贊將軍武藝精乎?」馬氏低頭不答。坤知其意,即令焚香為誓,將馬氏嫁與 呼延贊。贊拜了父母,稱謝馬坤。是日,眾人盡歡而散。 次日,贊入見坤曰:「小婿回山寨見李建忠,送還小將軍。」坤大喜,即令人送贊 登程。贊歸見李、柳二人,備道會著父母,及與馬氏成親之事。建忠喜曰:「此事皆非 偶然也。」贊曰:「日前捉得馬華,當送還之。」建忠曰:「如今即是一家,豈有相害 之理?」即著人於寨後取出馬華。馬華疑加謀害,嚇得心驚膽戰,汗透重裘。建忠曰: 「茲有喜事相報,幸勿驚疑。」遂把成親完娶之事,一一次序道知。華始變憂為喜曰: 「既如此,列位都該請過小寨相會。」建忠曰:「將軍先請,吾吩咐手下便來也。」馬 華即辭建忠而去。 時柳雄玉不欲行。建忠曰:「若不去,恐彼致疑﹔正當與之相會,以釋其舊怨耳。」 即日與贊等齊到太行山,令人報與馬坤。坤即出寨迎接。眾人入帳中,相見畢,建忠 曰:「如今義同兄弟,患難正當相救,勿使再致相爭,有傷和氣。」坤大悅,請馬忠、 劉氏相見。忠曰:「小兒多得賢兄救護,恩德不忘。」建忠曰:「贊將軍終非久淹之人, 他日必當大貴。」坤令安排筵席慶賀。是日,眾豪傑依次而坐,開懷暢飲。 酒至半酣,忽報:「山下有五千餘軍馬來到,不知是誰。」贊曰:「才得安靜,又 有爭鬧。」便要點人馬迎敵。馬坤曰:「待吾自去看之。」即引二百人下山探視,卻是 幽州耶律皇帝殿前名將韓延壽。坤問曰:「將軍來此何干?」延壽曰:「耶律皇帝已歿, 今立蕭太后登寶位,我奉令旨,來取將軍回國,共佐新主。」坤曰:「既奉有令旨,敢 不回國!將軍且同入山寨,與兄弟等相見,再作商議。」延壽應諾,將人馬屯於山下, 與坤入到山寨。 坤令眾兄弟出來相見畢,仍整筵席款待延壽。坤席上謂贊等曰:「我只因耶律皇帝 無道,隱人太行山,今近十五年矣。聽得國中已立蕭太后為主,有旨來取。寨中約有 七千人馬,留二千與汝,同吾女鎮守,吾率五千,帶華、榮二人回國。若有書來召汝, 即便相應。」贊等領諾。次日坤辭眾人,與延壽高大行山。馬忠籌送出五里路外而別。 坤父子帶人馬自赴幽州。不題。 且說呼延贊同眾人回至寨中,招軍買馬,專待朝廷招安。開寶九年三月,宋太祖 聞劉鉤嚴設警令,日夕操作軍馬,與趙普等議征伐之計。普奏曰:「未有可乘之機,陛 下尚容再議。」帝意未決。適歸德節度使高懷德入奏邊事,乃言:「河東文武不睦,陛 下宜乘其亂而圖之。」樞密使潘仁美亦奏親征。太祖乃下詔,以潘仁美為監軍,以高 懷德為先鋒,統十萬精兵,剋日離沛京,望潞州征進。 消息傳入晉陽,劉鈞大驚,即召文武商議。趙遂奏曰:「主公勿憂,宋師連年征戰, 軍士懷怨。臣提一旅之眾,出潞州迎敵。」劉鈞允奏,即以遂為行軍都部署,劉雄、 黃俊為正副先鋒,點兵五萬,前御宋師。趙遂得令,即日部兵,來到潞州界下寨,遣 人緝探宋兵動靜。回報:「宋師離潞州二十里駐紮,旗鼓相接,聲勢甚盛。」趙遂得報, 次日與劉雄、黃俊,引兵殺奔潞州而來。 宋前鋒高懷德已列下陣勢,兩軍對壘。懷德橫槍立馬於陣前,北陣中趙遂躍馬而 出,手捻銅刀,厲聲大罵曰:「宋將不識時勢,敢侵犯邊界!」懷德大怒,挺槍躍馬, 直取趙遂,趙遂掄刀來迎。兩軍相交,戰上十數合,不分勝負。漢先鋒劉雄,見趙遂 勝不得宋將,舉方天干出陣助戰。宋將高懷亮怒目睜睛,舞竹節鋼鞭來敵。劉雄鬥不 數合,被懷亮打中頭腦而死。趙遂撥回馬便走,懷德驟馬追殺。潘仁美驅動後軍,乘 勢掩殺。北兵大敗、死者無算。高懷德、高懷亮直趕二十里而回。 趙遂大敗一陣,走入澤州駐兵,與黃俊等議曰:「宋兵雄猛,宜遣人往晉陽求救, 以保此城。」俊曰:「事不宜遲,若待宋兵圍城,則難為計矣。」遂即差人星夜赴河東, 奏知劉鈞。劉鈞曰:「趙遂始出兵輒敗,誰可出兵以應之?」丁貴進曰:「此行他將非 宋之敵,主公須再召山後楊令公,發兵來救,可退宋師。」劉鈞依其言,即遣鄭添壽 為使,齎ヾ金寶,逕詣山後,來見楊令公,遞上詔書曰: 北漢主劉鈞詔示:近因宋師入境,命趙遂率兵拒御,潞州之戰,敗走澤城。孤以 羽書報知,確有燃眉之急。令公擁重兵於山後,志存忠義,當赴國難。詔書到日,宜 即發兵來應,勿負孤望。 楊業得書,與諸將議曰:「往年周主下河東,吾父子大勝其軍,足以振威矣。今宋 師又至,漢主復下詔來召,還當救之。」道未了,七郎曰:「中原軍馬甚盛,大人此一 回且莫發兵,待宋師將困河東,救之未遲。」王貴曰:「小將軍道差矣!君命召,不俟 駕而行。嘗言:『救兵如救火。,若待宋師臨城,則成涓涓之勢,徒勞無益也。正須亟 出兵相援,庶表忠國之志。」楊業然其言,乃令長子淵平守應州,自與王貴部兵,即 日赴晉陽,來見劉鈞。山呼畢,劉鈞以賓禮相待,賜賚ゝ甚厚。業拜謝而退。 次日,劉鈞設宴於中殿,款待楊業。楊業奏曰:「陛下召臣退敵,未能寬慰主憂, 何敢受宴?」鈞曰:「卿之威望,馬到成功,何患敵人不滅那?但飲數杯,明日出兵未 遲。」業拜受命。是日劉鉤親賜業金卮ゝ,君臣盡歡而散。 次日,業入見劉鉤謝宴,因請旨出兵。鈞曰:「今日卿可部兵前行,若退得宋師, 寡人當以重爵處卿。」業即日辭朝,率精兵前到澤州下寨。 ヾ齎(ji,音機)--把東西送給別人。 ゝ賚(lai,音賴)--賜,給。 ゞ卮(zhi,音支)--古代盛酒的器皿。
第四回 講和議楊業回兵 迎鑾駕豪傑施能
哨馬報入宋軍中,太祖曰:「朕往年隨世宗下河東,未得利而回。今彼又來救援, 可回軍以避其銳。」潘仁美奏曰:「楊家之兵雖雄,統屬不一。臣與諸將當以奇兵勝之, 勿勞聖慮。」太祖從其言,乃下令出兵。潘仁美與高懷德、黨進、楊光美等商議,懷 德曰:「楊業武藝,河東有名者。明日交鋒,可令蕭華打初陣,趙嶷第二陣,吾與弟懷 亮第三陣,君監大軍相應,此作長圍,戰之可勝其兵也。」仁美大喜,即分遣而行。 次日平明ヾ,鼓罷三通,蕭華引軍前進,恰與楊業軍馬相遇。兩軍對敵,蕭華捻 槍勒馬高叫:「北將亟早納降,以免殺傷之厄﹔不然長驅而進,踏河東為平地耳。」業 提刀縱馬,跑出陣前,左有王貴,右有延昭,厲聲罵曰:「無端匹夫!死在目前,尚敢 口出大言哉!」舞刀驟馬,直取蕭華。華舉槍迎敵。兩馬相交,鬥不數合,被楊業一 刀斬於馬下,宋兵大敗而走。業揮動左右趕來,宋陣中一軍擺開,乃趙嶷出馬綽斧, 來與楊業交鋒。戰至二十余合,趙嶷亦被楊業一刀,連人帶馬,分為四截。余兵大?。 高懷德聞知大驚,急與懷亮引馬軍一萬來敵。澤州趙遂聞知救兵來到,亦開門以 應之。楊業直殺入宋陣中。懷德提槍迎之。兩馬相交,戰有五十余合,不分勝敗。楊 業打馬復回,懷德驟馬追之。旁邊轉過楊延昭,截懷德於馬下,卻得懷亮拼死力戰, 救援懷德回陣,王貴麾軍掩殺,宋兵折去無數。 懷德引軍回見潘仁美,說楊業英雄,連斬大將二員。仁美曰:「可見主上商議,徐 定戰楊家之策。」仁美奏知大祖:「王師已挫一陣,楊家之兵難敵。」太祖歎曰:「莫 非天意不欲朕平定河東乎?」即與諸將商議班師。楊光美進曰:「楊業之眾,已與趙遂 相並,聲勢頗振。若今班師而去,倘或敵人追來,吾軍見北兵之盛,不戰而?,反取辱 於外人也。為今之計,可遣人與楊業講和,然後回兵,可無後顧之憂矣。」太祖曰:「誰 可為使前往?」光美曰:「臣願奉詔一行。」太祖允之,即令文臣草詔,與光美齎往澤 州見楊業,道知講和之意。 業笑曰:「汝主削平諸國,曾亦有講和者乎?」光美厲聲曰:「我主英武而承大統, 恩威加於諸國,近征逆命,如泰山之壓危卵,系頸稱臣者,不可勝計。今駕下河東, 將收功於指日,但不忍生靈肝腦塗地,又以將軍名望素重,弗肯相傷。況中原謀臣勇 將,擁兵未動,若使聞知河東未下,車駕淹留,激怒齊至,汝晉陽能保無事乎?將軍 能保常勝那?」楊業被光美說了一篇話,無言可答。王貴講曰:「機會難得,將軍可允 其議。若使激怒宋人,非河東之利。」業乃回報使者:「歸奏宋君,吾即部兵回矣。」 ヾ平明--天剛亮,黎明。
光美辭退,再入別營見趙遂,道知通和之由。遂喜曰:「宋君吾之尊主也。既有通 好之意,安敢不從?」光美辭遂,歸見太祖,奏知允和之事。太祖大悅,乃下詔班師。 時軍中亦因糧盡,聞命無不歡悅。 次日,車駕由潞州回軍,行至太行山駐紮。有小卒報入寨中,道知宋太祖下河東, 不利而回。呼延贊大悅,與李建忠議曰:「吾與河東有切齒之仇。今當下山攔住車駕, 問求衣甲三千副,弓弩三千張,與吾眾人演習。待車駕再下河東,充為先鋒,建功績 於大宋,豈不勝於為寇乎?」建忠然其言,即與人馬五千。贊披掛齊備,引人來於山 下,排開陣勢,阻住去路。 哨馬報入宋軍中:「前有賊眾阻住去路。」前鋒副將潘昭亮出馬問曰:「誰敢阻住 車駕?」呼延贊答曰:「擋住聖駕,不為他事,只求留下衣甲三千副,弓弩三千張,與 小將寨中演習。待聖主再下河東,願充為先鋒,以破仇邦。」昭亮怒罵曰:「中原多少 英雄,要你無名草寇何用?急早退去,尚留殘生﹔不然,擒汝以獻。」贊曰:「贏得手 中槍,便放車駕過去。」昭亮怒激,挺槍躍馬,直取呼延贊。贊舉槍迎戰。交馬兩合, 被贊掣出鋼鞭,打死馬下。前軍報入中軍,楊延漢提刀出馬來戰呼延贊。呼延贊虛退 幾步,放延漢殺進。不數合,被贊擒於馬上,令手下解入寨中去了。 潘仁美聞知其子昭亮被贊所殺,正在憂慮。忽黨進見曰:「前有賊兵阻路,殺傷官 軍甚眾,公安得高枕無憂?倘主上知之,何以回答?」仁美曰:「正在思慮,不得其計 耳。」進曰:「吾當部兵戰之。」仁美曰:「太尉若肯出力,朝廷之幸也。」黨進即披 掛上馬,跑出陣前曰:「無端匹夫!不度車駕在此,敢來尋死耶?」贊曰:「小將非是 邀駕,欲盡忠於王邦耳。衣甲弓弩小事,何故吝惜不與,動此干戈?」黨進大怒,舞 刀直取呼延贊。 呼延贊舉槍迎敵。二人戰上數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贊佯輸,走入本陣。黨進驟馬 追來,綽起鋼刀劈頭就砍。贊回身閃過,挽住槍梢,盡力一卷,拖翻下馬。眾嘍囉一 齊向前捉了。贊亦令解上山去。宋軍中高懷德,聽此消息大驚曰:「此處安得有此雄將?」 即跑馬出陣前,與贊交戰。二人鬥上五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騎校奏知太祖。太祖親部 侍兵出陣前,見二員虎將鏖戰不止。太祖令楊光美諭旨。光美跨馬出陣前曰:「二將軍 且歇,聖上有旨到來。」 高懷德遂勒轉馬韁,呼延贊亦退立於門旗下。光美曰:「阻聖駕將軍有何議論?」 贊曰:「聞宋師征河東,不利回軍。小將願借衣甲三千副,弓弩三千張,留在寨中,招 募壯士演習。待主上再下河東,充為先鋒,以破強敵。此至願也,敢有他意哉?」光 美聽罷曰:「將軍少待,吾奏知主上計議。」即入軍中見太祖,奏知前軍阻路之由。 太祖曰:「朕堂堂天國,何惜三千衣甲弓弩?使彼果能建功,爵祿且不吝也。即令 軍政司搬過精細衣甲三千副,堅實弓弩三千張,與光美交割呼延贊。光美領旨,即出 陣前,遣軍校送衣甲弓彎入贊陣中。贊大悅,因拜受命。引人馬逕歸寨中,與李建忠 道知。建忠曰:「既聖旨允賜衣甲弓弩,便當送還擒將,自至駕前謝恩請罪。」贊然其 言,請出楊延漢、黨太尉入帳中相見。贊曰:「適間冒瀆將軍,萬乞恕宥。」黨曰:「此 是吾輩不能曉達勇士之意而遭擒辱,實為慚愧,何為怪乎?」贊令設酒醴待之。建忠 令手下取過黃金二十兩,謂延漢曰:「適間衝犯二位,聊作壓驚之資。乞引小弟詣駕前, 見主上一面,死生不忘。」黨進曰:「若受勇士之禮,何面目以見天子乎?」堅辭不受, 遂引建忠、呼延贊至駕前拜見大祖。 山呼畢,黨進奏知呼延贊本末。因言:「二人皆欲盡忠於陛下,乞陛下旌獎之。」 太祖曰:「朕之諸命,未隨軍行,權封李建忠為保康軍團練使,呼延贊為團練副使。朕 回汴之後,即遣使宣召。」建忠與呼延贊謝恩畢,自回山寨聽候不題。
第五回 宋太祖遺囑後事 潘仁美計逐英雄
卻說宋太祖回至京師,因途中冒衝暑氣,養疾宮中,累日不朝。延至冬十月,轉 加沉重。因遵母后臨終遺命,其弟晉王光義入侍,囑以後事曰:「朕觀汝龍行虎步,他 日必為太平天子。但姪德昭,當善遇之。再有三事,朕未能全得,汝宜承之:第一件, 河東近邊之地,不可不取。第二件,太行山呼延贊,當召而用之。第三件,楊業父子, 朕愛之,欲召為將。吾觀彼國有趙遂,與此人通好,必誘他來降﹔且楊家父子,只圖 中原之富貴,可於金水河邊,造無佞宅以待之,使人通消息於山後,其家必無疑矣。 再者,朕中年在五台山,曾許醮ヾ願,蓋因國家多事,未曾還得。汝若值朝廷無事之 時,可代朕還。數事牢記勿忘。」 ヾ醮(jiao,音叫)--設壇祭神。
光義拜而受命。太祖又喚其子德昭曰:「為君不易,今傳位與叔王,以代汝之勞也。 今賜汝金簡一把,在朝如有不正之臣,得專誅戮。」德昭曰:「君父之命,安敢遺忘?」 太祖囑罷,大聲謂晉王曰:「汝好為之。」俄而帝崩,在位十七年,壽五十。後人詠史 詩曰: 耿耿陳橋見帝星,宏開宋運際光明。 干戈指處狼煙滅,士馬驅來宇宙清。 雪夜訪求謀國士,杯酒消釋建封臣。 專征一念安天下,四海黎民仰太平。 時漏下四更,宋後人見晉王,愕然亟呼曰:「吾母子之命,皆懸於陛下矣。」晉王 泣曰:「共保富貴,無憂也。」次日晉王光義即位,更名靈,是為太宗皇帝。群臣朝賀 畢。贈宋後為開寶皇后,遷之西宮。大赦天下。 太宗以即位之初,注意將帥。先朝符彥卿、馬全義等皆已物故。一日,謂群臣曰: 「河東、遼、夏,皆吾敵國。先帝臨崩之時,以太行山李建忠、呼延贊兩名將屬朕, 朕須下詔召之。」楊光美奏曰:「李建忠等,先帝曾有封授,正宜宣其入朝,任以帥職。 陛上欲下河東,是人必能建功也。」太宗依其奏,即日遣高瓊為使,赴太行山召取李 建忠等。高瓊領命,逕詣山寨,傳宣詔命曰: 朕初嗣位,注意將帥。乃者河東未下,烽火有警。今特招募雄勇,再議征舉。近 有太行山李建忠、呼延贊,弓馬嫻熟,武藝超群﹔部士精健,不下數千。朕以先帝之 遺命,曾有授封,未頒誥命。今特遣親臣高瓊,齎詔來宣。卿聞命之日,宜即赴闕, 勿負朕望。建忠等得詔,拜受命訖,請高瓊入帳中相見畢。瓊曰:「主上以二將軍之名, 遣下官即催赴闕,二公當隨詔而行。」建忠曰:「既聞君命,豈敢違詔!奈此處與河東 隔一帶之地,若將軍馬一同赴闕,彼得乘虛以奪吾寨。今令呼延贊隨詔面君,吾暫留 於此,專待聖駕下河東,則效命從征,何如?」瓊然其言。 次日與呼延贊同馬氏,部眾二千人,辭建忠,離太行山,不日來到汴京。高瓊引 贊朝見太宗畢。高瓊復以建忠留寨之故,一一奏聞。太宗宣贊上殿,見其身軀魁偉, 凜凜英風,稱羨不已。贊既退,瓊又奏曰:「新將初到,陛下當以府第處之,庶慰來歸 之望。」太宗問群臣曰:「近城有何壯麗所在?整飾與贊安止。」潘仁美出奏曰:「臣 訪得汴城東郭門有所皇府,原是龍猛寨,惟有此處宏敞,現有壯兵一千看守,此實可 居。」帝允奏,即下旨,著呼延贊皇府安止。贊得旨。 次日,引本部與馬氏逕出東郭門,來到皇府第中,卻是一所破房,兩廡ヾ倒塌, 中堂傾圮ゝ,庭除深草,屋角蛛絲,全未整理。只有五百守軍,皆是些疲癃ゞ老弱之 輩。贊甚不悅,憂形於色。馬氏力勸曰:「將軍息怒,此不過暫時棲止,待聖上有下河 東之舉,吾等便離此地耳。」贊依其言,權令軍校掃除安頓。次日,下令部軍,勿忘 戎事,每日出教場操練。 卻說潘仁美遣人密探贊之動靜,回報:「呼延贊自到府中,不以荒殘為意,惟日夕 整飭戎伍,部下號令嚴明,不敢私自入城擾亂百姓。」仁美聞報,自忖:「此人久後必 得大位。」欲思逐去之計,乃與心腹劉旺商議。旺曰:「此事不難。彼今新到,未得重 職,三日後當來參見大人。待其至,生一支節,苦虐之,彼被羞辱,必將逃去矣,安 用逐為?」仁美大喜曰:「此計甚妙。」即吩咐左右,嚴設刑具以待。 第四日,人報呼延贊入府參謁。仁美令召入。呼延贊逕趨階前拜曰:「小將蒙樞使 提攜,得入於朝,誠願盡忠於闕下,以報先帝知遇之大恩也。」仁美半晌不答,已而 乃曰:「汝曉得先王留下法例麼?」贊曰:「小將初到,不省其由。」仁美曰:「先皇誓 書:但遇招伏強人下山,皆要決一百殺威棒,以禁其後。汝今亦當如是。」贊聽罷, 驚然莫應。仁美喝令手下,依法施行。左右得令,將呼延贊推倒於階下,重責一百。 可憐他打得皮開肉綻,鮮血迸流,帳下見者,莫不酸鼻。仁美令府門外從人,急策之 去。 呼延贊回至府中,馬氏接著,見其容顏改色,步履差池々,驚問何故?贊將被打 殺威棒之事,說了一遍。馬氏曰:「既先帝有此法例,亦當順受,將軍只得忍耐。」言 罷,暖過醇酒,遞與贊飲。贊在饑渴之際,接來便飲。酒杯未放,忽然大叫一聲,僕 地悶絕。馬氏大驚,倉皇失措,百計扶摩,扶救不醒,遂放聲號哭曰:「吾夫婦本欲盡 忠於朝廷,誰想自送其命?」 ヾ廡(wu,音武)--堂周的廊屋。 ゝ圮(pi,音匹)--倒塌。 ゞ幢(long,音龍)--年老衰弱多病。 々差池--參差不齊,這裡指蹣跚,踉蹌。
忽旁邊轉過一者軍曰:「夫人不要啼哭,小軍還能救之。」馬氏泣曰:「汝若救得 醒,勝如重生父母。」老軍曰:「此是將軍被杖之時,必杖上先淬毒藥,浸入肌肉,遇 熱酒即發,故悶絕去矣。待將靈藥解之,立地可醒。」馬氏曰:「既有此藥,即來施治, 報恩有日。」老軍取過丸藥,調而灌之。呼延贊口通藥氣,漸漸甦醒。眾軍皆喜。贊 問老軍:「藥丸何此之妙?」老軍曰:「小軍曾遭仇人毒手,受杖而死,得遇方外道人 救醒,因而傳得此藥。」贊以白金重酬。老軍不受,乃曰:「將軍居止此處,分明是當 朝潘仁美奏陷﹔適被毒杖,亦必是此人之計。公若不亟去,性命終難保矣。」贊聽罷, 怒曰:「權臣當國,吾等何以立身?」即下令所部,收拾行李,連夜與馬氏走歸太行山, 侵早ヾ已到寨外。 小卒報與李建忠。建忠不信,出寨視之,果是贊也。即同入寨中,問其所歸之由。 贊將被責之事,一一訴知。建忠怒曰:「此賊蓋因汝殺其子,故設此謀,將以報怨。今 且守於此,待聖駕復下河東,擒此匹夫,碎屍萬段。」贊然其言。建忠令手下擺酒散 悶。 忽報:山下一伙人馬來到,不知是誰。建忠即率部軍出寨相迎,乃是耿忠、耿亮 也。建忠喜曰:「正待來請賢兄,不想自至,甚慰吾望。」即邀入帳中相見,列坐而飲。 席間,耿忠問曰:「近聞賢姪受宣入朝,今日何又在此?」建忠答曰:「一言難盡。吾 弟正隨使赴闕,欲盡忠於朝廷。不期好相潘仁美,懷著宿怨,屢屢謀害吾弟。」遂將 前事訴說一番。耿忠聽罷大怒曰:「賢弟此處有多少人馬?」建忠曰:「大約八千餘人。」 忠曰:「借我二千,同贊去把懷州城圍了,挾其上本,奏知潘仁美之奸,以伸吾姪之冤 也。」 建忠依其言,即日分撥二千人馬與耿忠、呼延贊等,前至懷州府,將城郭圍了, 城下金鼓之聲,徹於內外,州人無不驚駭。知州事者張廷臣知之,登城觀望,?見耿忠 等,耀武揚威,於城下喊叫。廷臣問曰:「汝等來圍城池,將有何意?」耿忠曰:「我 等不為劫掠而來,特為吾姪洗雪不白之冤,」廷臣不知其故。乃問:「要雪何冤?」忠 曰:「前日太行山呼延贊,受朝廷之宣命,赴闕面君,被佞臣潘仁美奏陷,又假捏祖制, 加杖殺威棒一百,欲了其命,只得潛歸山寨自保。今朝廷不知其由,反坐贊有私奔之 罪。今特部眾逼城,要求州主奏知此事,除去佞臣,吾等皆願效命於朝廷也。」廷臣 諭之曰:「既有此事,汝眾人且退,勿驚百姓。我當即具本奏知,定得朝廷復來宣汝何 如?」耿忠乃下令,將人馬退去,離城二十里安下營寨。 ヾ侵早--一大早。
第六回 潘仁美奉詔宣召 呼延贊單騎救駕
卻說張廷臣回至府中,寫下奏章,遣人星夜赴閉,奏知太宗曰:臣張廷臣具奏: 近有太行山呼延贊,受詔入朝。蓋為潘仁美每生計害之,彼不憤逃歸。今陛下建位之 初,注意邊將。贊豪傑之才,未顯其能,輒被大臣搆陷,屏逐遠方,非陛下親賢任能 之意也。乞將仁美體察的實,復頒詔宣召,使贊欣然從事,邊陲之功,指日可收,則 國家幸甚。 太宗覽奏,大怒曰:「潘仁美何得擅專殺伐,屏逐忠良乎?」即令右樞密楊光美根 究其事。光美得命,遣人請潘仁美至府中,謂之曰:「主上深怒於公,欲究逐呼延贊之 事,公有何言?」仁美曰:「事由下官所為,全仗樞使善覷,當報厚德。」光美曰:「主 上之命,豈可私於公?但得公同入面奏,吾自有救公之策。」仁美深謝,即隨光美入 見太宗。 帝問曰:「卿追究潘仁美之事,果得實否?」光美奏曰:「臣受命究問呼延贊歸山 之由,實與潘仁美不甚相關。今仁美知罪,隨臣面奏其情,乞陛下寬宥之。」 太宗聞奏,召仁美於殿前問之曰:「呼延贊,先帝經念之將,朕是以宣之入朝,欲 顯其能,汝何得屏逐而去?」仁美奏曰:「臣以呼延贊之赴闕,心嘗怏怏,欲歸久矣, 非因臣所逐也。願再奉詔入山,宣召赴闕,與臣面證是非。果如贊所言,則甘就斧鉞 之誅,萬死無辭也。」大宗半晌未應。八王進曰:「陛下以將帥經心,仁美雖有罪,願 准其請,再往召之。若贊仍奉詔赴命,則可兩恕其罪矣。」太宗然其言,乃下詔付仁 美,前召呼延贊。 仁美領旨,即日出朝,逕詣太行山來,令人報入山寨。呼延贊曰:「我遭此賊毒手, 性命幾喪,恨莫能雪﹔今乘其來,殺之以伸我仇,饒他不過。」建忠曰:「不可,我等 正欲立功於朝,豈以小怨而忘大謀?不如承奉聖旨,冀兔私奔之罪。」贊從其言,乃 與建忠出寨迎接。潘仁美進入帳中,宣讀詔書曰: 朕以立國之初,首先召卿,欲以及時重用。何以入朝未經一月,竟任意欲行,逕 自返騎?且卿文武之才,正當?ヾ忠獻策,寧忍懷寶沉埋,自甘久屈乎?再命使來到, 即宜赴闕,以補前日私奔之罪。故茲詔示。 建忠拜受命畢,請仁美坐於軍中,二人拜謝曰:「重勞樞使奉詔至此,有失遠迎, 望乞恕罪。」仁美見贊,頗有慚色,因答之曰:「下官冒觸將軍,深自追悔。今聖旨復 來宣召,即宜赴闕,以慰皇上之望。」建忠大喜,即令盛排筵宴,以待朝使。款留寨 中一夜。 次日,仁美催呼延贊下山。贊與建忠商議,建忠曰:「仁美當朝大臣,今既領聖旨 來召,當隨其赴京,以彌舊怨也。」贊然之,即裝點衣甲鞍馬,同馬氏隨仁美下山。 建忠送出大路而別,自去抽回耿忠等人馬。不在話下。 只說呼延贊到京師朝見太宗,首請逃歸之罪:太宗曰:「朕以卿未建奇功,暫留皇 城居住,候下河東,則當重用於卿。」贊謝恩而退。太宗宣入八王,謂之曰:「朕以贊 新將,未見其武藝,今欲試觀之,汝有何策?」八王奏曰:「陛下欲觀贊之武藝,此事 極易,當效先朝御果園故事,便見其能也。」太宗曰:「單雄信之士,軍中或可有﹔小 秦王之類,難為其人也。」八王曰:「臣願裝作小秦玉﹔使呼延贊為尉遲敬德﹔惟單雄 信,陛下千百萬軍中選之。」太宗允其奏。因命群臣揀選將帥中,誰可為單雄信者。 潘仁美終懷毒恨,又欲生計害之,出班奏曰:「臣婿楊延漢,弓馬嫻熟,堪充此職。」 太宗允奏,即下命傳至軍中。 延漢受命,自思:「此必岳父起害贊之心,特舉我充此職,而與其子報仇也。昔我 被贊所捉,已蒙不殺之恩,臨行又贈黃金。今日若不救他,則為失義人耳。」遂進八 王府中,道知其事。八王大駭曰:「汝若不言,幾乎要弄假成真也。汝且退,我自有方 略。」延漢辭出。八王入奏太宗曰:「陛下聖旨,議擇於帥臣,以楊延漢充作單雄信。 臣以延漢為贊之仇人,恐有不測,反傷朝廷大體。今當於偏將中,另擇一人,或縱有 微傷,不致成隙。」帝深然之。乃下命,再令群臣於偏裨將校中遴選。高懷德奏曰:「教 練使許懷恩,武藝精通,可充此選。」帝允奏,即令懷恩明日於教場中聽候。群臣奉 命而退。 次日,教場中族旗四立,軍伍齊備,槍刀出鞘,盔甲鮮明。不移時,太宗車駕來 到,文武各官俯伏而迎,依班序立。只聽鼓樂喧天,炮響動地。太宗宣過八王與呼延 贊、許懷恩三人入軍中,謂之曰:「朕本欲試卿之武藝,且欲令軍中信服,各宜用心走 馬,勿徒自傷。」八王等各皆受命。太宗因賜呼延贊金鞭一條,賜許懷恩檀槍一柄, 賜八王畫弓翎箭。 ヾ擄(shu,音書)--表示出來。 三人拜賜出帳外。那八王跨著高頭駿馬,揮鞭兜轡而走。許懷恩驟馬綽槍來追, 虛聲叫曰:「小秦王休走!」八王轉過箭垛邊,彎弓探箭,覷定許懷恩射來。懷恩眼快, 閃過一矢,挺槍追趕。八王再發一矢,又被懷恩躲過。場中軍士,無不凜然。呼延贊 見許懷恩勢氣漸逼,即?ヾ馬提鞭,如真敬德一般,在後大叫曰: 「追將慢走!呼延贊救駕來也。」許懷恩見贊追來,要顯出平生手段,欲擒之以 獻,遂勒回馬來敵呼延贊。贊舉鞭策馬,來與懷恩交鋒。 二人在場外戰有二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贊自思:「我若在此擒他,不見我之威風, 待引於御前算之。」即勒馬佯輸,旋繞教場而走。懷恩激怒曰:「不捉此賊,何以明心?」 驟馬亟追。將近御前,贊轉過身,綽起金鞭,將懷恩打落下馬。潘仁美等見之,無不 失色。時八王復馬回見太宗。太宗大悅曰:「不在為先帝所知,贊果真將軍也。」親賜 贊黃金一百兩,駿馬一匹,命子天國寺安止。贊謝恩而退。君臣各散。 時值太平興國元年二月初一日,太宗視朝畢,下命詣太廟行香。時諸臣皆於內前 立著起屠碑,以防禦駕出幸﹔若無此者,即為衝攔御駕。忽人報知於呼延贊:「今日太 宗駕出行香,各官皆在內前立起居碑,將軍何以不為?」贊聞報,正不知其由,欲待 披公裳迎候,恰遇聖駕來到。當御前者,卻是潘仁美,便問:「誰衝鑾駕?」從軍報道: 「新歸將呼延贊也。」仁美大怒曰:「諸臣皆立起居碑,彼何得故違朝例?」喝騎尉押 赴法場處斬。騎尉得令,即將贊縛而去。當下文武皆不敢言。 直待太宗行香已回,八王乃歸府中,經過法場,見有許多兵衛,擁一縛犯人,八 王問曰:「今日聖上行香吉日,何故斬人?」從軍報曰:「侵早聖駕方出,適新歸將呼 延贊,不省迴避,得衝駕之罪,今將處斬。」八王聽罷,大驚曰:「險些折去一棟樑也。」 即近前令人解縛,帶贊回府,問其衝駕之由。贊位曰:「臣初下山,不省國例。適聖駕 出幸,未立起居碑,得罪當死。若非殿下來救,命在頃刻矣。」八王憤怒,自思:「未 立起居碑,此乃小節,何以竟至死罪!此必讒佞又要圖害之計。」因留贊於府中,逕 入宮見太宗,奏知其事。太宗曰:「朕本不知,須頒旨赦之。」八王曰:「陛下深居禁 庭,縱有冤枉,不能上達。乞降優詔,以安其心。」帝允奏,即日降下聖旨,付與八 王,給贊執照。 ヾ?(chan,音鏟)--光著。此指馬未帶鞍。
第七回 北漢主議守河東 呼延贊力擒敵將
卻說八王領旨,歸至府中,見贊賀曰:「今請得聖旨一道,給君執證。但謹守法令, 自保無虞矣。」贊拜謝而退。不想馬氏聞知夫主犯罪處斬,必拿家屬,與從人密地逃 歸寨中去了。贊舉眼無親,嗟歎不已,只得棲止寺中。 卻說河東劉鈞,聽知太宗新立,招伏太行山呼延贊為將。乃集文武商議曰:「中原 宋太祖在日,以孤境為敵國。今彼新立太宗,河東之憂,其能兔乎?」丁貴奏曰:「往 年因召楊令公援澤州之圍,講和而回。今軍士蓄銳有年,兵甲堅利,陛下可高枕無憂。 近年之弊,多因預備不固,使敵兵長驅而來。今宜下令各邊關,嚴設堤防,勿使宋兵 輕進,乃為長守之計。我逸彼勞,師費無功,自不敢正視河東矣。」劉鉤然其奏,即 下令於各邊關等處去了。又於晉陽城中,深溝高壘而待。 消息傳入汴京,太宗會群臣議征河東之策。楊光美奏曰:「河東預備堅完,未可卒 ヾ下。陛下欲圖之,須乘彼國有隙,然後進兵,則可決其成功。」太宗沉吟未決。曹 彬進曰:「以國家兵甲精銳,剪太原之孤壘,如摧枯拉朽,尚何疑焉?」帝聞彬言,意 遂決。以潘仁美為北路都招討使,高懷德為正先鋒,呼延贊為副先鋒,八王為監軍, 統十萬精兵,剋日御駕親征。旨命既下,潘仁美等退朝,於教場中分撥軍馬。呼延贊 所部,皆以老弱者與之。高懷德進曰:「先鋒之職不輕,逢山開路,遇水安橋。今以老 弱之兵付贊統領,倘誤朝廷大事,則招討罪將誰任其咎?」仁美默然良久乃曰:「老弱 之兵,將付誰部下耶?」懷德曰:「所言老弱,非盡不堪用者,比斬堅入陣,則有不及。 當以此軍,分統隨駕之將。前軍皆選精勇,均分與小將、呼延贊統之。」仁美無奈, 只得如此。 ヾ卒(cu,音促)--同「猝」,很快。 次日入請御駕起行。太宗以國事付太子少保趙普分理,以郭進為太原石嶺關都部 署,以斷燕薊援師。太宗分遣已定,即日車駕離了汴京,望河東征進。但見:族旗閃 閃,劍戟層層。不則一日,兵至懷州。忽哨軍報入第一隊中:前有伏兵攔路,不知是 誰。呼延贊聽得,便引所部跑出軍前來看,卻是李建忠、耿忠、耿亮、柳雄玉、金頭 馬氏一起。贊執槍下馬,立於道旁曰:「哥哥何故不守山寨,來此為何?」建忠曰:「往 日馬氏回寨中報知,說汝犯罪被戮,我等抱憤多時。今聞御駕來征河東,是以部眾擋 住去路,要捉害汝之人報仇也。」贊聽罷,乃稱感八殿下相救之由。 言未畢,高懷德一軍已到,知是贊之兄弟,乃曰:「既於此相逢,事非偶然,何不 奏知天子,同征河東,以取富貴?」建忠曰:「此我等之素志也,願效命以爭先。」高 懷德即傳奏太宗御前:「今有贊之兄弟八員猛將,願隨陛下征進。」太宗大悅曰:「此 一回取河東必矣。」即宜授建忠等八人為團練使之職,候平定河東回朝,領受誥命。 建忠等謝恩而退。有詩為證: 聖主龍飛重俊良,英雄雲集豈尋常! 干戈直指風聲肅,管取河東獻域疆。 次日,大軍到天井關下寨。守關將鐵槍邵遂,有萬夫不當之勇,聽得宋兵來到, 與部將王文商議迎敵。王文曰:「宋師勢大,難以交鋒,將軍只宜堅守。遣人求救於晉 陽,待援兵來到,前後擊之,可以取勝。」遂曰:「日前劉主之命,勿使敵人輕進。今 正好乘其疲乏,一戰可破,何待救兵乎?」即部兵出關迎敵。 兩陣對圓,宋陣上先鋒呼延贊,挺槍躍馬,跑出陣前曰:「北將何以不降,自取滅 亡之禍?」遂曰:「汝今急早退去,猶不失為勝也﹔不然,教汝等片甲不回。」贊大怒, 舉槍直取邵遂。邵遂掄刀來迎,兩騎相交,二將戰上三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贊欲生擒 邵遂,乃佯輸,走回本陣。遂不捨,驟馬追之。贊覷其來近,回轉馬,大喝一聲,將 遂活捉於馬上。後人有詩贊曰: 兵馬南來勢氣雄,將軍志在建奇功。 旌旗展處風雲變,敵將身亡頃刻中。 次隊高懷德見贊贏了敵將,率兵殺入。北兵大敗,死者甚眾。北將王文不敢迎敵, 乘騎走投陸亮方而去。宋兵遂襲了天井關。太宗駐軍關中。贊縛邵遂以獻。太宗曰:「留 此逆臣無用處。」令左右押出斬之,梟首號令訖。 次日,兵到澤州,守將袁希烈聞知宋師已到,與副將吳昌商議曰:「宋兵利銳,且 呼延贊世之虎將,若與交鋒,難保必勝﹔當用守計,老其師則可。」昌曰:「澤州城高 池深,軍士精勇,戰守之計,皆不可少。仗小可平生之學,出退宋兵,如其不勝,守 亦未遲。」希烈從其言,與兵五千。 吳昌全身貫帶,開東門,列下陣勢。對面宋先鋒呼延贊,橫槍跨馬,立於門旗之 下。吳昌曰:「我主漢王,自守一方,何故窮侵無厭?」贊曰:「我大宋以仁義之兵, 而清六合,惟有河東未下,汝輩如魚游釜中,死在頃刻,不降何待?」吳昌大怒,舞 刀躍馬來戰。呼延贊舉槍迎敵。兩騎才交,宋兵鼓勇而進,北軍先自擾亂。吳昌勢力 不支,跑馬望本陣逃走。贊乘勢掩之,昌見宋兵雄勇,不敢入城,率眾繞出汾澗遁去。 贊殺得性激、逕驟馬追之,大叫:「賊將休走!」昌回頭見贊追緊,按住刀,彎弓架箭, 一矢放來,被贊閃過。吳昌愈慌,只顧前走,忽連人帶馬,陷於汾澤中。贊部下向前 捉住,降其部下二千餘人。 贊將吳昌解見太宗,太宗令推出斬之。下令急攻城池。昌之敗卒走入城中,報知 希烈,希烈大驚曰:「不依吾言,果致喪師,如何能退勁敵?」道未畢,其妻張氏,乃 絳州張公瑾之女,形貌極丑,人號之為「鬼面夫人」,卻有一身武藝,萬夫難近。聞得 丈夫之語,近前謂曰:「將軍休慌,妾有退敵之計。」希烈曰:「城中勢若燒眉,夫人 用何妙策?」張氏曰:「宋兵勢大,須以智而破之。君明日先部軍伍出戰佯輸,引敵人 入於叢林之下,吾預埋伏射騎於此待之,四下返擊,必獲全勝。」希烈然其計,下令 分遣已定。 次日,部精兵六千出城迎敵。兩軍擺開,宋將呼延贊首先出馬,高叫:「賊將如何 不獻城池,尚敢來戰耶?」希烈曰:「今特擒汝,以報吳昌之仇。」言罷,舉斧直衝宋 陣。贊躍馬舉槍交鋒。兩下吶喊。二人戰上二十余合,希烈跑馬便走。贊率部將祖興 乘勢追之。將近叢林,希烈放起號炮,聲徹山川。張氏伏兵齊起,千弩俱發。宋兵死 傷者不計其數。贊知中計,勒馬殺回,正遇張氏阻住,二馬相交,戰不兩三合,被張 氏刺中左臂,贊負痛衝圍而走。祖興部余眾隨後殺出,希烈回馬追到,將興一斧劈落 馬下。宋兵大敗。希烈與張氏合兵進擊,勝了一陣,乃拔軍入城。 贊歸至軍中,深恨張氏這一槍之仇。與馬氏議曰:「今日之戰,不得其利,折去大 將祖興,部下傷損大半。」馬氏曰:「是誰出戰,能勝吾眾?」贊曰:「袁希烈不足懼。 其妻張氏,槍法不在吾下,且有智識,若令嬰城而守,則澤州未可卒攻。」馬氏曰:「此 無慮也,彼之伏兵,只用得一番。我亦以計取其城。」贊曰:「汝有何計?」馬氏曰: 「且將各營按下,只說因被敵人傷重左臂,不能出戰。彼聞此消息,必怠於防守。卻 令老弱之眾,罷卻戎事,日於汾澗中洗馬,似有回軍之狀。吾與君伏精兵於城東高阜 之處瞭望,俟其出兵,通約高將軍先戰,我等乘虛搗入城中,則澤州唾手可取矣。」 贊喜曰:「此計足伸我恨!」即密下號令,各營按兵不出。 果然數日間,哨馬報知希烈,希烈急請張氏議之。張氏曰:「前日匹夫被我傷著一 槍,宋軍中若無此人,眾心必怠。宜乘其虛,出兵擾之,宋師不足破矣。」希烈曰:「善。」 即點下精兵七千,揚旗鼓噪,出南門衝擊。宋師不戰而走。希烈自以為得計,驅兵直 殺入中堅。高懷德當先抵住交鋒。兩馬才合,後軍報道:宋兵已攻入東門矣。希烈大 驚,即跑馬殺回。恰遇呼延贊突至,厲聲曰:「賊將休走!」希烈不敢戀戰,?圍而走。 贊勒馬追之。不上半里之?,趕近前來,綽起金鞭,打落馬下而死,盡降其眾。有詩為 證: 精兵排下勢如龍,慷慨英雄幾陣中。 敵國未平心激烈,奪旗斬將顯威風。 時張氏殺過城東,遇馬氏大殺一陣,只剩得數百騎,走奔蜂州去了。高懷德兵合, 遂取了澤州。贊遣人奏報太宗,太宗大悅,遂命車駕入城駐紮。
第八回 建忠議取接天關 大遼出兵救晉陽
卻說來兵攻下澤州之後,於翌日進抵接天關。守將陸亮方乃與王文商議曰:「宋師 長驅而來,當何計以退之?」文曰:「關隘險固,只可堅守,待宋師糧盡,一鼓可破矣。」 亮方然其言,遂按兵不出。宋前鋒呼延贊屯紮關下,令部下急攻。關上亂放弓矢木石 之類,軍士不能近前。贊無計可施,與李建忠議曰:「陸亮方堅守此關,將以何計取之?」 建忠曰:「關勢危險,難以卒下,若急攻之,徒傷軍士無益。為今之計,莫若撤圍而待, 乘有可取之機,然後進兵,庶不徒費軍功也。」贊沉吟半晌,退入軍中。 又過了數日,贊遣人緝探關前消息,回報:「關上守愈堅固,人馬不能近。」贊越 憂悶。忽報:「營外有一老卒,要見將軍。」贊令喚入。老卒至帳前曰:「聞將軍攻此 關不下,特來獻策,以成將軍一大功績。」贊愕然曰:「汝有何計,以取此關?當保奏 天子,不失汝之富貴。」卒曰:「此關地勢極高,故名接天關。守將陸亮方,不過是一 勇之夫,進攻亦易。內有王文輔之,此人智謀宏遠,用兵得術,若使固守不出,則將 軍之眾,雖守一年,亦只如此。將軍不知山後有一小徑,雖是崎嶇,實只此路可入, 卻是李大公把截。若將軍遣人問之借此而過,直至河東北境,但然無阻。」 贊聞之,大悅曰:「此天叫汝教吾,實皇上之洪福。」即留老卒於營中,候功成日 保奏之。老卒曰:「小可不願升賞。」逕辭而去。營軍人報:「適老卒出外,忽然不見, 惟有一陣清風耳。」贊驚訝之,即望空而拜。 次日,遣柳雄玉步兵五千,往李太公關中借路。雄玉部兵,逕從山後小路,直抵 關下,遣人通知去了。守將李太公,名榮。有二子:長曰李信,次曰李杰,二人皆有 武藝。太公聽知宋兵圍了接天關,因亦嚴守此地。忽報:「宋將遣人來見太公。」太公 令喚人間之。來卒曰:「我大宋兵取接天關,關中守備嚴固,未能卒下。聞此處有路可 進河東,特問太公借路。倘能成功,朝廷重加封贈。」 太公聽罷,笑曰:「此處乃是河東咽喉之地,今前關與我相為聲勢,以拒宋師。若 許汝進兵,則是割肉喂人,自取其敗也。吾不殺汝,急回報知主將,有勇者早來交鋒。」 差人驚怕,走回報與柳雄玉,道知不許進行之由。雄玉大怒,部兵關下搦戰。忽聽關 上一聲鼓響,卻是李信部五百健卒,斬關而下。雄玉退步不迭,被信刺死關前。李信 大殺宋兵一陣而回。雄玉部下走歸報知呼延贊,贊大驚曰:「事圖不成,而損大將。若 使敵人兩下合兵來戰,何以御之?」即與建忠商議別計,建忠曰:「事可謀其先,乘前 關不敢出兵,可令高將軍攻之﹔吾等率兵先取此關,若得是處,則此關可下矣。」贊 然其計,即便遣人報知高懷德出兵,自與建忠率所部來關下搦戰。 守軍報入帳中,李太公與二子商議曰:「宋兵來戰,何以退之?」李信曰:「彼眾 我寡,難以力敵,可遣人於接天關期約,令其來助,方可議戰。」太公依其言,即遣 人逕詣前關知會。陸亮方與王文議曰:「宋師過不得此關,從背路攻擊,倘或彼處不保, 則我關亦危矣,君當率兵亟往救之。」王文曰:「將軍所見極是,小將願行。」即引精 兵三千,前來三鎮關相助。李太公得王文來到,不勝之喜,因與商議迎敵。王文曰:「平 川之地,利於急戰。公宜堅守此關,吾與令郎合兵破之。」太公然其言。 過了一宵,次日,王文與李信開關出戰。宋將呼延贊亦排下陣勢,馬上指王文罵 曰:「喪敗之將,不即獻關納降,尚來尋死耶?」王文笑曰:「宋軍知足不辱。今日殺 汝片甲不回。」言罷縱騎舞方天戟來戰呼延贊,贊援槍迎之。兩下交鋒, 戰未數合,王文佯輸而走。贊久知王文善於用兵,要生擒之,驟馬追去。一聲炮 響,關左一彪兵殺來,乃李信也,舉槍繞贊之後殺來。贊怒激,趕近前,揮起一槍, 將王文撥於馬下。部兵競進捉之。贊再回馬與李信交鋒。信見王文被捉去,心慌膽怯, 不敢久戰,即收兵走入關中。贊亦勒軍回營。 軍校解得王文來見,贊親出帳外,手解其縛,請入坐中,謝曰:「適間冒觸閣下, 望乞恕罪。」文曰:「小可被捉之將,生死系於將軍,何故慇懃若是耶?」贊曰:「小 將本是河東出身,今歸命大朝,盡忠則一也。公有如此膽略,何以屈節於叢棘,投珠 於暗地乎?不若同事宋主,以建奇功,留轟烈之名於後世耳。」 王文被贊說了一遍,沉吟半晌乃曰:「良禽擇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事。文也,愧非 賢臣,願從將軍帳下,早晚聽命。」贊大喜,因問攻取之計。文曰:「事當隨機應變, 今李信以吾被擒,必死守不出,將軍其奈之何?不如先取接天關,然後來攻此處,有 何難哉?可令李將軍率壯兵埋伏前關下,小可乘今夜,衝將軍之陣,亮方必出兵來應, 將軍部兵繼我而進,其關立破矣。」贊曰:「此計極妙,只不可走漏消息。」即分遣佈 置已定。 贊先引羸ヾ卒來接天關攻擊。陸亮方聽知宋兵復來,自思:「此必後關難進,故又 來攻此地。」乃令部下嚴兵固守。將近二更左右,贊令軍士點起火炬,吶喊放炮,並 力攻擊。關上連發矢石抵之。忽東北角王文引兵衝圍來到,宋兵大亂。王文直殺至關 下,高叫:「宋將戰敗,關上可出兵接應。」守軍聽得是王文口氣,報知亮方。亮方遂 部兵接應。忽關旁邊轉過呼延贊,斷北兵為兩截,王文乘虛殺回。亮方知事有變,即 勒馬跑走,被贊一槍刺於馬下。李建忠伏兵齊起,殺入關中。北軍進退無路,皆棄甲 拜降。 平明,眾將都集,贊不勝之喜,乃謂王文曰:「此一座雄關,非足下妙算,即守一 年,亦不能過也。」王文曰:「僥倖成功,何足掛齒?」贊遣人報捷於太宗,太宗車駕 逕進接天關,望河東一帶之地矣。哨軍報入三鎮關,李太公大驚曰:「宋師真乃神兵也。」 即引二子棄關逃入河東去了。 卻說?州守將張公瑾,聽知宋兵取了接天關,驚疑終日,不知為計。牙將劉炳進曰: 「兵法云:『多算則勝,少算不勝。』況無算乎?今宋師勢如山嶽,長驅而來,前之堅 固關隘,已被攻破。何況絳州平低之城,健卒扳堞ゝ可登,且有數之兵,焉能抗敵? 不如投降,以救生靈之厄。」公瑾然其議,即遣劉炳到宋軍中納降。 ヾ羸(lei, 音雷)--瘦,弱。 ゝ堞(die,音迭)--城上如齒狀的矮牆。
呼延贊奏知太宗,太宗曰:「不戰而降,是知時勢者也,可允其請。」贊得旨,次 日,軍馬抵絳州城下。公瑾開門迎候。太宗車駕入城中,安撫百姓,下令前鋒呼延贊、 高懷德等,合兵進攻河東。贊等受命,依次而進。不提。 消息傳入河東,劉鈞聞之,亟集文武商議。丁貴進曰:「宋師遠來,糧草費竭,寧 能久駐乎?陛下一面遣人於大遼蕭太后處,乞出兵以阨ヾ宋之糧道﹔一面調集軍馬, 為戰守之計。」劉鈞從其議,遣人齎書前往大遼求救﹔一邊分遣諸軍,嚴設戰具以待。 卻說使臣齎文書,逕詣大遼見蕭太后,奏知求救之事。太后與文武商議,左相蕭 天佑奏曰:「河東地控遼界,實唇齒之邦,願陛下發兵救之。」太后允奏,即命南府宰 相耶律沙為都統,冀王敵烈為監軍,率兵二萬以救之。 耶律沙得旨,即部兵與使臣出離遼地,到白馬嶺下寨。哨馬報入絳州,太宗聞遼 主出兵以援晉陽,怒曰:「河東逆命,所當問罪,北番焉敢助逆?」督令諸將,先戰北 兵,後攻晉陽。諸將得令,呼延贊與高懷德、郭進儀曰:「遼兵烏合而至,公等何計破 之?」郭進曰:「兵貴先聲,使敵人不暇為謀,此取勝之道也。今聞遼眾屯白馬嶺,離 此處四十里程,有橫山澗正阨遼兵來路。小將率所部渡水攻之,公等繼兵來助,破之 必矣。」贊曰:「君之所論極是。」即分遣停當,郭進引兵先進。 遼將耶律沙與敵烈議曰:「宋兵以急戰為利,初來其勢必銳。我與君阻橫山澗而列 陣,待其兵渡將半,出師掩之,敵將可擒矣。」敵烈曰:「不然,若使敵人先渡,我眾 望見其勢,皆有怯志也﹔正宜先其勢而逆之,可以成功。」即率所部渡水來迎。 ヾ阨(e,音餓)--同「厄」,阻斷,阻塞。
第九回 郭進大破耶律沙 劉鈞敕書召楊業
卻說敵烈不聽耶律沙之勸,率眾渡澗。眾未及岸,忽正東金鼓齊嗚,喊聲震死之 寇,尚敢來惹速亡之禍耶?」敵烈亦罵曰:「汝中原窮武連年,貪心無厭,是以出師援 漢。若早退兵,免遭目下之誅。」郭進揮兵衝入,敵烈掄刀迎之,兩馬相交,戰上二 十余合。澗左一彪軍出,乃呼延贊也,挺槍躍馬,縱橫衝斷其陣。敵烈怒,力戰二將 不退。對壘耶律沙望見敵烈勢危,急催後軍涉澗救之。南陣右側高懷德之兵又到。兩 下鏖戰,箭下如雨。郭進鼓勇向前,敵烈勢力不支,?圍而走。郭進追及之,揮起提刀, 斬落於澗中。可憐北地英雄,化作春夢。 是時宋兵馬競進。北軍大敗,殺死澗中者,不知其數,屍首堆壘,澗水為之不流。 當下耶律沙引敗眾望小徑逃走。呼延贊、高懷德率勁兵追之。耶律沙正危急,忽山後 一支軍馬殺出,乃遼將耶律斜軫。蓋蕭太后恐前軍有失,故命耶律斜軫屯兵山後,以 救不測,至此遇著耶律沙殺敗走到。耶律斜軫乃整兵奮力殺退宋兵馬,保得耶律沙等 去了。高懷德等合兵一處,報捷於太宗。太宗大悅,仍下令逕趨晉陽。 城中劉鈞聞遼兵大敗而走,驚懼無地,乃集群臣商議。右相郭有儀奏曰:「宋兵勢 大,難以迎敵,不如奉表稱臣,一則可以免禍,二則救滿城百姓。」劉鈞嘿ヾ然。中 尉宋齊丘奏曰:「河東城堅池深,精勇之士不下數十萬,若使背城一戰,成敗未可知也, 何以輒屈膝而事人乎?臣舉一將,足以破敵。」劉鈞問曰:「卿舉何人?」齊丘曰:「世 居幽州人氏,姓馬名風。當黃巢作亂之時,聞此人名聲,兵不敢入州。使一根鐵管槍, 與王彥章齊名。今棄武學道,隱居嵩山。此人雖老,尚可用也。陛下若降詔召其為帥, 率兵以退宋師,必收萬全之功也。」劉鈞曰:「誰可責詔召之?」有捲簾將軍徐重進曰: 「臣願齎詔前往。」鈞即下命,遣重前詣嵩山。 ヾ嘿(mo,音末)--同「默」,不說話,不出聲。
徐重來到山前,遠遠望見一所茅庵。逕進庵門,窺見內有一人,身長八尺,黑面 銀須,端坐於石墩看經。重進前揖曰:「此處莫非馬將軍莊上否?」其人起而問曰:「閣 下從何而來?」重答曰:「小可奉漢主之命,齎詔來宣馬道士下山,以退宋兵。」其人 曰:「貧道就是馬風,但我年已老邁,不比往年矣。今既奉詔旨,不敢不權為拜受。」 因喚山童,擺設香案,拜受詔旨畢。 邀重入庵後,分賓主坐定,乃問之曰:「宋君舉兵北伐,誰為正將?」重答曰:「宋 軍慣戰之將極多。惟有先鋒呼延贊,英雄莫敵,近來攻取關州,皆此人之力也。今有 宋中尉舉足下能御宋師,特遣下官齎詔來宣。乞承旨下山,以慰我主之望。」馬風笑 曰:「貧道筋骨衰老,鬢髮霜侵,年近九十,大非昔日之比,且弓馬久廢,何能堪此重 任?今山後楊令公擁兵於應州,何不舉之退敵,而來召我耶?公宜亟復王命,勿誤軍 情。」徐重聞言,遂不敢再強,只得辭別馬鳳。 歸見北漢主,把馬風口內情辭,如此這般,一一奏上。劉鉤聞說馬風不肯應命, 悶悶不悅,與群臣再議退敵之計。丁貴進曰:「事勢如此,陛下只得再召楊令公,來救 國難。」劉鈞曰:「楊家屢次出兵應我。往年澤州之盟,與宋師講和而歸,甚稱宋之恩 德。寡人疑其有通謀情意,故不欲再召之。」貴曰:「陛下以仁義待人,楊家父子,乃 忠義之士,寧肯負國耶?」劉鈞准奏,復遣使齎敕命,逕詣山後,來見楊令公,宣讀 詔書曰: 孤守晉陽,謹保一城。雖無湯武之德,常慕事大之名。自周世宗,恥仇不絕,屢 被侵伐。今宋君繼立,復率精兵,長圍城下。百姓抱死亡之急,城郭有纍卵之危。惟 汝父子,忠勤效命。詔書到日,即宜引兵赴闕,以救國難。成功之日,當頒重典。故 茲詔示。 楊令公得詔,與王貴議曰:「宋兵屢侵河東,若不救援,則有違詔之責﹔若逕興師, 則前番與宋議和,豈宜失信?君何以計之?」王貴曰:「將軍河東鎮臣,主上有難當救, 何用執小信而遲疑?」令公然其言,即委王貴領鎮應州,自率六子,部精兵三萬,前 來救應河東。有詩為證: 萬馬南來勢氣雄,旌旗閃爍蔽長空。 全憑國士擒龍策,一定封疆頃刻中。 哨馬報入宋軍中,主帥潘仁美召集諸將議戰。高懷德進曰:「楊令公乃勁敵也,自 周世宗之朝,每與對敵,未嘗得利。今又舉兵再至,當以深謀遠計戰之,不可卒攻也。」 呼延贊曰:「小將亦聞楊家父子,天下無敵。我先領本部於來路衝擊一陣,且觀其勢如 何。」仁美允其議,即令贊前去。贊得令,率馬軍八千而行。 卻說楊令公兵馬來到臥龍坡下營,哨騎報入:宋軍於十里之外阻住去路。令公笑 曰:「敵賊不知兵勢,自來取敗。」問軍中:「誰先出馬?」道未畢,第五子楊延德進 曰:「不肖願先上陣。」令公許之,即付精兵五千。延德全身貫帶,部精兵鼓噪而來。 兩陣對圓,延德綽斧跨馬跑出,高叫曰:「宋將何不速退,將欲自取死亡耶?」贊大怒 曰:「無名小將,今日休走。」即挺槍躍馬,直取延德。延德舞斧來迎。兩騎相交,二 將連戰四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贊馬上自思:「人稱楊家父子英雄,果不虛語。」二人欲 復鬥,馬不堪馳。延德曰:「馬力困乏,明日再戰。」南北乃各收軍還營。延德回見令 公,告知:「宋將與兒連戰四十余合,未決輸贏。」令公曰:「近聞宋軍有呼延贊,武 藝精銳,莫非正是此人?明日吾親戰之。」因下令征進,離宋營數裡下寨。 楊七郎欲建首功,密引部兵三千,潛地出寨,來劫宋營。正值潘仁美與郭進、高 懷德等在軍中議論兵法,忽然燈爆火滅。仁美曰:「莫非楊家有兵劫寨,天公預使見報?」 下令諸軍多設弓弩,以備不虞,不可出兵騷動。高懷德等各按營而守,遵令分遣埋伏。 楊七郎自料宋兵無備,引部下喊聲攻入。忽營內一聲梆響,伏軍萬弩齊發,箭如 雨落。北兵射死者不計其數。七郎急回馬,被高懷德、郭進兩騎衝出,追殺五里而回。 七郎部兵折去大半。令公知之,大怒曰:「不由軍令,致損許多人馬,按法當誅。」即 令軍政司押出七郎,斬首示眾。軍令才下,牙將張文進曰:「七將軍雖有罪,其志蓋為 國也,誤致傷折,情理可原,望乞令公赦之。」楊令公曰:「父子雖至親,法令不敢私, 務必斬之。」眾將力為解勸,令公怒始稍緩,乃著軍政司跣剝七郎,即於帳前捆打四 十,血肉淋灕,觀者無不凜然。七郎匍匐謝罪而退。 令公謂眾曰:「吾眾初到,未可便與交鋒﹔須侍養成數日,審機而戰,無有不克。」 眾將得令,人各堅守不出。 卻說宋帥潘仁美聽知楊家軍馬來到,遂撤圍迎戰,南北對壘立營。一連拒守十數 日,各不出兵。仁美遣健卒前去緝探北兵動靜,回報:「楊家軍馬,各嚴整兵器,欲與 我大戰。」仁美聞報,即使下令諸將,分營出戰。高懷德為左翼,呼延贊為右翼,郭 進為前後救應。分遣已定,眾將各整備迎敵。 次日平明,鼓罷三通,南陣上潘仁美當先出馬,上手高懷德,下手呼延贊,三匹 馬一字擺開。對陣楊業亦部兵出戰,金盔銀鎧,白馬紅袍,左有延朗,右有延昭,父 子將兵,威風赳赳。仁美在門旗下暗暗稱奇,出馬問曰:「河東逆命之國,特來問罪, 公何屢次出兵救之?」令公厲聲曰:「汝主據有中原,尚自不足,連年窮師遠討,既不 免為貪兵﹔況向年講和而退,盟血未寒之日,又來侵犯,是何道理?吾受劉主厚恩, 特來救援。汝等急早退師,猶存舊好﹔若牙迸半個不字,吾驅太原之兵,殺汝片甲不 回,那時悔之晚矣。」 仁美聞言大怒,問陣中:「誰先出馬,擒此匹夫?」言未畢,這壁呼延贊挺槍出馬, 望楊業刺來,那壁楊延朗一馬上前截住廝殺。戰到七十余合,不分勝敗。忽宋陣中嗚 金收兵,原來太宗看見楊家父子,盡是英雄豪傑,心中只要招撫,故此鳴金收軍,以 待圖策招徠,那時河東不難下矣。
第十回 八王進獻反間計 光美奉使說楊業
卻說是夜太宗回歸營中,只是悶悶不悅,無計可施。維時八王揣知上意,因進言 曰:「陛下悶悶不樂,豈非為無計招降楊家父子耶?」太宗驚問曰﹔「汝今有何妙計來 獻?」八王頓首進曰:「依臣愚計,只可遣人往河東行反間之計,管教楊家父子來歸。」 太宗喜曰:「此計固妙,但恐無人可行。」八王又曰:「此行須得楊光美去,事必萬全。」 是時光美正在旁邊,即出班奏曰:「臣不才願往。」太宗大喜,即日給與黃金千兩,錦 緞千匹,以及珍寶貨賂,前往河東。光美星夜來到趙遂府中。 卻說趙遂是劉主寵的嬖ヾ幸,趙遂所言,鈞無不從。光美來到,先賂其左右,引 見了趙遂,送了他黃金、錦緞。趙遂本是小人,貪其厚利,便喜不自勝。問光美曰:「大 人天朝大臣,何意收幸遐陬之老ゝ,但有所教,焉敢不從。」光美曰:「吾主極知大人 寵幸於劉主,言無不從,故使光美布此誠意。河東、中原,原無大仇,所以興兵,不 過欲來講和。奈有楊業父子,恃其勇悍,專耀兵威,遂使兩國和好不成。且彼戰不利, 則禍移河東﹔彼戰一勝,則阻兵而驕,劉主必大加寵幸,於大人之遇,未免少衰矣。 我主是以願乞大人一言,疏之劉主,則彼必勒兵而回。那時卻與大人定其和議,使河 東、中原,永為兄弟之國,則大人之寵益固,不讓他人得專其美也。願乞大人裁之。」 趙遂既受了他許多東西,又聽見他這番言語,遂有攘功妒能之心,曰:「大人放心, 趙遂自有區處,管教除了楊業父子。」將光美款待,潛地送回。趙遂自思:「得了宋人 許多禮物,若不除楊業,他日功成,反讓他得專其美,豈不又失了宋人麵皮?」於是 將些金銀,日夜布賣謠言,說楊業受了宋人金珠,約與反兵助宋,同剿河東,待功既 成,便與宋朝同分其地。此言一時傳播。卻又秘密通訊,戒宋人切勿交戰,但須逗留 十日半月,管教成功。 ヾ嬖(bi,音畢)--寵幸。 ゝ何意句--此句意為:為什麼想到收買我這邊遠偏僻之地的老頭?遐(xia,音 霞),遠。陬(zou,音鄒),角落山地。
太宗得此消息,大喜,問光美道:「此事可信否?」光美曰:「臣視趙遂小人,只 知食祿固寵,又且忌妒楊業,此事可信無疑。陛下只須傳諭各營,堅壁勿戰,俾遂得 就中取事,疏間ヾ楊家父子。伺彼有隙,然後臣奉片言詔諭,管教山後軍馬,人吾彀 ゝ中。」太宗擊節稱善。乃下令戒諭軍中,各宜堅壁,勿與交戰﹔若其請戰,但只聽 之而已。此令既下,各營果是堅壁不出。劉主見此猶豫,每日只促楊業出陣。楊業奉 令整軍,日出討戰,奈何宋營人馬,只是不出,楊業無計可施。又且河東紛壇,說是 令公得宋金珠,羈縻ゞ欲叛。楊業愈慌,每日只是督軍索戰,宋軍半分不理,故每日 只是空回。 趙遂連夜入見劉鈞,說楊業受宋人金珠,要舉眾降敵。劉鉤大驚曰:「國舅何以得 知?」遂曰:「此事臣知已久,往年澤州之圍,楊業提兵速援,自與宋人通和而回,臣 以國家用人之秋,未敢輒奏﹔今彼稽延々不進,與宋師為觀望之計。此反情已露,中 外皆知,流言四起,萬姓倉皇,非獨臣一人知也。」劉鈞信其言,因問趙遂拿楊業之 計。遂曰:「陛下須降敕,宣其入國議事。預先埋伏甲士於殿下,待其來,投刀為號, 齊出擒之,只消二十多人便能成事。」 次日,劉鉤遣使逕詣北營中宣召。楊業人至殿前拜見畢,劉鈞拔所佩刀,投於階 下。兩邊伏兵聽見刀聲,一齊迸出,將楊業捉下。楊業不知其由,大驚曰:「臣無罪, 陛下何以捉我?」劉鉤怒罵曰:「汝與宋軍通謀作叛,尚說無罪?」亟令推出斬之。宋 齊丘苦諫曰:「楊業父子,忠勤為主,焉有反情?陛下勿信謠言而誤大事。」鈞曰:「彼 有三反之罪,豈是謠言無據?屢日不出兵,一反也﹔不遣人通知出兵,二反也﹔往年 私自受和而歸,三反也,有此三反之罪,難以容留。」丁貴保奏曰:「即日宋師臨敵, 待其出戰不勝,斬之未遲。」劉鉤依奏,乃赦之,令退宋師。 令公默然而退。回至軍中,謂諸子曰:「此必宋人用賄賂之計,使漢主疏我父子。 頃間若非宋丞相等力奏,險些一命不保。今命殺退宋師,則免我誅戮﹔不然,仍要正 罪。爭奈敵兵不出,何以退之?」延德進曰:「大人何用深憂?既漢主信讒,而屏逐我 父子,則將人馬復回應州,待宋兵攻破河東,那時思我父子,悔之晚矣。」令公曰:「我 今本欲盡忠於國,既出兵來援,豈有引退之理?汝眾人明日只管出戰,再作商議。」 延德懷憤而退,與部將密議,欲有歸附大朝之意。次日,延嗣、延朗兩兄弟出陣溺戰, 宋營中無一騎來敵者。日晚,延嗣等只得退去。 ヾ疏間--離間。 ゝ彀(gou,音夠)--本指箭射出所至範圍,比喻牢籠,圈套。 ゞ羈縻(jimi,音雞迷)--籠賂。 々稽(ji,音機)延--停留,拖延。
太宗聞劉鈞要誅楊業消息,因與謀臣商議招徠之計。楊光美進曰:「陛下正宜乘此 機會,以誘楊家來降也。」太宗曰:「朕正苦未得其策。」光美曰:「臣有一計,不消 半個月,河東唾手可取,使楊家父子逕入我朝也。」太宗欣然曰:「卿有何妙策?」光 美進前,於太宗耳邊,連道幾句「如此如此」。太宗大悅曰:「此事非卿不可行。」 光美欣然領命,逕詣楊業寨中,先使人通知楊業。楊業曰:「往年正因此人來議和, 吾厚待之而去,致漢主疑忌﹔今又至此,必有說詞。」先令健卒二十,伏於帳外,並 囑曰:「吾喝一聲,即出擒之。」分佈已定,須臾光美昂然而入。楊業端坐不動,兩邊 七子,齊齊立開。楊業乃問光美曰:「汝來欲何為?」光美曰:「特來勸將軍歸順天朝 也。」業大怒,喝一聲,帳下走過二十人,將光美登時捉縛,輒令斬之。延嗣曰:「大 人暫息雷霆,審其來語,如有不是,然後斬之。」業曰:「汝試說來,若說不通,即請 試刀。」 光美全無懼色,朗聲謂曰:「吾聞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佐。今將軍來援河東, 本欲竭盡其忠﹔殊猜忌日深,無以自明心跡,事必敗矣。我宋主仁德遠敷,諸鎮仰服, 只有河東未下,其能久安乎?背暗投明,古人所貴,願明公垂察焉。」業聽罷,半晌 無語。既而曰:「吾不殺汝,放汝去,速令勇將來戰。」光美不慌不忙,退出帳外,故 意拂袖墮落一密封於軍中而去。 左右拾得,被延德接著,拆開視之,卻是畫成圖局一張,有無佞宅、梳裝樓、歇 馬亭、聖旨坊,內寫「接待楊家父子之所」,極其美麗。延德將與七郎等細玩。七郎曰: 「莫說與吾等居住,便得一見,亦甘心也。」延輝曰:「且莫露機,看漢主勢頭如何, 若不善待我父子,即反歸南朝也。」眾人隱下,不與令公知之。 數日,劉鈞遣人督戰,糧草賞軍之物,又不給與。令公愈慌,與其子商議,分兵 出戰。延朗進曰:「非我眾人不肯盡心,數日軍中糧草不敷,眾人各無鬥志。若使出兵, 必先自亂,焉能取勝?不如引退應州,再作計議何如?」業曰:「汝等若有此舉,復何 面目以見天下丈夫乎?」延德曰:「大人不自付量,軍士亦欲激變矣。」業見眾論紛紛, 且劉鈞屢來責罪,只得下令,將軍馬一夕退口應州去了。 消息報入宋營中,太宗知之,即召群臣商議,楊光美曰:「且令諸將暫緩河東之攻, 先定計降了楊家父子,不愁河東不下也。今乘其軍馬已退,可布謠言於應州傳說:北 漢主以楊家父子有抗兵私逃之罪,欲結大遼出兵討之。彼聞此消息,人懷內懼,陛下 再遣人說之,事必成矣。」太宗依其議,即下令軍中,布謠言傳入山後。不題。 卻說楊令公星夜歸至鎮下,不數日聞此消息,軍士皇皇,統屬不一。令公坐臥無 計,憂形於色。夫人余氏問之曰:「令公自晉陽歸山,何以日夕抱悶?」令公長歎不已, 只得將漢主見罪之事告知。夫人曰:「曾與眾兒子商議否?」令公曰:「多有勸我投降, 只恐非長策也。」夫人曰:「若天朝厚待公父子,歸之亦是長策,何必深憂?」令公曰: 「正不知待我之情何如,若使不及漢主,反受負忠之名,那時進退兩難矣。」令公言 罷,逕出軍中。 適五郎延德入問母曰:「才方父親所言何事?」余氏以令公之語告之。延德曰:「事 不偶然,我父子有王佐之才,定亂之武,何所歸而不厚哉?」言罷即以所得宋人繪圖 展開,與母觀之,延德一一指說其詳。時有二妹在旁:長曰八娘,年十五﹔次曰九妹, 年十三。聞說如此之富貴,力慫其母,勸父歸順大朝。母曰:汝等且勿言,待我以機 會勸之。」次日,與令公對席而飲,酒至半酣,夫人問曰:「妾聞軍中日夕懷大遼出兵 之憂,此事殊為可慮。令公值此進退不決之地,光景易去,年華日逼,致使功名不建, 深為可惜。不如從眾孩兒之言,棄河東而歸順大朝,上酬平生之志,下立金石之名, 不勝幽沉於夷俗,致萬古只是一武夫乎?」令公聞言,欣然曰:「夫人所論極是,我明 日當與眾將商議歸降。」 令公思付一夜,次日,出軍中召集諸將,定議歸順宋朝之計。牙將王貴進曰:「令 公此舉,亦非細事。必先自重,然後人重之。須先遣人通知宋主,待其差大臣勇將齎 敕書來到,然後歸之,可保全美。」令公然其言,先遣部將張文,前詣宋軍中,來見 太宗,道知令公將歸順大朝之事。太宗召集文武問曰:「令公將欲來歸,當何以處之?」 八玉進曰:「楊家父子若有此舉,陛下難以等閒待他,須於文武班中,推二人齎詔前往 通意,則彼必傾心歸順,無所疑惑。」太宗問:「誰可往?」道聲未罷,楊光美進曰: 「文臣牛思進,言詞清朗﹔武臣呼延贊,英氣慷慨。此二人若去,事必萬全。」太宗 允奏,即下詔,遣二人齎厚禮詣應州,來見令公。宣讀詔書曰: 朕以國家多事之秋,所難得者人才也,是以即位之初,注意邊將。茲爾山後應州 楊令公父子,文能興邦,武能定亂﹔隈屈於窵遠之方ヾ,舍置於閒散之地,朕甚惜焉。 且河東克在目下,君將何歸?今特遣親信文武二臣,齎來敕命,道知朕意。爾之父子 果有幡ゝ然之志,投降我朝,朕將委以重職,使子孫受莫比之富貴,而令公得金石之 高名,豈不偉歟?故茲詔示,想宜知悉。 楊令公得詔,拜受命畢,即請牛恩進與呼延贊入於帳中,分賓主坐定。牛思進曰: 「主上以令公傾心歸命,特遣小可二人,敬來麾下,面定其約。且眾人望公之到,如 大旱之望雲霓。幸勿疑貳。」令公曰:「區區守此僻土,上不能盡忠漢主,下不能立功 當朝,實為天下所羞。」呼延贊曰:「令公道差矣,君有文武全才,效忠為國,志亦勤 勞,奈劉鈞倖臣用事之日,不欲令公父子建立奇功,致使進退沉滯,而有歸大朝之念。 此誠夭意,使公等立不世之名於我朝,豈偶然哉?」令公見二人理通伺順,甚加敬服, 因令左右設酒醴相待,眾人盡歡而散。 次日,令公入與夫人商議歸降之事,夫人曰:「令公既然有意歸順於天朝,何必再 四商議?」因先令差來二臣復命,再令其子調集邊防軍馬,裝載府庫金帛,準備起行。 後人有詩贊曰: 山川鐘秀不徒然,致使英雄產太原。 父子從來歸大宋,契丹拱手定三邊。 ヾ隈(wei,音威)屈句--委曲地處在邊遠的地方。隈,山水等彎曲的地方。窵 (diao,音弔),遠。 ゝ幡(fan,音帆)--很快,徹底地改變。
第十一回 小聖感夢取太原 太宗下議征大遼
卻說牛思進與呼延贊回奏太宗:「楊家父子,隨即率眾來降。」太宗謂八王曰:「既 楊業將來,卿率群臣於中路迎之。」八王領旨,即日率眾臣於白馬驛中等候。忽報北 地旌旗蔽日,塵土遮天,想必楊家軍馬來到。八王聽得,引眾人出驛觀望。不移時, 前哨報入楊令公軍中,道知大朝官員驛前迎候。令公即下馬前進,見兩邊百官,衣冠 侍立門上,擊鼓相迎。八王當先施禮曰:「奉主公宋君之命,為令公遠涉風塵,特遣眾 臣於中途迎候。」令公初到,未知是誰,似有倨色。呼延贊恐其失禮,乃近前謂令公 曰:「此是宋君嫡姪金簡八王也。」令公大驚,便拜伏於路旁。八王連忙扶起,與令公 同入驛舍。早已安排酒醴,眾臣濟濟,慇懃相勸飲酒。楊家軍馬駐紮於驛營。 宿了一宵,次日,八王與令公並轡而行,前到宋營。近臣奏知大宗。太宗下命宣 入。八王引令公朝見,拜伏帳外,稽首請罪。大宗深加慰勞,授楊業邊鎮團練使之職, 統率所部,候班師回京,再議升擢。業受命而退,以帶來軍馬,駐於城南,按甲不出。 太宗下令,諸將仍前急攻河東。 是時,劉鈞聞報應州反了楊業,歸順大朝,驚得神魂飛落,寢食俱廢。宋齊丘與 丁貴等,只得嬰城拒守。宋師連攻數日不下。潘仁美分遣諸將,築長圍攻擊,金鼓之 聲,達於內外。城上矢石,交下如雨。丁貴等欲舍死抗敵,入見劉鈞,乞借兵於大遼, 以救國難。劉鉤允奏,遣人墾夜詣大遼求救。不題。 卻說太宗以太原久圍不下,於二月初三日,親至軍前,督戰益急。高懷德、呼延 贊等,分門攻擊。城堞皆崩,殺傷甚眾。太宗手詔諭漢主出降。使者至城下,守陣軍 不納。大宗大怒,與諸將衛士進屯城下,列陣於前。南北軍對射,矢集城上如洞毛。 是夜,太宗宿於中營,隱几而臥。忽聞報云:「夫人至矣。」太宗開眼視之,見三 四十黃中力士,迎著一乘轎來。須臾有婦女從轎中出,取過白帖一張,付與太宗。太 宗問曰:「卿是何人?」婦人答曰:「妾乃河東小聖,今獻小計,來見我主。」太宗看 紙上寫著八個字云:「壬癸之兵,可破太原。」太宗看罷,覷那婦人,忽然不見。覺來 卻是一夢,將近五更。太宗亟召八王、楊光美入營中詳夢。光美曰: 「壬癸屬北方,莫非教陛下從北門攻打,可破太原?」太宗然其言。次日,下令 諸將,急攻北門。 是時,漢主外援不至,餉道又絕,城中大懼。先夜夢見金龍一條,從北門隨水滾 入,城盡崩陷。驚覺,天色平明。忽報宋君降手詔,遣人於城下諭降,終保富貴。劉 鈞見勢傾危,又得此夢,亟召文武諸臣議曰:「吾父子在晉陽二十餘年矣,安忍以禍加 百姓?若不即降,必有屠城之慘,我心何安?不如投降,以安百姓。」群臣聞之,無 不下淚二人報:「趙遂國舅,已開水北門,領宋師入城矣。」劉鈞乃哭入宮中。 潘仁美當先進城,遣人傳旨與漢主:「宋君寬仁大量,並無加害之意。」鈞始放心, 乃遣李勛齎印綬文籍,奉表乞降。大宗下詔許之。車駕進北門城台,設宴奏樂,與從 臣於台上酣飲。漢主率官屬,縞衣紗帽,待罪台下。太宗賜以襲衣玉帶,召使登台。 漢主叩頭謝罪。太宗曰:「朕以弔民之師至此,豈能加害?但放心無憂也。」漢主謝恩 已畢,因請車駕入太原府中。百姓香花燈燭,排門迎接。 太宗升堂坐定,北漢諸官皆拜降於堂下。太宗宣授劉鉤為檢校大師、右衛上將軍, 封彭城郡公,仍領河東。按:北漢劉崇,於後周太祖廣順元年據太原稱主,統州十二, 迄劉鈞四世二十九年,至是降宋。太宗凡得州十,縣四十,戶十二萬五千二百二十。 如是河東悉定。靜軒有詩曰: 投降敵國膽生寒,聖主驅隨駕兩驂。 總為弔民非好戰,馬前不信是張堪。 太平興國四年,太宗下議班師。潘仁美進曰:「河東地控幽州,契丹屢為邊患。今 陛下車駕在此,軍士效命。可乘破竹之勢,平定遼東,誠千載一時之功也。」道未罷, 楊光美進曰:「河東初定,軍士披堅執銳者日久,且糧餉不繼。陛下宜回車駕,徐定進 取。」 是時,眾論紛紛,太宗未決,起入行宮,召八王、郭進、高懷德一班戰將入議其 事。先是圍太原時,從軍或不知太宗所在,軍中或欲議立八王,八王不肯。及太原既 定後,太宗聞之,故意久不行賞。八王曰:「太原之賞,不及將帥﹔今又將有大遼之行, 軍士不堪。莫若依光美之議,班師回京,誠為上計也。」太宗怒曰:「待汝有天下,當 自為之。」高懷德曰:「潘招討所論,欲建邊防之大計。此去幽州,咫尺程也,若使功 成,太平指日而見矣。望陛下從其議。」太宗意乃決。 次日下命,以禮部郎中劉保勛知太原府事,車駕離太原,遂伐遼。分遣諸將及楊 家兵,望幽州征進。時值暮春天氣,但見: 山桃擁錦,岸柳拖金。時聞村酒出籬香,每見牆花沿路吐。絲鞭裊裊,穿紅杏之 芳林﹔驄馬馳馳,嘶野橋之綠草。隨駕心忙嫌路遠,從征意急恨行遲。 大軍一路無詞,不日來到易付下寨。潘仁美遣人下戰書於城中。 守易州者,遼之刺史劉宇,聽知宋兵來到,正與牙部郭興議戰守之策。忽報宋營 遣人戰書。劉字得書,回問郭興曰:「公所見何如?」興曰:「據小可之見,宋師即日 平定河東,乘此勝氣來到,安能拒之?不如遣人前詣軍中,察彼動靜,獻城納降,可 保萬全也。」劉宇曰:「此行非公不可。」郭興慨然領命,逕赴宋營,見高懷德端坐帳 中,興心甚恐。及入帳,懷德問曰:「大軍臨城,汝來見我,有何高論?」興曰:「天 兵如雷霆,逆而當者無不齏粉。今主將特遣小可陳乞降之狀,以救一城生靈也。」懷 德大喜,即引見潘招討,道知其由。仁美曰:「彼既投降,當令明日開城迎接車駕。」 郭興拜辭而去。 次日,與劉宇開城出降,迎接太宗車駕入府中駐紮。凡得兵二萬,糧草一十五萬, 駿馬六百匹。太宗封劉宇官職如舊。下令進取涿州。 守涿州者,遼判官劉厚德,已知宋兵下了易州,召部下商議。部署廷珪進曰:「宋 君仁明英武,統一有機。不如開城迎降,以圖富貴。」厚德聞言,即遣人於宋營中乞 降。潘仁美得報,次日,護車駕進啄州。厚德拜於堂下請罪,太宗撫而納之。是時太 宗軍馬出師二十余日,平定二州。後人有詩贊曰: 干戈一指入遼封,敵將開城節使通。 聖主威風千里遠,黎民爭應道途中。 消息傳入幽州,蕭太后大驚,亟聚文武商議。左相蕭天佑出奏曰:「陛下不勞驚慮, 臣舉二人可敵宋兵。」蕭後問曰:「卿舉誰人?」無佑曰:「大將耶律奚底、耶律沙, 智勇足備,若使部兵迎敵,必能成功。」蕭太后允奏,即令耶律休哥為監軍,耶律奚 底、耶律沙正副先鋒,統領五萬精兵前行。休哥等得命,部兵出城。南北營寨,旗鼓 相接,兵勢甚盛。 哨馬報入潘招討軍中,仁美集諸將議戰。呼延贊曰:「小將先試一陣,以挫遼兵之 威。」仁美允之,付與步軍八千。高懷德曰:「小將前往相助,共建功勛。」仁美亦與 馬軍八千。贊與懷德皆引軍去了。 分遣已定。次日,鼓罷三通,列陣於幽州城下,宋軍北向,遼軍南迎。遼將耶律 奚底全身披掛,躍馬當先。宋將呼延贊橫槍勒馬,立於門旗之下,問曰:「來者何人?」 耶律奚底怒曰:「蕭太后駕下大將耶律奚底是也。」贊罵曰:「遼蠻匹夫!敢來爭鋒邪?」 即躍馬舉槍,直取奚底。奚底綽斧迎戰。兩下吶喊。二將戰上數合,不分勝敗。番將 耶律沙一騎飛出,雙戰呼延贊。呼延贊力敵二將不退。忽宋軍中鑾鈴響處,高懷德縱 騎當先,舞槍抵住耶律沙交鋒。四匹馬踏動征塵,南北軍箭矢交射。從早晨戰至日午, 勝敗未決,而下互有相傷。呼延贊揚聲曰:「馬力已乏,明日再戰。」乃各收軍還營。
第十二回 高懷德幽州大戰 宋太宗班師還汴
卻說呼延贊與高懷德歸至營中,道知遼將英雄,未決勝負。仁美曰:「耶律沙乃遼 之驍將,汝等當慎而戰之。」贊等退出。仁美入奏太宗曰:「遼兵勢銳,今日之戰,恐 不能取勝,臣甚憂慮。」太宗曰:「朕親臨戰陣,與番將一決雌雄。」八王進諫曰:「陛 下當保重,自有諸將出力,不必親犯矢石也。」太宗不聽,次日,竟下命督諸將來戰。 卻說耶律休哥正與眾將議敵宋兵之計,哨報:「宋兵傾營而來,要與元帥決一勝負。」 休哥聞報,謂耶律沙曰:「大將耶律學古屯守燕地,正厄宋師之後,可令其出兵,襲宋 兵後陣﹔吾與諸將,整兵於高梁河。」北兵剛列開陣勢,望見宋兵漫川塞野而來。前 鋒呼延贊跑馬出陣,高叫:「番將選勇者來鬥。」話聲未絕,北陣中耶律沙橫刀而出。 厲聲喝曰:「宋將速退,免受擒戮。」呼延贊挺槍直取耶律沙。耶律沙掄刀來迎。兩馬 相交,連戰三十余合,不分勝敗。北將耶律奚底飛騎揮斧,從旁攻入。高懷德一馬當 先抵住。兩下金鼓齊鳴,旌旗亂滾。 四將鏖戰之間,忽宋軍陣後數聲炮響,如山崩海湧之勢,遼將耶律學古部勁兵衝 擊而來。宋軍正不知何處兵馬,先自?亂,陣腳團結不住。耶律休哥在將台上,望見宋 陣已動,出一支生力軍馬,直衝其中。太宗急下令諸將護駕。潘仁美聞此消息,驟馬 拼死來戰,正遇耶律休哥兵到,交馬只一合,將仁美截於馬下。郭進看見,一騎搶出, 救之而還。 是時連營去遠,諸將逢著敵手,戰之未下,及聞太宗有難,乃各拋棄來救。太宗 已單騎殺出圍中,落荒望汾壩而走,被耶律休哥部將兀環奴、兀裡奚二騎乘勢追逼。 南營楊業看見,顧諸子曰:「主上有難,何不救之?」楊延昭匹馬當先,喝聲:「遼蠻 慢走!」兀環奴激怒,掄刀便砍。延昭挺槍迎敵。戰不兩合,被延昭當胸一槍,刺落 馬下。殺散追兵,見太宗立於壩上。延昭曰:「陛下之馬何在?」太宗曰:「已被亂矢 所傷,不堪騎乘。」延昭曰:「可急乘臣馬,臣當步戰殺出。」太宗恐延昭無馬,不能 勝敵,乃曰:「卿當乘馬而戰,吾當乘驢車而去。」延昭曰:「敵兵來得多矣,陛下速 上馬,寧可傷臣,望勿顧惜。」 正在危急之際,適楊七郎單騎殺入,見延昭曰:「宋兵戰陣已亂,哥哥何不急保主 上而走?」延昭曰:「汝以所乘馬與聖上騎,吾當先殺出。」七郎扶太宗上馬。延昭怒 聲如雷,突出重圍,正被兀裡奚眾軍攔住。延昭咬牙覷定兀裡奚,一槍刺去,正中咽 喉而死。繞過西營,北兵矢石交下,延昭透不得重圍,恰遇楊業、高懷德、呼延贊三 將衝?殺來,救出太宗,走奔定州。此處可見楊延昭之勇。後人有詩贊之曰: 斬堅入陣救君王,敵將爭迎致滅亡﹔ 未入中朝先建績,將軍名望至今香。 潘仁美收拾殘軍,但見屍首相疊,血流滿野,宋兵折去八九萬,喪其資械不可勝 計。於是,易、涿等州復歸於遼。耶律休哥已獲全勝,乃收軍還幽州不題。 卻說太宗走入定州,眾將陸續都到。八王等進前拜謁。帝曰:「今日若非楊業父子 力戰,朕幾一命難保。」八王曰:「陛下百靈相助,賊兵自不能傷。自今還當保重聖躬, 不宜親冒險地。設使諸將一時不及救應,誰為陛下計哉?」太宗點頭以應。即召楊業 入帳中,賞以緞帛二十匹,黃金四十兩。因渭之曰:「權以賜卿,聊為相信之禮。候班 師之日,再議報功。」楊業再拜受命而出。八王奏曰:「運餉不給,軍士調喪,乞陛下 班師還京,以慰臣民之望。」太宗從其議,即日下詔班師,以潘仁美為前隊,楊業為 中隊,其餘諸將各以所部護駕在後。旨令既下,諸將準備起發定州,望汴京而還。有 詩為怔: 澤國江山入戰圖,生民何計樂樵蘇? 憑君莫話封侯印,一將功成萬骨枯。 大軍一路無詞,不日歸到汴京。文武群臣朝見畢。太宗曰:「朕以幽州之辱,常懸 膽以報雪。汝眾臣各陳所見,為朕熟籌之。」司徒趙普與參知政事竇*ヾ、郭贄等奏曰: 「陛下以甲兵之利,府庫之富,何患丑賊不滅哉!但以軍士圍太原已久,創痍ゝ未復, 須待秋高馬肥,蓄威養銳,徐圖進取,未為晚也。」太宗從其議,下命宴征太原將士 於崇元殿。是日,君臣盡歡而散。 ヾ*(cheng,音撐)--同「稱」。 ゝ創痍(chuangyi,音窗姨)--創傷。
次日降敕:封楊業為代州刺史兼兵馬元帥之職﹔其長子以下,俱封代州團練使﹔ 居第於金水河邊無佞宅﹔賜齎甚厚。群臣奏以楊業未立太功,封賜過重。帝曰:「朕以 信義處人,豈可有失於臣下?」竟下命。楊業復上表,辭其眾子之職。 表曰: 臣楊業稽首拜言:竊謂聖明在上,萬物同春。臣僻生邊鄙,賦性粗率﹔文不能立 國,武不能定亂。蒙陛下覆載之仁,浩蕩之德:賜第宅於金水之河,授敕命以代州之 任。如此宏恩,使臣雖碎骨捐身,莫能效命於萬一。日夜懷懼,惟思報本。臣愚蠢之 子,未見寸功子朝廷,而皆得團練使之職。恩命既下,中外駭焉。臣何敢當!乞陛下 以賞罰為慎,追還眾子之誥,使臣得免濫受之罪,以圖盡職。頻思致命,不勝幸甚。 太宗覽表降旨,准其所請。楊業謝恩而退,是時邊警暫息,烽火不聞。太宗日與 群臣在宮中,講論治道,計議藩鎮將帥,或升或調,皆得其宜。 話分兩頭。卻說耶律休哥自勝宋師以歸,頗有張大之志,蕭後甚倚為重。正值蕭 後設宴以待文武諸臣,耶律休哥進曰:「往者以陛下福蔭,出軍迎敵宋師,臣仗諸將用 命,殺之敗覷而去。今臣欲乘宋師走歸之後,人懷內懼,謹領精兵,直搗沛京,以報 圍困幽州之辱。乞陛下允臣所請。」蕭後曰:「以卿所論,誠忠言也。只恐宋師人強馬 壯,未可進取。」燕王韓匡嗣曰:「臣願與耶律將軍同出兵伐宋,審機而進,自有成績。」 太后依奏降旨,以韓匡同為監軍,耶律休哥為救應,耶律沙為先鋒,率槽兵十萬伐宋。 匡嗣等受命,即日兵出幽州,望遂城進發。 時值九月天氣,但見:寒鳳落葉秋容淡,鴻雁聲悲旅思中。遼兵進發數日,始至 遂城西北五十里下寨。守遂城者,宋將劉廷翰,聽得遼兵驟至,與副將崔彥進、李漢 瓊等議曰:「遼人以主上兵敗而回,乘此銳氣,特來圍城,將何以退之?」彥進曰:「若 與之戰,勝敗未可知。當用詭計,豎起降旗,誘其入內擒之,可一鼓而成功也。」廷 翰曰:「此計固妙,但恐其有疑,不納我等降如何?」漢瓊曰:「先以糧餉進之,彼見 我情之真,決無不納。」廷翰大喜,即遣人入燕營中濟餉請降。韓匡嗣曰:「汝主來降, 將何為信?」差人曰:「先獻錢糧與元帥,充軍餉之用,然後率眾納款。」匡嗣信而允 之。耶律休哥進曰:「宋軍氣勢不弱,今未交鋒而請降,此誘我之計也。元帥宜整軍待 之,勿信其言。」匡嗣曰:「彼以糧餉與我,豈有不真?」遂不聽休哥之諫。 次日,兵泊城下。廷翰得差人回報之語,即整點軍馬,令崔彥進率馬軍一萬,屯 城東門,待遼兵入城後,斲破其營。彥進領兵去了。又喚李漢瓊領步兵一萬,屯城西 門,敵人若到,放上閘橋,乘勢擒之。漢瓊亦領命而行。廷翰分遣已定,自率勁卒, 密出南門,作救應之兵。
第十三回 李漢瓊智勝番將 楊令公大破遼兵
卻說韓匡嗣遣人緝探動靜。回報:宋人大開西門,並無只騎來往。匡嗣不信,自 率輕兵來看,首先進入壕塹,見吊橋裝點齊備。燕護騎尉劉雄武進前諫曰:「元帥不可 輕人,適望城中,隱隱似有刀兵之狀,若不亟退,墮其計矣。」匡嗣猛省曰:「汝之言 是也。」即令後軍慢進。忽門閘邊數聲炮響,如天翻地塌之勢。李漢瓊引步軍抽起壕 閘,當先殺出。韓匡嗣大驚,勒馬便走。漢瓊提刀追來。遼將劉雄武奮勇迎敵。二騎 相交,戰不數合,被漢瓊一刀劈於烏下。宋兵競進。 遼兵大敗,自相踐踏,死者不計其數。耶律沙一騎飛來,保救匡嗣,殺向舊營。 崔彥進引馬軍斬堅而入,正遇耶律沙交鋒。耶律沙見宋兵勢大,不敢戀戰,拼死與匡 嗣奪圍走奔易州。彥進掩兵追擊。遼師拔營而逃,遺棄輜重殆盡。劉廷翰從城南繞進, 與彥進等合兵追趕。獨耶律休哥以中軍力戰不遲。廷翰乃收軍還城。休哥引殘軍回見 匡嗣,言宋兵太甚,一時無策,可亟轉幽州,再作商議。匡嗣憂懼無已,只得率眾歸 奏蕭後。 蕭後聞知敗兵折將之由,急召耶律休哥問曰:「出師未逢大敵,如何便致喪敗?」 休哥以宋人用詐計相誘奏知。後曰:「軍中有汝在,何不參其議?」休哥曰:「臣亦曾 諫,匡嗣以臣所料太過,乃致誤遭奸計也。」後大怒,下旨斬韓匡嗣,以正國法。耶 律沙等力救曰:「匡嗣之罪,本不容辭,念其為先帝之臣,乞陛下赦之。」後怒稍解, 乃削其官職,黜退為民。下令著耶律休哥為主帥,耶律斜軫為監軍,再統十萬精兵, 伐宋報仇。旨令既下,休哥等剋日出師。 忽哨馬報入遂城。劉廷翰集諸將議曰:「遼兵乘銳而來,要與我等死戰,只宜堅守﹔ 一面譴人申報朝廷,待救兵一至,而後議戰,則破遼兵如拾草芥耳。」眾人遵今,各 分門而守,按兵不出。 是時汴京已有邊報奏入:「近日宋遼鏖戰,宋師大勝。」君臣正在議論間,忽奏: 「遼兵又犯遂城,乞發援兵相濟。」太宗聞奏,謂眾臣曰:「遂城乃幽燕之咽喉,遼兵 既出,勢所必爭。若使遂城有失,則澤、潞二州亦不可守。誰領兵救之?」楊光美進 曰:「楊業父子,常欲立功,以報陛下。若委之以此任,破燕師必矣。」太宗依其議, 即授楊業幽州兵馬使,部兵五萬,前救遂城。業得命,欣然而行,令長子楊淵平監領 余軍﹔自率延德、延昭,剋日兵離汴京,望遂城進發。來到赤岡下寨,隔遂城不遠, 先使人報知城中。劉廷翰知是楊業來救,大喜,召諸將議曰:「楊業世之虎將,遼兵非 其敵也。汝等但整飭ヾ器械相應。」彥進等各去整備。不題。 卻說楊業部父子之兵,於平原曠野,排開陣勢。忽見一彪軍,旌旗蔽日,塵土漫 天。楊業出陣視之:一員大將,唇青面黑,耳大眼睜,乃耶律沙也,橫刀勒馬問曰:「來 將是誰?先報姓名。」楊業笑曰:「無端逆賊,妄生邊釁。今日救死且不暇,尚敢問吾 大名哉?」耶律沙顧謂軍中曰:「誰先出馬,挫宋師一陣?」言未罷,騎將劉黑達應聲 而出,縱馬舞刀,直取楊業。楊業正待親戰,五郎楊延德一騎飛出,掄斧抵住交鋒。 兩下吶喊,二將鏖戰。剛剛戰到第七個回合,延德賣個破綻,轉馬繞陣而走。黑達要 建首功,驟馬追來,馬尾相接,延德綽起利斧,回馬當面一劈,將黑達連頭帶盔,劈 落馬下而死。 番將耶律勝縱騎提刀,要來報仇。楊延昭挺槍迎戰。兩馬相交,殺做一團。延昭 奮槍一刺,耶律勝翻鞍落馬,血濺塵埃。正是: 陣上番官拼性命,征場宋將顯威風。 楊業見二子戰勝,驅動後軍,衝人北陣。耶律沙舞刀力戰,不能抵敵,跑馬望中 軍逃走。楊業一騎,左衝右突,如入無人之境。番兵大亂,死者無數。劉廷翰開了西 門,引兵抄出。耶律斜軫拔寨走奔瓦橋關。廷翰與楊業合兵進擊,殺得番兵屍首相疊, 血蕩成河,得其輜重衣甲極多。 楊業既獲全勝,駐師遂城之南,與諸將議曰:「遼將走據瓦橋關。我當乘此銳氣, 剿滅番兵。」劉廷翰曰:「耶律休哥智勇之將,今既遠遁,元帥暫且息兵遂城,審機而 進。」楊業曰:「兵貴先聲,使敵人不暇為謀,此取勝之道也。公等勿慮,只管進兵。」 諸將得令,直殺奔瓦橋關,揚旗鼓噪,列陣於黑水東南,兵勢甚盛。 是時耶律休哥等,聽知宋師長驅而來,與耶律斜咎議曰:「楊家父子,真勁敵,殺 我將如斬瓜切菜,無人敢當。今來攻圍瓦橋關,只可據守,不可與戰﹔待彼糧食將盡, 而後戰之,可雪前恥矣。」斜珍然其議,下令諸將,協力堅守關口,按甲不出。宋師 乘勢攻擊,關上矢石交下,人不能近,惟遠遠啖ヾ圍而已。一連攻打十數日,不能成 功。 楊業親引數十騎,出關審視地理。遠望靠左一帶,盡是草岡,乃遼將屯糧之所﹔ 右邊通黑水,番兵皆據岸而營。楊業看了一遭,入軍中召劉廷翰議曰:「賊兵堅守不出, 其志將待我食盡,而為攻襲之計。乘今北風夜作,寒冬天氣,關左草木焦枯,若用火 攻之計,可破此關也。」廷翰曰:「令公之論,與小將暗合,惟慮耶律休哥測破。」業 曰:「吾自有智伏之。」即令軍人捉一鄉老來問之曰:「瓦橋關左側,有小路可入否?」 鄉老曰:「止有一條樵路,人馬不堪行。只今遼兵用木石塞斷其處,難以通透。」 令公聽罷,以酒食賜鄉老而去。召過延德謂曰:「汝引步軍五千,卸去戎裝,秘密 偷出樵路,人各帶火具,候在交兵之際,即便舉起。」延德領計去了。又喚延昭入曰: 「汝帶馬軍五千,乘黃昏直渡黑水,敵賊必出兵半渡來襲,便復登岸而走,吾自有兵 應接。」延昭亦領計而去。楊業復謂劉廷翰曰:「公與崔彥進率所部,待吾兒退走,沿 岸接戰,敵兵若見關後火起,必先慌亂,可獲全勝。」廷翰慨然而行。楊業分遣已定, 自引中軍在高處瞭望。 卻說耶律斜軫見宋兵攻關不下,自與諸將談論飲酒,遣人緝探宋師動靜。回報: 宋師將渡黑水,暗襲燕城。斜軫笑曰:「人言楊業善用兵,徒有虛名耳。」因遣耶律高 領精兵五千,拒岸而守,乘敵半渡逆擊之,可破其眾。耶律高領兵去了。又遣耶律沙、 韓暹ゝ部兵一萬,襲宋營壘。分撥已定,自與休哥等整兵接應。 ヾ啖(dan,音蛋)--引誘,利誘。 ゝ暹(xian,音先)--古時有暹國(暹羅),今泰國。
將近黃昏,楊延昭引兵直趨黑水,眾人各攜土囊,從下流而渡。未過一半,耶律 高即率精兵乘勢殺來。延昭軍馬復奔回南岸。遼將已渡過水,與延昭交鋒。延昭且戰 且走。俄而信炮響亮,兩岸箭弩如雨。劉廷翰等斬堅而入,正迎著耶律高交鋒。耶律 沙與韓暹二騎衝突宋營,喊聲如雷,奮勇而進。楊延德步兵已偷過樵逕,聽得前面金 鼓不絕,知是交兵,令部下點起火具。正值夜風驟起,火勢迸發,一時滿天紅燄。番 兵守糧者,各自奔?。 耶律高見關後火起,急殺回原路,被廷翰趕近前,斬落水中。比及耶律沙已知中 計,復引兵來救,楊延昭、劉廷翰等合兵進擊,遼兵大敗,各拋戈棄甲逃生。楊延德 引兵從關後攻出。耶律休哥保斜軫殺奔薊州,宋師遂乘機襲了瓦橋關。天猶未明,煙 燄正熾,殺死番兵無數。 次日平明,諸將各上其功。楊業曰:「可乘此破竹之勢,進兵圍燕城。」廷翰曰: 「令公威名已振,遼將已皆膽落。然今糧餉不繼,未可深入敵境。」令公然其言,遂 駐師於瓦橋關。 卻說耶律斜軫又敗了一陣,不勝憤怒,與眾將整兵欲來決一死戰。休哥進曰:「勝 敗乃兵家常事,元帥不必深恥。可奏知主上,得助兵來應,然後宋師可破也。」斜軫 從其言,即差人來奏蕭後。蕭後聞奏屢敗,乃大驚曰:「宋師是誰用兵,能如此勝敵?」 來軍奏曰:「河東山後令公楊業也。」蕭後曰:「久聞此老號『楊無敵』,名不虛傳矣。」 即遣大將耶律奚底,率兵五萬救之。奚底得旨,即日兵出幽州。不題。
第十四回 犒將士趙普辭官 宴群臣宋琪賦詩
卻說哨馬報入楊業軍中,業與眾將議曰:「既遼兵復出,且級與戰。待我報捷朝廷, 糧餉充足,須平定燕幽,然後班師。」廷翰等然其議。業即遣團練使蔡岳歸奏太宗。 太宗聞知連勝遼兵,且大軍直進燕幽,心中大悅,因問遼之消息如何。岳曰:「遼將不 勝其辱,今復益兵來戰。楊主將屯紮瓦橋關。近因糧食不充,未敢進兵,特遣臣赴闕 奏知。」大宗與群臣商議,欲親征大遼。樞密使張齊賢上疏奏曰: 聖人舉事,動出萬全。百戰百勝,不如不戰而勝。若重之謹之,戎狄不足吞,燕 薊不足取。自古疆場之難,非盡由戎狄,亦多因邊吏擾而致之。若緣邊諸塞,撫御得 人,但使峻壘深溝,蓄力養銳,自逸以處,寧我致人!所謂擇卒不如擇將,任力不及 任人。如是則邊鄙寧,而河北之民獲休息矣。臣又聞:「家六合者,以天下為心。」豈 止爭尺寸之土,乘戎狄之勢而已!是故聖人先本而後未,安內以攘外。是知五帝三王, 未有不先根本者也。堯舜之道無他,廣推恩於天下之民爾。推恩者何?在安而利之。 民既安利,則戎狄斂衽ヾ而至矣。 疏上,太宗以示趙普、田錫、王禹*數臣。趙普奏曰:「齊賢所陳,當今之急務也。 乞陛下召還楊業之兵,敕帥將嚴設邊備,則幽燕不能為中原患矣。」太宗允議,即日 下詔遣使,召還伐遼之師。不題。 卻說楊業在關中得聖旨來到,與諸將儀曰:「朝廷既有班師之命,可將將士分作前 後而行,以防北兵追襲。」延德進曰:「所難得者機也。大人連勝遼敵,再假十數日之 程,直搗幽薊,取其地輿以歸,上報朝廷知遇厚恩,豈不美哉?」業曰:「吾亦有志如 此,奈何君命既下,若不還軍,反有違抗之罪,縱建微功,亦不足償也。」延德乃不 復敢言。次日,令劉廷翰等固守遂城,自率所部離了瓦橋關,逕望汴京而回。靜軒詠 史詩曰: 功在垂成詔即行,堪嗟機會竟難憑。 陳家谷口忠勤念,千古令人恨不平。 楊業既至京都,朝見太宗。太宗深加撫慰,賜齎甚厚。因令設宴犒賞征遼將士, 君臣盡歡而散。 次日,趙普辭罷丞相之職。帝曰:「朕與卿自布衣知遇,且朝廷賴卿扶持,何以辭 職為哉?」普曰:「臣已老邁,不能理繁,乞陛下憐巨枯朽之體,允解政事,則生死而 肉骨矣ゞ。」太宗見懇切之甚,遂允其請,罷普為武勝軍節度使。普拜受命,即日辭 行。 帝於長春殿賜宴餞行。酒至半酣,帝於席上謂普曰:「此行只遂卿之志,遇有急事 商議,卿聞命之日,當即隨使而來,勿負朕望。」普離席領命。帝深有眷戀之意,親 作詩以送之曰: 忠勤工室展宏漠ゞ,政事朝堂賴秉扶。 解職暫酬卿所志,休教一念遠皇都。 ヾ斂衽(lianren,音臉認)--整一整衣襟,表示恭敬。 ゝ允解句--此句意為:「如果能解除我的職分,那可真是令死者復生,使腐骨長 出新肉的好事呀1」 ゞ謨(mo,音磨)--計劃。
普奉詩而起泣曰:「陛下賜臣詩,當勒之於石,與臣朽骨同葬泉下。」太宗聞其言, 亦為之動容,君臣各散。趙普至中書省辭僚屬宋琪等,因道主上之恩,不勝感慕。琪 曰:「主上以公極知之愛,而有眷戀之情。此去不久,當復召也。」普取出御詩涕泣曰: 「此生余年,無以上報,惟願來世,得效大馬之力。」琪慰撫甚至,送之而出。普逕 赴武勝不題。 翌日,太宗設朝,群臣朝見。帝謂宰相曰:「普有功國家,朕昔與游。今齒發衰謝, 不欲勞以庶務,擇善地而處之,因賜詩以道其意。普感激位下,朕亦為之墮淚。」宋 琪對曰:「昨日普至中書省,與臣道及陛下之恩,且言來生願效犬馬之力﹔今復聞陛下 宣諭:君臣始終,可謂兩全。」帝然之。以宋琪、李昉知平章事﹔李穆、呂蒙正、李 至參知政事﹔張齊賢、王沔同僉署樞密院事﹔寇準為樞密直學士。滇等拜受命而退。 是歲改元為雍熙元年。冬十月,太宗想起華山隱土陳摶ヾ。摶,亳ゝ州真源人, 嘗舉唐長興中進士不第,遂不復官祿,以山水為樂。因服氣辟谷,日飲水數杯而已。 歷二十餘年,乃隱華山靈台觀。每寢處,多百餘日不起,故俗人有「大睡三千,小睡 八百」之語。先是摶乘驢過天津橋,聞太祖克汴,乃大笑墮驢曰:「天下自此太平矣。」 至是太宗遣使,召之赴京。 陳摶得詔,隨使朝見。太宗待之甚厚,謂宰臣曰:「摶獨善其身,不乾勢利,所謂 方外之上也。」乃遣中使送拎至中書省。宋琪等延接慇懃,坐中從容問曰:「先生學得 玄默修養之道,亦可以教人乎?」傳笑曰:「小道山野之人,於時無用,亦不知神仙煉 丹之事,吐納養生之理,非有方術可傳。假令白日昇天,亦何益於世?今主上龍顏秀 異,有天人之表﹔博達古今,深究治亂,真有道仁聖之主也。正是君巨協心同德,興 化致治之秋。勤行修煉,無出於此。」淇深服其言。次日奏對,以陳摶所言上陳,太 宗詔賜號「希夷先生」,親書「華山石室」囚字贈之,放還華山。摶再拜受命,即日辭 帝而出,自回華山不題。 卻說太宗以邊境寧靜,與臣民同享太平之盛,因下詔賜京師百姓飲酒三日。其詔 曰: 王者賜酺ゞ推恩,與眾共樂,所以表昇平之盛事,契億兆之歡心。累朝以來,此 事久廢,蓋逢多故,莫舉舊章。今四海會同,萬民康泰﹔嚴煙始畢,慶澤均行。宜令 士庶,共慶休明,可賜酺三日。 ヾ陳摶(tuan,音團)--宋初道士,字圖南,號扶?子。著有《無極圖》、《先天 圖》等。其學說後被推衍為宋代理學的重要組成部分。 ゝ亳(bo,音博) ゞ酺(pu,音葡)--酒。
詔旨既下,京都士民,無不歡躍。至期,太宗親自與群臣登丹鳳樓,觀士民樂飲。
自樓前至朱雀門,設音樂,作山車、旱船往來﹔御苑至開封諸縣及諸軍,樂人排列於
通路。音樂齊奏,觀者滿城,富貴無比。後人有詩斷曰:
烽火煙消鎮節安,君臣作樂夜深闌。
幽遼未下中原患,忘卻當年保治難。
時雍熙二年春二月也。
次日,太宗宴群臣於後苑,召宰相近臣賜酒賞花,謂之曰:「春氣暄和,品物暢茂,
四方無事。朕以天下之樂為樂,宜令侍宴諸臣賦侍賞花。」王音既下,一人進曰:「小
臣不才,願承命賦詩。」乃平章事宋琪也。即展花箋,援筆立書七言八句以進。其詩
曰:
聖主飛龍俗美淳,乾坤總是一般春。
四方風澤被休教,萬國歸來慕至仁。
浩浩舜恩邦盡戴,巍巍湯惠士皆親。
微臣有愧無能補,鼓舞昇平沐化新。
太宗覽詩大悅,命取王觴賜酒。李防繼進一首曰:
侍班上聖擬旒疏,融煦昭然德意孚。
飽暖四方咸底定,供輸百姓自無虞。
仰風琢貢來蠻佰,披澤謳歌沸道途。
際遇太平何以報?鳳麟為瑞有珍符。
參知政事昌蒙正亦進一律曰:
恩敷喜動萬方民,御極龍飛際聖人。
聖治及將休運啟,嘉祥日送好音頻。
均霑有域皆懷德,一視元邦不遂臣。
盛世願賡ヾ儒館頌,德音榮對玉墀ゝ春。
帝覽罷三詩,乃曰:「宋平章之詩,詞語優游,太平氣象也﹔李防詩,清麗可愛﹔
呂蒙正詩,品格清高,忠勤度量。皆可為法,然視宋平章氣魄絕倫,自與二人不同。」
因令中官,將三人之詩,勒於賞花亭下,以記君臣共樂之勝。中官承命而出。太宗又
曰:「國家雖值暫安,而武事不可怠荒。遼薊未平,朕日夕為憂。當今在席武臣及諸王,
各務走馬射箭,以較武藝。」宋琪曰:「陛下所慮甚遠,誠社稷之福也。」
ヾ賡(geng,音耕)--繼續。
ゝ玉墀(chi,音遲)--墀,台階上的空地。玉墀,代指皇宮。
帝即命軍校於後苑隙地,立起箭垛,離百步為界。武官分為兩隊:諸王穿紅,將 帥穿綠。詔旨既下,各帶雕弓長箭,跨鞍立馬聽候。帝傳今曰:「能有射中紅心者,賞 與駿馬、錦袍﹔射不中者,降出藩鎮調用。」道聲未罷,紅袍隊裡一人,驟馬持弓而 出,眾視之,乃秦王廷美也。勒動其騎,挽弓架箭,指定紅心發矢,正中其處。看者 暗暗稱奇。廷美射中紅心,竟跳下馬,於太宗御前請命。大宗喜曰:「吾姪技擅穿楊, 真可御武。」遂賜袍、馬。廷美謝恩而退。忽穿綠班中一將,湧身而出曰:「小將願試 一箭。」視之,乃是大將曹彬。縱馬開弓,拈弦架箭,一矢正透紅心。觀者無不歎羨, 曹彬亦下馬,拜伏於御前。太宗深加撫勞,賜馬、袍而退。是日君臣盡歡而散。 秦王等既出後苑,暮過楚王元佐門首。元佐,帝長子,少聰慧,貌類帝,帝鐘愛 之。後發狂疾,時以新瘥ヾ不預。聞樂聲透於堂中,問左右曰:「是誰夜過府門,而樂 音透徹?」左右曰:「今日聖上宴諸王、武臣於後苑,皆較射為樂。適秦王射勝,賞齎 馬、袍而出,經過門首,送從之樂音也,」元佐怒曰:「他人皆侍上宴賞,我獨不在, 是棄我也。」因發憤飲酒,至夜深,放火焚其宮室。城中大驚。官軍一時赴救不滅, 可惜雕樑畫棟,繡閣瓊樓,盡成灰燼。次日,太宗知其由,下詔廢元佐為庶人,遷於 均州安置。旨令已下,元佐懷慚無及,帶從人逕赴均州。不題。 ヾ瘥(chai)--病癒。
第十五回 曹彬部兵征大遼 懷德戰死歧溝關
卻說耶律休哥等,以宋師既退,欲報遂城之恥,未得機會。每遣人入汴京緝訪, 回報宋朝日以賞玩為樂,君臣酣飲之事。休哥聞此消息,入奏蕭後曰:「臣以出師未得 其利,致敗衄之罪,誠該萬死。且臣職在戎伍,近聞宋朝君臣縱逸欲之樂,不修國政。 今欲部兵宜搗沛京,定其疆界,庶報前日之恥。」後聞奏,乃曰:「卿連年出師不利而 還,宋之天下,未可即圖,須徐議進取。」耶律沙奏曰:「所難得者機會,易失者時月。 正當乘其無備,一舉可以成功。」蕭後見眾人意向如此,乃下旨:以耶律休哥為監軍, 耶律沙為先鋒,其下將士,各依調遣。休哥得旨,即日辭蕭後,率精兵十萬,由朔、 雲等州征進。 消息傳入沛京,太宗聞知怒曰:「丑羯ヾ奴恣生邊釁,朕當親征之。」因下詔示知。 宋滇等奏曰:「遼眾犯邊,帥臣雲集,何勞陛下親冒矢石,以損威重乎?只須遣大將御 之足矣。」帝意未決,張齊賢亦力陳:「若使車駕再動,則百姓勞苦,乞陛下念之。」 帝允奏,乃以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馬步軍水陸都部署,以招討使潘仁美、呼延贊、高 懷德副之,率兵十五萬眾,征過大遼。 曹彬等得命,分遣諸將,剋日ゝ入辭太宗。大宗渭曰:「潘仁美但先趨雲、朔、卿 等以十萬眾聲言取幽州,且宜持重緩行,不得貪利。彼聞大兵至,必悉眾以救范陽, 不暇援山後矣。」彬等受命而退。大軍離沛京。潘仁美、楊業、高懷德率兵三萬,由 寰州征進。曹彬、呼延贊由新城進發,正值暮春天氣,但見:路上殘花隨馬足,原中 飛絮點春衫。 且說曹彬部大眾,來到新城五十里下寨。守新城遼將賀斯,聽得未兵來到,即引 騎出城迎敵,兩陣對圓,曹彬盔甲整齊,精神抖擻,立於門旗之下,謂遼將曰:「吾主 仁明英武,統一天下,為何不速降,以圖富貴?」賀斯怒曰:「汝無故兵入吾境,贏得 手中刀,即便投降?」彬顧謂諸將曰:「誰去擒此賊?」一將應聲而出,乃呼延贊,挺 槍躍馬,直取賀斯。賀斯縱騎舞刀來迎。兩下吶喊,二將戰上三十余合,賀斯力怯, 撥回馬便走。呼延贊奮勇追上前去,兜背一槍,刺落馬下。 遼兵遂?。曹彬驅動後軍,乘勢取了新城。 次日,兵進飛狐嶺。守將昌行德,知宋兵已到,與招安使大鵬翼等計議曰:「宋軍 勢大,難以迎敵,不如解甲投降,庶免軍士之苦。」鵬翼等曰:「宋兵遠來,必然疲乏, 正好破之,如何便思屈膝?」遂帥所部軍馬迎敵。遠見宋兵漫川塞野而進。鵬翼令軍 士團住陣腳,當先出馬,大罵宋軍:「貪心無厭,深入吾境,殺得汝片甲不回。」宋陣 中呼延贊挺槍出戰。大鵬翼掄斧來迎。兩馬相交,戰上五十余合,贊乃佯輸,走入陣 中。鵬翼驟馬趕來。贊冷眼窺其漸近,大喝一聲,鵬翼措手不及,被贊捉於馬上。宋 師湧進,賊兵降者無數。曹彬將鵬翼斬於城下號令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 ヾ羯(jie,音杰)--古時北方的民族。 ゝ剋日--約定或限定的時日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 次日,呂行德舉關迎降。宋師又下飛狐嶺,長驅進於靈邱。守靈邱遼將胡達,引 兵迎戰。宋將呼延贊躍馬厲聲出曰:「來將速下馬投降,兔受誅戮﹔不然,視前日為例。」 達怒曰:「猖狂匹夫!擒汝以獻吾主即掄刀直衝宋陣。呼延贊舉槍交還。二將戰上一 百回合,不分勝負。贊思:「此賊勇力過人,須以智取。」即勒回馬繞陣而走。胡達拍 馬追之,轉過陣前,贊按下長槍,掣出金鞭。敵將追騎剛到,呼延贊睜睛舉鞭,劈腦 一聲響,胡達一命悠悠,死於鞭下。曹彬驅軍掩擊,賊兵大敗,遂襲了靈邱,得其降 卒五千,牛馬輜重無算。曹彬謂贊曰:「近來之戰,將軍功績居多,吾固不及也。」贊 曰:「皆出元帥之妙算,小將何功之有?」彬大服其量。因遣人報捷於大宗。 太宗驚曰:「彼安得進兵如是之速那?」乃遣使詣靈邱,令彬待仁美之眾,一同進 兵,庶能克敵。曹彬得旨,正在沉吟之間,忽報:「潘招討大軍已出雄州,特來與元帥 相會。」彬大喜,即遣騎軍迎候。翌日,仁美來到靈邱,人見曹彬,道知已克寰、朔 等州,降其刺史趙彥章、節度副使趙希賢等十數人。彬曰:「此皆出於招討致勝之功。 今主上有旨,候在齊發,我等當整兵前進。」仁美然其言,即日領軍,望啄州而行。 卻說耶律休哥等,兵屯雲州。聽得宋師已進涿州,下令眾軍亟進,於涿州城南下 寨,與宋營只去五里之地。休哥召耶律沙入謂曰:「宋師深入吾地,勢必跋涉。汝引馬 軍二萬,屯於城南,堅壁而守。候其用力稍竭,出勁兵襲之。」耶律沙依令去了。休 哥又謂華勝曰:「汝以步兵一萬,屯靈邱險地,設伏於林中,以絕宋之糧道。」華勝亦 領計而行。休哥分遣已定,夜則令輕騎入宋營掠其單弱,晝則以精銳張其聲勢。 是時,曹彬督諸將於城下溺戰。遼兵按營不出。宋師望見遼師精銳,不敢輕進。 夜間不勝其擾。一連駐了十數日,軍中糧餉不繼。遣人打探,回報曰:「近日糧草屢被 遼兵所掠,不能前進。」曹彬大驚,與仁美等議曰:「吾眾深入敵境,糧餉不繼,倘被 遼帥得知,出兵來襲,是自取其敗也。不如撤圍退雄州,以待運餉充足,再議進取。」 仁美然其言,即下令將軍馬退入雄州,遣人人汴京奏知,以援饋餉。 太宗聞奏,大驚曰:「豈有敵在前,反退軍以援芻糧?失策之甚也。」急遣使止曹 彬等,令其引兵沿白溝河而進。使者得命,逕詣雄州見彬,傳示敕命。彬等聞命,與 諸將商議進兵。潘仁美曰:「賊勢方銳,且地理不熟,莫若據雄州待之,為上計也。」 高懷德進曰:「若逗留不行,使敵人知吾糧盡,乘虛來襲,反為失計﹔不如先聲而進, 或可得志。」彬見眾論紛紛,不得已,乃下令:軍士各裹糧帶食而進。將近涿州,耶 律休哥聽得宋師驟至,令人道知耶律沙等,乘虛出兵。又遣耶律吶部兵一萬,埋伏巢 林待敵。休哥分遣已定,自與耶律奚底引勁卒,出歧溝關迎戰。 將近日午,宋師行了一日一夜,且兼暑月,人馬饑渴。恰遇耶律休哥軍馬一齊擺 開,威勢甚壯。宋師頗有懼怯。南將高懷德首先出馬,大罵:「遼賊速降,饒你一死。」 耶律奚底激怒,縱騎舞斧,直取懷德。懷德舉槍來戰,兩馬相交,戰將五合,奚底撥 馬便走,懷德引騎追之。曹彬催動中軍而進。耶律休哥接住交鋒,且戰且走。宋師已 入關口,忽巢林一聲炮響,耶律吶伏兵齊起,將宋師衝作兩截。曹彬大驚,跑馬便回。 番兵萬弩競發,彬所坐馬已中流矢而倒。正在危急之際,呼延贊一騎衝到,急叫曰:「主 將可隨吾殺出。」贊在前,彬在後,擠死殺透重圍。 時耶律沙之兵,抄入潘仁美陣後,將仁美圍在垓心ヾ。高懷亮力戰不退。贊保彬 走回本陣,見南方殺氣連天,謂彬曰:「必是宋師遭圍,吾往救之。」即勒馬而進。正 遇仁美頭盔盡落,徒走而來。贊殺散追兵,保仁美而回。懷亮與耶律沙大戰,後面無 接應軍馬,被耶律沙趕到關口,一刀斬之。比及高懷德衝圍來救,耶律休哥揮動遼兵 追殺。懷德血映袍銷,從騎喪折殆盡。耶律吶部兵又到,箭如飛蝗。懷德臂中巨弩, 拔矢灑血復戰,手斬番兵數十。見勢危迫,料不能退,乃思曰:「吾為宋朝大將,莫被 敵兵所辱。」遂馬上自刎而亡。可憐高懷德兄弟二人,竟死於難。靜軒讀史至此,有 詩曰: 血戰當年報主志,斬堅入陣幾千重。 英雄功績今何在?回首沉吟夕照中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ヾ垓(gai,音該)心--戰場的中心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高氏兄弟陣亡之後,耶律休哥等合兵一處,乘勢追趕。又值暑雨暴下,宋師無復 行伍。呼延贊保著曹彬、潘仁美等,走到馬河,聞後軍報道:「高懷德兄弟二人,俱戰 死陣中。彬等不勝哀感。忽聽戰炮連天,耶律休哥追兵殺來。曹彬不敢停留,連夜渡 河而走。遼兵已追及,殺死及溺河中者,不計其數。休哥等以宋師已渡河去,乃收軍 還營。次日,河中浮屍蔽滿,水亦為之不流。岐溝關下,委棄盔甲輜重,積如丘山。 曹彬等退保新城。計點將士,折去六萬余人,遣人入汴上表請罪。 太宗聞奏,大驚曰:「此是寡人慮事不週之過矣!」即下詔遣使,召曹彬班師。使 臣領旨,到新城宣知。曹彬等得旨,以副將米信守新城,自與大隊回沛京,朝見太宗, 伏於階下。太宗慰之曰:「不知地勢,遭賊兵所算。卿等今後當以是為戒。」彬謝恩而 退。帝下詔,令呼延贊屯定州,田重進屯靈邱,以防遼兵再入。贊等領命而去。不在 話下。曹彬自以出師無功,悶悶不悅,因上表力辭兵柄。太宗允奏,乃下詔降為房州 刺史,又追念高懷德之功,官其二子高磷、高風為代州團練使之職。曹彬既受命,即 日赴房州而去。自是閉門讀書,不與人事相接。 卻說耶律休哥大勝宋師,遣人奏捷於蕭後,且請欲舉兵南下。蕭後得報大悅,因 遣使詣啄州止之曰:「須候秋高馬肥,然後進兵。」休哥等得旨,乃按兵不行,邊報傳 入京師,已知遼兵留鎮雲州,將為再寇之計,太宗得報,與群臣商議拒御之策。八王 進曰:「遼兵勢頗猖獗。陛下只須敕邊將修理戰具,隨機剿捕,使敵人疲於奔命,邊患 自息矣。」太宗然之,即下詔傳諭近邊帥臣。不題。 一日,太宗坐朝元殿,與侍臣議曰:「先帝在日,於五台山許一香願未酬,臨崩之 際,矚朕親往還之。今值國事少息,將備法駕一行,卿等當為朕料理。」玉音既下, 寇準出奏曰:「先帝雖有此命,然事當急其本而緩其未。近來與遼兵戰鬥連年,士馬不 寧。且五台山實乃遼之限界,耶律休哥擁重兵於雲、朔等州,倘陛下車駕一動,敵人 窺知,乘勢來阻我眾,那時誰為陛下計哉?寧可遲緩數年,候邊境安息之時,還之未 晚。此時決不可行也。」太宗半晌未應。潘仁美奏曰:「臣舉一人,保陛下前往,萬無 一失。」太宗問:「所舉是誰?」仁美曰:「代州刺史楊業長子楊淵平,此人文武兼全, 敵人畏懼。若護車駕而行,猶如泰山之安。」太宗大悅,遂下詔:以楊淵平為護駕大 將軍,帶禁軍二萬,前往五合山。淵平得旨,準備戎伍伺候。不日,太宗車駕離沛京, 三軍迤儷望太原進發。時值初秋天氣,但見: 落葉蕭蕭風乍冷,雁聲悲切客情孤。
第十六回 太宗駕幸五台山 淵平戰死幽州城
卻說大字車駕既離沐京,一路行來,看看望見五台山不遠。寺僧智聰長老,率眾 迎接於龍津驛。車駕來到寺門外,引班官迎太宗進入方丈中龍椅坐定。文武列於兩班。 帝因下命,著儀司官齎過香禮與寺憎,於供佛案前擺列齊備。群臣隨帝詣佛殿中。寺 僧敲動鐘鼓。太宗躬下拜禱曰:「朕今此來:一者為先帝之願,特來賽還﹔二者為生民 臻ヾ太平之福,仰仗洪慈﹔三者乃願皇圖鞏固,四海清寧。」帝祝罷,主典僧宣讀誥 文畢。是夕,太宗宿齋於元和宮。 次日,眾臣奏曰:「陛下香願既酬,車駕當即還京,恐有細作不便。」太宗曰:「朕 深居九重,難得來此,與卿等暫留一日而行。」眾臣再不敢奏。太宗遂令寺僧引路, 邀侍臣步出寺外,觀望景致。果見一座好山:前控幽州,後接太原,端然限界﹔中聳 出一奇峰,層巒疊翠,萬峰在目。有詩為證: 擁翠拖藍疊秀奇,巍然勢下別華夷。 分明指處尖峰頂,縹緲雲霞接漢齊。 太宗看之不足,因指前一望之地問曰:「野草連天,卻是何處?」潘仁美奏曰:「此 幽州也,古來建都之地,最是好光景。」太宗曰:「朕當與文武諸臣,前去遊玩一回。」 八王急奏曰:「幽州乃遼主蕭後所居之地,陛下若往,是自投機阱也。速宜整車駕還京, 免遭恥辱。」太宗曰:「昔者唐太宗平定了遼東,未嘗不親臨戰陣。今朕有千軍萬馬在 此,豈懼蕭後哉!汝眾臣但隨朕去無慮。」八王再不敢諫。 即日車駕離五合山,前至邠ゝ陽城地面。忽見旌旗蔽日,塵霧遮天。哨報:前有 番兵攔路。太宗問:「誰可去探視?」一人應聲而出,身長六尺,威風凜凜,乃保駕將 軍楊淵平也,奏曰:「臣前去擒取阻兵。」大宗允奏,淵平率馬軍殺奔前來。番陣旗門 開處,一員遼將,生得面如黑鐵,眼若流墾,使一柄大桿刀,跨一匹赤鬃馬,乃耶律 奇,高叫:「宋人好好退去,饒汝一死。不然,自取擒戮矣。」淵平怒曰:「蠢爾番蠻, 尚不縮頭遠避,敢來阻駕尋死那?」即挺槍躍馬,直取番將。番將舞刀來迎。兩下吶 喊震天,二將戰做一塊。耶律奇力怯,撥馬便走。宋兵乘勢趕入。番兵大亂,自相踐 踏,死者無數。淵平追去五里,回見太宗,奏知殺敗番兵之事。太宗大悅,車駕遂進 邠陽駐紮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 ヾ臻(zhen,音針)--達到。 ゝ邠(bin,音賓)--同「豳」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 耶律奇收殘軍人幽州,奏知蕭後:「今有宋帝車駕,駐在邠陽,臣被殺敗而回。」 蕭後太驚,因問帝駕何以來此?近臣奏道:「前日在五台山還願,便來遊玩。」後曰: 「往者眾臣尚要興師去伐宋地,今有此機會,何不出去擒之?」言未畢,天慶王耶律 尚奏曰:「臣願部兵前往,擒取宋帝以獻。」後曰:「更得一人助卿為上。」馬韃令公 韓延壽進曰:「臣願同往。」後大悅,即與騎軍一萬前去。耶律尚即日部軍出幽州,前 抵邠陽城下,圍城四匝,水泄不通。太宗車駕困在邠陽,深自悔恨,因令楊淵平出兵 退之。淵平奏曰:「遼眾初至,其勢甚銳,若即與交鋒,必不能勝,須停數日,一戰可 退。」太宗允奏。 是時,耶律尚親督番兵,於城下緊攻,喊聲雷動,城中震駭。太宗登敵樓觀望, 只見四下番兵,烏屯雲集,連營數裡攻擊。謂侍臣曰:「番兵眾甚,如何脫離此處?」 潘仁美奏曰:「陛下勿憂。今有楊業,屯堅兵於代州與幽州連境地方。得一人前往諭救, 必能退敵。」太宗問曰:「誰可往代州諭救於楊業?」淵平應聲而出曰:「臣當一往。」 太宗即付與敕旨。淵平密藏,披掛上馬,開東門殺出。正遇番將劉弼攔住,淵平更不 打話,奮怒一槍,劉粥翻鞍落馬。淵平乘勢殺出重圍,逕投代州,來見父親。將敕旨 進上,道知:「聖上被圍邠陽,四面皆是番兵,父親當盡引代州之眾。前去救駕。」令 公得旨,遂發兵起行。父子八人,離了代州,望邠陽而來。 哨馬報人番營,告知天慶王。天慶王集諸將議曰:「楊業乃勁敵也,此來救駕,父 子必將死戰。我眾人誰敢抵當?不如將軍馬撤退,放他入城,然後復兵圍之,不消一 月,將他君臣盡困死於城中。」眾然其計。乃下令將軍馬撤圍,退離五里之地。 哨騎報入楊業軍中。楊業聞此消息,乃曰:「番人不戰而退,必有謀矣。我眾人且 入城見駕,徐圖脫離之計。」淵平道:「父親所見極明。」即整軍馬入城中,朝見太宗。 太宗大喜曰:「不是卿來赴援,敵人安肯退去?朕聞卿名為遼人所畏,信不誣矣。」業 奏曰:「番人夷狄之性,意不可測,此去必將復兵來困。望陛下即整車駕,臣父子拼死 殺出。」太宗曰:「朕明日準定回駕。話聲未絕,忽報:「番兵長驅而來,仍舊圍了城 郭。」太宗驚曰:「不出卿之所料。」業奏曰:「番兵眾盛,車駕難以輕出。待臣審視 敵人聲勢,然後定計破之。」太宗曰:「卿當盡心籌度。」業承命而退。 次日,楊業率眾子登敵樓觀望,見番兵八面分屯齊備,軍馬雄偉。令公歎曰:「若 此堅兵,吾父子雖能殺得出去,如何能保眾文臣無傷,縱使諸葛復生,不能施其計矣。」 淵平曰:「終不然束手於此而待斃那?」令公曰:「計策雖有,只是難得盡忠之人耳。」 淵平笑曰:「大人往日常言,要以死報宋君。今吾父子自到宋朝之後,主上設極富貴之 第宅相待,思無以報德﹔今遇息難,若有計可施,不肖情願舍死向前。」令公喜曰:「汝 若肯成吾計,可保君臣無虞。我明日奏知主上,即便主行。」淵平全無難色,凜凜然 下了敵樓。 翌日,令公朝見太宗,奏曰:「臣昨觀敵兵,甚是利銳。陛下若要脫此災厄,除非 學漢朝紀信救高祖離榮陽之計:詐獻降書與番人,在西門迎受﹔臣保車駕與侍官,從 東門而出,則可保矣?」太宗曰:「此計雖妙,誰肯學紀信所為乎?」令公曰:「臣長 子淵平願承此計。乞陛下急作降表,遣人通知番營。若更遲緩,恐事有漏泄不便。」 太宗聽罷,惻ヾ然曰:「朕以汝父子恃寡人,未沾大恩,今日何忍損卿之至親以救孤? 非仁者之所為也。」淵平進曰:「事已急促,若待城破之日,玉石俱焚,雖留臣之父子, 亦無益於事。今若救得陛下出此重圍,留萬代之名,是臣子當行之事,又何惜焉?」 語未畢,守城軍來報:「南門漸崩,番人將攀堞而上。」淵平曰:「陛下快脫下御 袍。臣父與六郎延昭、七郎延嗣保車駕出東門。小臣與弟二郎延定、三郎延輝、四郎 延朗、五朗延德出西門詐降。不然,君臣難保。」太宗不得已,卸下御袍,龍車、法 駕之具,盡付淵平。 (淵平)先遣人齎降書前去。番將天慶王接得宋帝降文,與眾人商議。韓延壽曰: 「宋人遭困出降,此事必實。然不過與其講和放回,寧有加害之理?亦請回書,與使 者復命。」 次日,宋軍於城西插起降旗。番眾遂遠離一望之地,等待宋君出城。太宗急同文 武,率輕騎出東門,望汴京而走。於是淵平端坐車上,黃旗數面,前遮後擁,隱隱而 出。番將天慶王率眾將,戎伍齊備,於城西旗下高叫:「既宋朝天子情願納降,請出車 駕相見,決無傷害之意。」淵平在車中聽得,令左右揭起羅幔,見番王坐於馬上,旁 若無人。怒曰:「不誅此賊奴,何以雪吾恥也!」即拈弓搭箭,指定項下射去。一聲響 處,天慶王應弦而倒。正是: 一時主將成何事?頃刻番臣箭下亡。 淵平既射死番王,閃出駕外,厲聲叫曰:「吾乃楊令公之子淵平是也!有勇者來戰。」 番兵大驚。激怒了韓延壽,下令番兵齊起,捉此匹夫!即挺槍躍馬,直殺過宋陣。淵 平鞍馬未備,迎敵不及,被延壽一槍刺落車下。延定正待來救,耶律奇拍馬而出,二 將交鋒。延定雖勇,部下先?,被番兵爭前湧進,斬斷馬足,掀翻戰場,千軍亂蹂而死。 延輝見勢不利,衝出重圍而走。不上一里,蘆葦草內長鉤套索,一齊並起,先把延輝 坐馬絆倒。延輝身離雕鞍,已遭番兵所屠。延朗知兄被傷,慌忙殺出。背後韓延壽、 耶律奇精兵皆至,四下圍繞。延朗衝突不透,遂被北眾所獲。部下騎軍戰死殆盡。
第十七回 宋太宗議征北番 柴太郡奏保楊業
卻說楊延德衝出圍中,後面喊聲不絕,回望番兵,乘虛趕來。延德轉過林邊,自 思:「當日在五台山,智聰禪師獨遺小匣與我,吩咐遇難則開。今日何不視之?」即由 懷中取出抻開,乃剃刀一把,度牒(度堞--僧道出家的證據。)半紙。延德會其意。遂 將闊斧去柄,納於懷中。卸下戰袍、頭盔,掛於樹上。截短頭髮,輕身走往五台山去 了。 卻說番軍東衝西擊,殺至黃昏,始知宋君從東門而去,已離二百里程途矣。韓延 壽等懊悔無及,乃收軍還幽州,奏知蕭後:「宋帝用詐降之計,遁出東門﹔只殺宋將三 員﹔又生擒一將:現在大獲全勝而回。」蕭後大喜曰:「既勝得楊家將帥,宋人已自喪 膽,再議征取未遲。」因令解過捉將問曰:「汝系宋朝主將,現居何職?」延朗挺身不 屈,厲聲應曰:「誤遭汝所擒,今日惟有一死,何多問為?」後怒曰:「罕見殺汝一人 那?」令軍校押出。延朗全無懼色,顧曰:「大丈夫誰怕死!要殺便請開刀,何須怒起?」 言罷慨然就誅。 蕭後見其言語激厲,人物豐雅,心中甚不忍,謂蕭天佐曰:「吾欲饒此人,將瓊娥 公主招為附馬,卿意以為何如?」天佐曰:「招降乃盛德之事,有何不可?」後曰:「只 恐其不從耳。」天佐曰:「若以誠意待他,無有不允。」後乃今天佐諭旨。天佐傳旨, 告知延朗。延朗沉思半晌,自忖道:「吾本被俘,縱就死,亦無益於事。不如應承之, 留在他國,或知此處動靜,徐圖報仇,豈不是機會乎?」乃曰:「既娘娘赦我不死,幸 矣!何敢當匹配哉?」天佐曰:「吾主以公人物儀表,故有是議,何故辭焉?」直以延 朗肯允奏知。後遂令解其縛,問取姓名。延朗暗忖:「楊氏乃遼人所忌。即隱名冒奏曰: 「臣姓木,名易,現居代州教練使之職。」後大喜,令擇吉日,各衣冠,與木易成親。 不題。 卻說太宗既回汴京,文武朝賀畢。太宗宣楊業於便殿,慰勞之曰:「朕脫此難,皆 卿父子之力也。然不知淵平等消息如何?」業奏曰:「臣長子性剛不屈,必遭其擒。」 言朱畢,近臣奏入:「淵平因射番帥天慶王,全軍皆沒。」太宗聞奏,驚歎曰:「使良 將陷於死地,寡人之過也1」因而下淚。楊業曰:「臣曾有誓:當以死報陛下。今數子 雖喪於兵革,皆分定也。陛下不必深憂。」太宗撫諭再三,乃遣楊業退出。 次日設朝,與丈武議報楊業父子之功。潘仁美奏曰:「邊境多事,楊業父子忠勤之 將,陛下宜授帥臣之任,以顯其才。」太宗允奏,即封業為雄州防禦使。業將辭行, 帝出殿面諭之曰:「卿此行,但為朕專備邊事。有召則至,無旨不宜輕離。」業頓首受 命而出。到無佞府,吩咐八娘、九妹,好生看待令婆,自與六郎、七郎,父子三人, 前赴雄州。不題。 話分兩頭。卻說耶律休哥等,聽知宋兵殺敗於邠陽,屢遣人奏知蕭後,宜乘時進 兵,以圖中原。蕭後因與群臣商議征伐之策。右相蕭撻懶奏曰:「臣雖不才,願率兵進 取。」蕭後曰:「卿此去,先問討取金明池、飲馬井、中原旬三處,與我屯軍。若允暫 且回兵,不允則舉兵有名矣。」撻懶領旨,即日與大將韓延壽、耶律斜軫部兵二萬, 從瓜州南下,但見: 旌旗閃閃乾坤暗,戈戟層層白日昏。 人馬到胡燕原下寨。聲息傳入沛京,侍臣奏知,太宗怒曰:「遼兵屢次犯邊,朕當 御駕親征,以雪邠陽之恥。」寇準奏曰:「陛下車駕才回,豈宜輒出?只須遣將御之, 足退其眾也。」太宗曰:「誰可代朕行者?」准曰:「太師潘仁美,素知邊情,可當此 任。」太宗允奏,即下旨,授仁美招付使之職,部兵前御番兵。 仁美得旨,回至府中不悅。其子潘章問曰:「大人今日何故不悅?」仁美曰:「主 上有防禦番兵之命,聖旨又不敢辭。即去亦無妨,只是沒有先鋒,因此遲疑不決。」 章曰:「先鋒在眼前,大人何不舉之?」仁美曰:「汝道是誰?」章曰:「雄州楊業父子, 可充先鋒。」仁美悅曰:「汝若不言,我幾忘之矣。」次日侵早,仁美入朝,啟奏太宗 曰:「此行缺少先鋒,必須雄州召回楊業父子,則可破番兵矣。」太宗允奏,因遣使臣, 逕詣雄州,來見楊業,宣讀詔曰: 朕以國運艱難,乃忠臣義士,立功之秋。近日邊報:北番大舉入寇,軍民驚擾。 詔命潘仁美為行營招討儀防禦之。惟爾楊業,遼人所仰,是宜充行。朕命到日,作急 赴闕,計議征進,不得稽延從事。故茲詔示。 楊業得旨,即日率兵就道,人汴京朝見大宗。太宗賜齎甚厚,乃封為行營都統先 鋒之職。 業受命而出,回府中見令婆,正值令婆與太郡柴夫人在堂中閒遣,令公相見畢。 令婆曰:「老將軍因何回朝?」業曰:「北番犯邊,主上有詔來取,任老將為先鋒之職, 剋日征進。特來見夫人一面。」令婆曰:「誰為主帥?」令公曰:「潘仁美也。」令婆 愀然不悅曰:「此人昔在河東,被公羞辱,常欲加害於公父子,幸主上神明,彼不能施 其謀耳。今號令在其掌握。況長子等五人,已各凋零,只有公父子三人在,此去難保 無相害之意,令公何不省焉?」業曰:「此事吾所素知,然主上之命,豈敢有違?」太 郡曰:「媳明日親為具奏,求一朝臣保令公而行,彼則不敢生謀矣。」令婆曰:「我與 太郡同往。」令公大悅,因具酒食相敘。 過了一宵,次日,楊令婆與太郡夫人赴朝。近臣先為奏知,太宗降階迎接。何以 君玉若是尊敬令婆」因他手上拿一龍頭拐杖,上掛一小牌,御書八個字:「雖無鑾駕, 如朕親行。」是太祖皇帝遺敕所賜,以此敬重之也。太宗接上殿前,命侍官賜二人繡 椅坐定,問曰:「朕未有命,令婆與郡夫人趨朝,欲建何議?」太郡先起奏曰:「聞陛 下命將防禦番兵。主帥潘仁美,素與楊先鋒不睦,此行恐非其利。須念其父子忠勤於 國,陛下當善遇之。」太宗曰:「此王事耳,他人則不可行。太郡有何良策?」太郡曰: 「陛下若必欲其行,須於廷臣中,舉有名望者保之同往,則無慮矣。」太宗曰:「此議 甚高。」遂下詔,令文武舉擇誰可保楊業出征者。詔命才下,八王進曰:「臣舉一人, 可保同往。」帝問是誰。八王曰:「行營都總管呼延贊,此人忠義一心,可為保官。」 帝大悅曰:「卿此舉甚稱其職。」即日下命,著呼延贊保楊業一同出師。令婆與太郡辭 帝而出。 是日朝罷,楊業聞贊為保官,不勝之喜,復往雄州,調發所部軍馬征進。
第十八回 呼延贊大戰遼兵 李陵碑楊業死節
且說潘仁美大軍已離汴京,迤儷望瓜州進發。來到黃龍隘下寨,分立二大營:呼 延贊屯東壁,自屯西壁。仁美乃與牙將劉君其、賀國舅、秦昭慶、米教練四人議曰:「我 深恨楊業父子,懷恨莫伸。此一回欲盡陷之,不想有保官呼延贊在,又難於施計矣。」 教練進曰:「太師勿憂。小將有計,先去了呼延贊,然後除楊家父子,有何難哉?」仁 美曰:「公有何妙策教我?」米教練曰:「對壘即是番兵屯營之所,彼聽我軍來到,必 出索戰。太師即下令:先鋒未到,當著保官出陣。贊雖雄勇,奈今年紀老邁,不能久 戰。待他交鋒之際,按兵莫救,必被番兵所擒耳。」仁美曰:「此汁極妙!準定明日行 之。」 果然番兵聽得宋師來到,率所部圍合而來,人馬雄壯,聲勢甚盛。哨馬報人仁美 營中。仁美遣人請呼延贊人軍中商議曰:「番兵長驅索戰,先鋒軍馬未到,公有何計退 之?,,贊曰:「兵來將對,水來土掩。既承主命征進,當盡忠所事,與番兵決戰,更 何待哉!」仁美曰:「公先上陣,我率軍後應。」贊慨然請行。披掛完全,率所部揚旗 鼓噪而出,正遇番將蕭撻們出馬。贊厲聲罵曰:「香兵速退,兔受屠戮。不然,殄滅汝 等無遺類矣。」撻懶怒曰:「老邁之將,養死且不暇,敢來爭鋒那?」即舞刀躍馬,直 取呼延贊。呼延贊舉槍迎戰。 兩馬相交,二人戰上八十余合,番將力怯,撥回馬便走。贊驟騎追之。四下番兵 散而復聚。贊回頭,不見後軍接應,恐人深地,乃勒回馬,走人林中。一彪軍馬截出, 乃耶律斜軫,叫曰:「宋將下馬受縛,兔遭誅戮。」贊激怒,奮刺斜軫殺出,番兵眾盛, 透不得重圍。贊部下折傷大半。欲從僻路而走,騎校曰:「小路恐有埋伏,不如走大路 為愈。」贊乃殺奔大路。蕭撻懶復兵趕來,贊前後受敵。正在危急之間,忽正東旌旗 捲起,鼓聲震天,一彪軍當先殺出。來將乃楊業也,策馬提刀大叫:「番將休走!」撻 懶部將賀雲龍,縱馬迎敵。戰不數合,楊業手起刀落,斬雲龍於馬下。番兵大?。楊業 父子,衝人中堅,救出呼延贊。楊延昭挺身力戰,獨當其後,保護贊回至營中,卸下 盔甲。贊曰:「今日若非將軍來救,幾致喪命。」業曰:「小將來遲,致總管驚恐,望 乞恕罪。」贊乃令業屯止本營。 次日,入報太師:「楊先鋒軍馬正從東殺來,救了總管呼延贊回營。」仁美聞之, 憤恨無及。劉君其曰:「楊業違令來遲,太師若以軍法從事,殺之有名矣。」道未罷, 楊業進中軍參見。仁美問曰:「軍情之事,汝何得後期而至?」業曰:「主上令未將回 雄州調集軍馬,於十三日起程。」仁美怒曰:「番兵寇邊至緊,汝為先鋒,稽(稽(ji, 音擊)--停留,拖延。)延不進,尚以主命來推。」喝令左右,拿下處斬。 軍校登時將楊業縛於轅門。業厲聲叫曰:「我死不足惜!敵人在境而戮良將,非為 國家計也。」道聲來罷,時從人已報知東營呼延贊,跑馬來到,喝開軍校,將縛解了。 領入帳中,見仁美曰:「汝居招討之職,昨日交兵,坐觀成敗,不發一騎相應,若非楊 將軍奮勇力戰,幾致敗事。今日何得擅自誅之?老將臨行,主上親賜金簡一把與我, 專保其父子回京。不然,翻轉臉皮,先與汝放對(放對--一對一地打。)。」仁美滿面 通紅,不敢答應。贊邀楊業抽身出帳中,憤怒而去。 仁美自覺羞慚,半晌無語。米教練進曰:「太師勿憂,小將另施一計,去了呼延贊, 則楊業死在旦夕矣。」仁美曰:「公再有何計?」米教練曰:「即日軍中缺少糧草,可 令呼延贊前去催運。待他離了邊境,業再犯令,誰復保哉?」仁美然其計,即發帖書, 著令呼延總管,前往運糧。差人持帖文到東營,見贊道知。 贊得此消息,悶悶不悅。楊業進曰:「軍糧實乃重事,非總管去,他人不能當是任 也。」贊曰:「我非不肯前行,只有一件:潘仁美狼子野心,常有害君之意,恐我去後, 以非理虐將軍,誰能保那?」楊業曰:「小將觀番兵亦是勁敵,須待總管到來,然後出 戰。招討縱要吝我,彼亦無什可施。」贊曰:「此去未定幾時糧到,君父子堅守東營, 待我復來,再議出兵。」楊業應諾。贊即日領輕騎五千,回汴京催糧去了。後人《詠 史詩》曰: 忠勤工奪領征師,何事英雄不遇時? 邊境未寧良將滅,個人覽此重傷悲。 西營潘仁美探知呼延贊已回汴京,不勝之喜,因與眾將商議出戰。米教練進曰:「招 討可發戰書於番人,約日交戰,徐好定汁。」仁美即遣騎將,齎戰書去見番將蕭撻懶。 蕭撻懶得書怒曰:「明日準定交鋒。」批回來書,召眾將議曰:「潘仁美不足懼。楊業 父子,驍勇莫敵,近聞與主將不睦,正直乘其隙而圖之。離此一望之地,有陳家谷, 山勢高險。得一人部眾埋伏兩旁,誘敵人進於谷中,團合圍之,必可擒矣。」耶律斜 軫應聲而出曰:「小將願往。撻懶曰:「君若去,必能辦事。」斜軫即引騎軍六千餘人 前行。撻懶又喚過耶律奚底曰:「汝引馬軍一萬,明日見陣。楊家父子深知戰法,須緩 緩佯輸,引入伏中。號炮一起,截出力戰。」奚底領計去了。撻懶分遣已定,著騎軍 前詣宋營緝探動靜。 潘仁美已得回書,與劉君其議曰:「明日誰當初陣?」君其曰:「楊先鋒出戰,招 討率兵應之。」仁美召業入帳中間曰:「番將索戰,先鋒不宜造次。倘有疏虞,墮君之 銳氣也。」楊業稟曰:「明目是十惡大敗日,出軍不利,且呼延總管催糧未到,番兵勢 正銳﹔須待省機而進,則可成功矣。」仁美怒曰:「敵兵臨寨,何所抵對?倘總管一月 不到,尚待一月那?今若推延不出,我當申奏朝廷,看汝能逃罪否?」業知事不免, 乃曰:「番將此來,奇變莫測。他處平坦之地,不必提防。此去陳家谷,山勢險峻,恐 有埋伏。招討當發兵於此截戰,未將率所部當中而入,庶或克敵。不然,全軍難保也。」 仁美曰:「汝但行,吾自有兵來應。」 楊業既退,賀懷浦進曰:「既楊先鋒要如此行,招討可遣將於陳家谷相應,庶不誤 事。」仁美曰:「正無機會,今乘此不發兵應之,看他如何設施?」懷浦曰:「招討此 是惟報私仇,不以朝廷為什矣。」仁美不聽,起入帳中去了。懷浦歎曰:「豎子幾誤國 事,吾安忍坐視不救?」遂率所部,來見楊業曰:「公此行,得非利乎?」業曰:「吾 非避死,益時有不利,徒傷士卒而功不立。今招討責業以不死,當為諸公先行。」懷 浦曰:「潘招討之兵,難以指望。小將願與將軍同行,庶得相援。」業曰:「當與公左 右翼而出。」商議已定。 次日黎明,楊業率二子與賀懷浦,列陣於狼牙村。遇見番兵漫山塞野而來,鼓聲 大震。耶律奚底橫大斧,立馬於陣前,厲聲曰:「宋將速降,兔動干戈。不然,屠汝等 無遺類矣。」楊業激怒,罵曰:「背逆蠢蠻,限死臨頭,猶敢來拒敵天兵那?」言罷舞 刀躍馬,直取奚底。奚底綽斧迎戰。兩下吶喊。二人戰上數合,奚底撥馬便走。業驟 馬追之。楊延昭、賀懷浦催動後軍,乘勢殺入,番兵各棄戈而遁。奚底見楊業趕來, 且戰且走。楊業以平野之地,料無伏兵,盡力追擊。將近陳家谷口,蕭撻懶於山坡上 放起號炮。耶律斜答伏兵並起,番兵四下圍繞而來。 楊業只料谷口有宋兵來應,回望不見一騎,大驚,復馬殺回,已被斜軫截住谷口。 香眾萬弩齊發,箭如雨點。宋軍死者不計其數。比及延昭、延嗣二騎拼死衝入,矢石 交下,不能得進。耶律奚底回兵抄出東壁,正遇賀懷浦。二騎相交,戰不兩合,被奚 底一斧劈於馬下。部眾盡被番兵所殺。延昭謂延嗣曰:「汝速殺出圍中,前往潘招討處 求救。吾殺入谷口,保著爹爹。」延嗣奮勇衝出重圍而去。且說延昭望見谷中殺氣連 天,知是南軍被圍,怒聲如霄,直殺進谷口。正遇潘將陳天壽,交馬戰才一合,將天 壽刺落馬下。殺散圍兵,進入谷中。楊業轉戰出東壁,遇見延昭來,乃急叫曰:「番兵 眾甚,汝宜急走,不可兩遭其擒。」延昭位曰:「兒衝開血路,救爹爹出去。」即舉槍 血戰,衝開重圍。蕭撻懶從旁攻人,將楊業兵斷為兩處。延昭回望其父未出,欲復殺 人,奈部下從軍死盡,只得奔往南路,以待救兵。 時楊業與番兵鏖戰不已,身上血映征袍。因登高而望,見四下皆是勁敵,乃長歎 曰:「本欲立尺寸功以報國,不期竟至於此!吾之存亡未知,若使更被番人所擒,辱莫 大焉。」視部下,尚有百餘人。業謂曰:「汝等各有父母妻子,與我俱死無益。可速沿 山走回,以報夭子。」眾位曰:「將軍為王事到此,吾輩安忍生還?」遂擁業走出胡原, 見一石碑,上刻「李陵碑」三字。業自恩曰:「漢李陵不忠於國,安用此為哉?」顧謂 眾軍曰:「吾不能保汝等,此處是我報主之所,眾人當自為計。」言罷,拋了金盔,連 叫數聲:「皇天!皇天!實鑒此心。」遂觸碑而死。可惜太原豪傑,今朝一命胡塵。靜 軒有詩歎曰: 矢盡兵亡戰力摧,陳家谷口馬難回。 李陵碑下成大節,千古行人為感悲。 楊業既擅李陵碑而死,番兵喊聲殺到。業眾力戰不屈,盡皆陷沒。番將近前梟了 首級。日將晡(晡(bu)--申時,午後三時至五時。),蕭撻懶乃收軍還營。
第十九回 瓜州營七郎遭射 胡原谷六使遇救
卻說楊延嗣回爪州行營,見潘仁美泣曰:「吾父被番兵困於陳家谷,望招討急發兵 救之。不然,生死決矣!」仁美曰:「汝父子素號無敵,今始交兵,便來取救耶?軍馬 本有要備,我營難以發遣。」延嗣大驚曰:「吾父子為國家計,招討何以坐觀其敗乎。」 仁美令左右推出帳外。 延嗣立地罵曰:「無端匹夫!使我若得生還,與汝老賊勢不兩立!」仁美大怒曰: 「乳臭豎子!仇恨莫報。今殺代之權在我,爾逕來尋死路那?」乃令左右縛於高處射 之。軍校得令,將延嗣系於舟柏之上。眾軍齊齊發矢,無一箭能著。仁美驚曰:「真乃 奇異!何眾人所射,皆不能中?」延嗣聽得,自思難免,乃曰:「大丈夫臨死,有何懼 哉?只慮父兄存亡未卜。」因教射者:「可將吾目蔽障,射方能中。」眾軍依言,遂放 下,割其眉肉,以蔽其眼,然後射之。可憐楊七郎萬箭著身,體無完膚,見者無不哀 感。後人有詩歎曰: 萬馬軍前建大功,斬堅入陣見英雄。 如何未遂平生志,反致亡軀亂箭中? 潘仁美既射死楊七郎,令將其屍拋於黃河去了。忽報:「番兵困住楊業於陳家谷, 楊業已死。今梟其首級,殺奔西營來了。」仁美大驚曰:「番兵眾盛難敵,若不急退, 必遭所擒。即下令拔營起行。劉君其等心膽墜地,連夜走回汴京而去。 番兵乘勢追殺一陣。宋兵死者大半,委棄輜重、盔甲,不計其數。蕭撻懶既獲全 勝,乃屯止蔚州,遣人報捷於蕭後,不題。 卻說楊延昭部下陳林、柴敢,因交兵亂後,逃匿於蘆林中,直待番兵退去,二人 乃沿岸而出。忽見上流頭浮下一屍,將近岸邊,二人細視之,位曰:「此是楊七郎小主 官,因何遭亂箭所射?」位聲未止,忽岸側一騎,急跑來到。陳、柴正待走避,騎已 近前,乃楊延昭也。因見陳、柴二人,問曰:「汝等緣何在此?」陳林曰:「戰敗避於 此處,正欲尋訪本官消息。不想見河中浮一屍來,卻是六郎君,滿身是箭,體無完膚, 不知被誰所害。」六郎下馬,仰天號位曰:「吾父子為國盡忠,何以遭此劫數?此必是 問仁美取救兵,言語相激,致被老賊所害。」因令陳、柴撈起屍首,就於岸上埋訖。 陳林曰:「本官今日要往何處?」延昭曰:「汝二人可隨處且安身。吾密向小路,探聽 我父消息。若只困在谷中,須漏夜入汴京取救﹔倘有不測,此仇亦當報也。」陳、柴 從其言,三人灑淚而別。 只說楊延昭單騎人谷中,至半途,遇見二樵夫,問曰:「此是何地名?」樵夫曰: 「轉過谷之東壁,乃幽州沙漠之地,前去便是胡原。」延昭聽罷,輕騎來到其處。只 見死屍重疊,皆宋軍部號,嗟呀良久。近李陵碑邊,一將橫倒子地,留下腰?一條,延 昭細視之,乃是其父所系也,因抱屍而哭曰:「皇天不佑吾父子,致使喪於乓革,何不 幸若是哉?」乃掩淚,將所佩劍掘開沙土埋之,上留斷戈為記。復勒馬出原口,已被 番張將黑嘈攔住,高叫曰:「來將何不下馬投降?以免一死。」 延昭大怒,挺槍直取番將。二人交鋒,戰上數合,四下番兵圍繞而來,延昭雖勇, 寡不敵眾。正在危急之間,忽山後一將殺來,手起一斧,劈黑嗒於馬下。殺散番兵, 下馬來見延昭,乃五郎延德也。兄弟相抱而哭。延德曰:「此處賊敵所在,可隨我入山 中商議。」遂邀六郎到五台山。 進方丈中坐定。延昭曰:「自與哥哥幽州散失,一向存亡未審,今日如何在此?」 延德曰:「當日爹爹保鑾駕出東門,我同眾兄弟與番兵鏖戰,勢已危迫。自為脫身之計, 削髮投入五台山為僧。日前望見陳家谷殺氣連天,人道遼宋交鋒。自覺心動,因下山 觀視,不想恰遇吾弟在急難中。」延昭位訴七郎與父之事。延德不勝悲悼,乃曰:,『至 親之仇,不可不報。」延昭曰:「小弟當於御前雪明父、弟之冤。」是夕,在寺中過了 一宵。次日辭延德,自投汴京而行。 聲息傳入泞京,太宗聽知楊業戰沒,宋師敗覷,急集文武議曰:「楊業父子,忠勤 於國。今聞其死於王事,朕甚悼焉。」八王進曰:「近有呼延贊回京備辦糧草,對臣言: 主帥潘仁美,與楊業不睦。臣便慮其敗事,今果然矣。陛下當究仁美喪師之由,與後 人知所懲戒。」太宗然其奏,因下詔群臣,專究其事。 仁美聞此消息,坐臥不安,與劉君其議曰:「今朝廷專要究吾敗軍之故。人傳楊六 郎將赴京陳訴其事。倘主上知此情,呼延贊力為之證,我等全族難保矣。」君其曰:「事 不宜遲,若待舉發,百口無以分訴。乘今六郎未到,可密遣人於黃河渡候之,謀事於 外,所謂斬草除根,免得萌芽再發。」仁美從之,即遣心腹軍人,密往黃河渡等候去 了。 卻說楊延昭自離五台山,望大路進發。到一山林,忽聽數聲鼓響,走出二十余人, 攔住去路,叫曰:「你若要經過,留下買路錢。」延昭抬頭視之,見為首二人,問曰: 「來者莫非陳林、柴敢乎?」陳、柴聽得,即忙近前拜曰:「原來是本官也。」遂邀六 郎入寨中,道知:「自別本官後,奪得此處安身。不想早是相遇。」延昭將父死情由道 知,因言要赴京,於御前告明主帥不應救兵之由。陳林曰:「喜得本官道出其事。今有 潘招討正防本官告狀,特差數十健軍,於黃河渡等待本官。此間另有一處可赴沛京, 當著人送本官從小路而去,方保無虞。」延昭聽罷,乃曰:「事不偶然,此賊害吾一家, 今又來謀我那。」遂在寨內過了一宵。次日,陳林令手下密送六郎從雄州而去。 話分兩頭。卻說幽州蕭後得蕭撻懶捷報,決意要圖中原。有內官玉欽者,本朔州 人,自幼入宮恃蕭後,為人機巧便佞,番人重之。欽乃密奏曰:「中原一統之地,謀臣 勇將,不可勝數。區區一戰之功,安能便取天下哉?臣有一計,不消一年,使中原竟 歸陛下,宋人縮首無計矣。」後曰:「卿有何計,若是其妙?」王欽曰:「臣裝作南方 之人,投為進身之計。若得成事,必知彼處動靜,兵數強弱,國之利害,密遣人報知 陛下。然後,乘其虛困,舉兵南下,可收萬全之功,何患江山不屬陛下哉?」後聞欽 奏,大悅曰:「若果成事,當以中原重鎮封汝。」 次日,蕭後與群臣什議,左相蕭天佑奏曰:「王欽此計可行,乞陛下允之。」後因 下令即行。王欽準備齊整,來辭蕭後。蕭後看見笑曰:「卿裝作南人,真無異矣。然此 去須宜機密。」王欽曰:「臣自有方略。」即日辭後出燕京,逕望雄州而來。 且說楊延昭望雄州進發,時值五月天氣,途中炎熱。來到綠蕪亭,歇下行杖,正 靠欄桿而坐。未片時,遇見一人來到,頭戴黑紗中,身穿綠羅衣,系一條雙鞭黃絲?, 著一雙八比青麻鞋,恰似儒家裝束。將近亭中,延昭迎而揖曰:「先生從何而來?」其 人答曰:「小可朔州人氏,姓王名欽,字招吉。幼讀古今,居於此地。今將往中原,求 取進身,不想遇見閣下。動問高姓大名?」延昭不隱,道知本末,且言胸中冤屈之事。 招吉聽罷,憤然曰:「既君父子若此忠義,被人謀害,何不於御前訴雪其冤,而乃徒自 傷悲那?」延昭曰:「小可正待赴京訴明,只緣無人會做御狀,以此遲疑未決。」招吉 曰:「此非難事,既足下有此冤枉,小生當罄其所學,為君作之。」延昭下拜曰:「君 若肯扶持,真乃萬千之幸也。」即邀招吉到館驛中,備酒醴相待。 席上,延昭訴他平日之事。招吉嗟呀不已,乃間曰:「君所陳訴,當以誰為罪首?」 延昭曰:「招討潘仁美同部下劉君其、米教練等,主謀害我父子,是以數人皆難放過。」 招吉然其言,乃謄出狀稿,遞與延昭視之。果是情辭激切,婉轉悲悼。延昭視罷,喜 曰:「此足以雪我冤矣。」酒闌,招吉辭延昭而去。延昭曰:「當與足下於汴京相會。」 招吉應諾。 二人既別,延昭將狀詞寫正明白,逕赴京都。不想緝探人已將此消息報與潘仁美。 仁美大驚,乃召劉君其等商議。君其曰:「先發者制人,後發者制於人。不如進一道表 章,奏知楊業父子,邀功貪戰,幾敗國事,今延昭又越伍逃走。聖上聞奏,必先誅之。」 仁美曰:「此計甚妙。」即日具表奏知朝廷去了。 當日楊延昭來到京師,正值七王元侃行駕出朝,延昭取出御狀,攔駕稱冤陳告。 左右捉住,正待縛,六王喝聲:「不許動作,且允其告。」侍從即接其狀詞。七王令帶 入府中。延昭隨車駕人壽王府,伏於階下。七王將口詞審過一遍,再將御狀細細視之, 內中詞語明切,刀筆精利。歎曰:「作此詞者,真有治世之才。」因問:「此狀出誰之 手?」延昭不敢隱,將王欽來由道知。七王喜曰:「孤正要得如此之人,既他來求進身, 當取用之。」又問:「此人今在何處?」延昭曰:「寓居沛京東角門龍津驛中。」七王 聽罷,乃曰:「汝之冤枉,實是國家重事,此處難以決問。可於闕門外擊登聞鼓,與聖 上知之,則可為理矣。當速去,勿被好人所覺。」延昭接過御狀,拜辭七王,逕趨閉 門外來。六王自遣人於驛中尋取王欽。不題。
第二十回 六使沛京告御狀 王欽定計圖八王
只說楊延昭來到悶邊,擊動登聞鼓,聲言欲面聖上陳告。被守軍捉送提獄官。提 獄官審問明白,將狀奏請太宗。太宗以狀展於御案之上,視曰: 訴冤枉人楊延昭,為毒謀深害、陷沒全軍、欺君誤國事:臣父楊業,生自太原, 筮仕 (筮(shi,音是)仕--初次做官。)河東。深荷先帝之垂青,繼承皇上之招橡,臣父 子心矢忠貞,情甘效死。近因契丹犯邊,兵寇瓜州,以潘仁美整防禦之師,蒙敕臣父 當衝鋒之職。此正九重宵旰(旰(gan,音贛)--晚。)之時,邊臣盡瘁之日也。不意 潘仁美向懷私怨,包藏禍心。用計遣回保官,致書暗挑敵戰。逼孤軍而臨絕險,假皇 命以利詞鋒。狼牙村兵交馬鬥,主帥則宴坐高談,不發一卒相援。陳家谷矢盡力窮, 番將則烏屯雲集,遂致全軍皆陷。臣父楊業,捐軀命子李陵碑下,雖臣節之當然。臣 弟延嗣,遭亂箭於西壁營中,何私仇之必報!喪師辱國,由其自壞長城。飾罪蒙好, 思維閉塞言路。破巢不留完卵,遣健半徑阻黃河。剪草不教蔓延,逞巧言章呈魏閥。 可憐臣父子八人,忠勤為國,欲圖報子陛下,先見陷於帥臣。臣飄流獨自,孤苦無依, 擊廷鼓以訴冤,乞天恩而明審。若使臣之父兄有靈,致陛下開日月之明,拘證好人, 斷省深冤,使九泉者得以瞑目,臣即死子九泉地下,無所憾矣。 太宗看罷狀情,不勝憤激。忽樞密院牒上潘仁美表章,稱道楊業父子邀功失機之 由。太宗得奏,沉吟半晌曰:「潘仁美以楊業有邀功之罪,楊延昭以仁美有陷害之情: 各執一詞,孰為輕重?」南台御史黃玉奏曰:「閫(閫(kun,音捆)--這裡指皇宮。) 外之事,任在帥臣。若使號令不行,何以辦事?於今楊業父子,違令邀功,以致全軍 皆陷,其罪本有﹔今被番人所屠,而乃誣告主帥,是罔陛下也。死者則止,當以楊延 昭押出朝門,明正其罪斬之。」蓋黃玉本潘仁美內兄,故力救之。時八王急出奏曰:「楊 業父子,有功於朝,先帝尚以不次之位待之。今被好人所陷、陛下寧不為之雪其情哉? 此事臣知久矣。乞拘潘仁美於法司衙門,著落有職官與延昭對理,鞫(鞫(ju,音駒) --審問。)問明白,取自上裁。」太宗依奏,即敕參知政事傅鼎臣,鞫問潘仁美一案。 鼎臣領旨,遂開衙府,拘到潘仁美、劉君其、秦昭慶、米教練一干人,都在階下。 鼎臣問曰:「潘招討往日同僚相待,今乃君命也,難以容情。果違法律,明招其由,勿 使動用刑法無益。」仁美曰:「小可承君命,防禦遼兵。彼父子自失機宜,致被陷沒, 反來誣陷我等。若朝廷不察其詳,屈坐帥臣,則後人何敢任是職哉?乞大人明鑒,為 申上知。」鼎臣半晌無言,令左右將一干人拘於獄中,退入後堂。 忽報:「潘府黃夫人遣使女來,說有機密事要見大人。」鼎臣令喚入後堂。使女跪 在階下曰:「夫人以太師發問於參政台下,沒甚孝順,薄奉黃金一百兩,玉帶一條。望 大人善覷方便,再得重謝。」鼎臣本是好利之徒,見著此物,不勝歡喜,令左右收起, 謂使女曰:「汝歸拜上夫人,不須掛念,參政自有分曉。」使女拜辭而出。 不想八王得知鼎臣好財,恐潘家有人通傳關節,乃密遣手下在府門緝探,比見使 女進府,走報八王。八王隨即來到,恰在府門外捉住使女。提著金簡,入後堂來。鼎 臣見著,嚇得面如上色,連忙下階迎接。八王厲聲曰:「汝為朝廷顯官,何得私受潘府 賄賂,要害楊家?」鼎臣曰:「小官並無是情,殿下何以出此言?」八王乃令從人將潘 府使女,跣(v跣(xian,音顯)剝--脫去(衣服)。)剝階下拷訊。使女抵賴不過,只 得實招。八王怒曰:「傅參政尚能強辯乎?」鼎臣啞口無言,自脫去冠帶,伏於階下請 罪。 八王今備馬,隨即入見太宗,奏知其事。太宗驚曰:「若非卿有先見之明,險被奸 臣賣弄。」因問:「鼎臣當擬何罪?」八王曰:「私受賄賂,其情尚未行,當得在法之 罪,該擬罷職為民。」太宗允奏,即下旨,罷鼎臣官職,發歸鄉裡去了。八王又奏:「西 台御史李濟,忠誠公正,可問仁美一案。」帝允奏,敕命李濟承問施行。李濟領旨, 開御史台,端坐於堂上,左右軍尉威風凜凜,排下刑具之類,見者無不駭然。正是: 生死殿前難抵諱,血冤台上不容忖。 一伏時,獄官解過仁美、延昭等到階下,審問一遍。仁美力推:「楊業自家戰死, 與我等無干。」李濟怒曰:「汝為主帥,敗衄而回,反以彼自家戰死抵諱。楊七郎有何 罪,汝用亂箭射之?旦傅參政因汝送了前程。今日好好招承,免動刑具。不然,休怪 下官酷虐也。」仁美低頭不應。李濟喝令軍校,將劉君其、秦昭慶、米教練一起,推 於甬道,極刑拷打。三人受昔不過,只得將陷害楊業並射死七郎情由,逐一供出明白。 吏司呈上,李濟審案彔奏,仍將犯人監禁,候旨發落。 李濟離了御史台。次日,以仁美招由,奏知太宗。太宗視畢,大怒曰:「朕以仁美 先帝功臣,屢恕容之。今如此侮法,不正其罪,何以激勵邊將?」因問八王:「當何以 處治?」八工奏曰:「潘仁美該處斬罪,陛下以後妃之故,減二等,罷職為民。劉君其、 秦昭慶、米教練等,得通謀之罪,亦該處死,減一等,調邊遠充軍。楊延昭有失軍機, 發問配所。其餘人犯,隨旨發落。」太宗允奏下敕,著李濟照原擬遣。李濟領命,於 府中將文案覆視,罷黜ヾ仁美為民外,劉君其問淄州軍,秦昭慶問來州軍,米教練問 密州軍,楊延昭配鄭州。擬議已定,將劉君其等決杖訖,依期起行。不在話下。後人 《詠史詩》曰: 黨惡害人何所益?試看今日配君其。 皇天有眼應無誤,只在斯須與報遲。 次日,李濟以發遣仁美一起,奏知於上。上謂侍臣曰:「往者楊業父子,屢立奇功, 不期死於王事,朕甚怏怏,欲將恩典旌之,卿等以為何如?」直學士寇準奏曰:「陛下 念及功臣,以慰其後,為社稷計也,有何不可?且楊業父子,忠勤為國,人臣所難。 今只有延昭一人在世,正當厚恤之,使邊將知所觀感。」太宗然其議,因遣使臣於鄭 州取還延昭去了。 忽近臣奏知:武勝軍節度使趙普卒。太宗聞奏震悼,謂群臣曰:「趙普能斷大事, 盡忠國家,真社稷臣也。」寇準曰:「誠如陛下所言,臣等多不及也。」按趙普素性深 沉,剛毅果斷,雖多忌克,而能以天下事為已任。故其當揆ゝ,惟義是從,但武修文, 慎罰薄斂,以立弘功於後世,其功大矣。少習吏事,寡學術。太祖勸以讀書,遂手不 釋卷,每歸私第,闔門啟篋ゞ,取書誦之竟曰。及次日臨政,處事如流。既卒,家人 發筐取書視之,則《論語》二十篇也。嘗謂帝曰:「臣有《論語》一部,以半部佐太祖 定天下,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。」普相兩朝,未嘗為子弟 是時宋太宗在位既久,未立東宮。馮拯等上疏,乞早定太子。帝怒,貶之於嶺南。 自是中外無復敢言者。 七王知此消息,密與心腹王欽議曰:「君父春秋已邁,未肯立皇太子。廷臣諫者, 遂遭貶黜。莫非因八王之故,欲以天下還之那?若果有此意,則我失望矣。」欽曰:「殿 下所言,正合我意。主上以遺言為重,必將天下還八王無疑。若下預定其事,噬臍無 及ヾ。」七王曰:「君有何策教我?」欽曰:「除非謀死八殿下,則大事定矣。」七王 曰:「八殿下君父至愛,如何謀得?」欽曰:「臣有一計,不知殿下肯依否?」七王曰: 「君試言之。」欽曰:「可召精巧匠人入內府來,打造鴛鴦酒壺一把,能貯兩樣之酒。 當遇春景,百花盛開,特請八王於後苑賞玩。令庖人進食,侍官斟酒。先藏毒酒於外, 後放醇酒於中,八工飲之,不消半鐘即死於非命矣,有何難哉?」七王聽得,大喜曰: 「此計極妙。然事不宜遲,即須行之。」乃遣軍尉往城西召胡銀匠進府中,打造鴛鴦 壺。 不出數日,其工完全,銀匠將壺獻與七王。七王視之,果是精巧,人不能測。謂 王欽曰:「器物已造完備,當在何時行之?」欽曰:「殿下先將匠人誅之,以滅其口。」 七王然之,因賞以醇酒,登時醉倒,七王令左右丟入後苑井中去訖。王欽曰:「殿下當 發書於八王府中邀請,明日輒行此事。」七王乃遣內官資書,逕詣八王府中進上其書 曰: 弟元侃以春光明媚,花柳芳妍,適朝廷優暇之際,與兄連日間闊。 乞革駕子後苑賞玩片時,庶慰伊弟之杯,以酬春光之盛。 八王得書,著內官復命:明日准來赴約。內官拜辭,歸見七王,道知八殿下許允 赴約之故。七王得報,吩咐庖人廚宰,準備筵宴齊整。 次日,八王駕到,七王親出府門迎接。進於堂中坐定,各訴相愛之情,茶罷三鐘, 二王人後苑來,只聽得樂工歌女,絲竹品奏。八王與七王分賓主對席而坐。七王笑曰: 「兄弟之愛,喜樂相同。難得如此春光,今特與兄少盡一臼之歡,以慰生平之念。」 八王曰:「多蒙雅召,安敢推辭!爭奈數日因寒暄失調,腑髒頗覺不安。然而兄弟之情, 只得赴命,酒實不敢飲。」七王曰:「縱兄不十分飲,且開懷飲數杯。」一伏時,庖人 先進品味。七王令侍官行酒。侍官提過鴛鴦壺,先斟一金鐘,進於八王面前。其酒才 入金鐘,毒氣衝逼,八王身子未痊,聞此酒氣,掩鼻不迭。忽筵中一陣狂風,吹倒金 鐘,將酒倒翻瀉地,毫光迸觸。侍從皆有懼色。八王離席,吩咐準備車駕,辭七王逕 回府去了。 七王以計不成,懊悔無及。王欽曰:「殿下勿憂,八王不知就裡,諒亦無怪,俟再 圖之。」七王悶悶不悅。
第二十一回 宋名臣辭官解印 蕭太后議圖中原
卻說太宗嘗以後事決之趙普。普曰:「先帝既誤,陛下豈容再誤?金匱之盟,未可 全執。」於是太宗遂有立於之意。至是,偶沾重病不起,召寇準、八王等入矚後事。 帝曰:「先帝以天下付朕,掌理二十二年矣。今當以此位還於八王,庶不違皇太后之命。」 八王奏曰:「陛下皇子長成,人心所屬,誰敢有異議?惟陛下善保龍體。臣決不願為君, 須與七王為正。」太宗良久問寇準曰:「卿且言孰可付神器者?」准對曰:「陛下為天 下擇君,謀及婦人中宮,不可也﹔謀及近臣宰輔,亦不可也﹔惟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 者而立之。」太宗乃曰:「既八王不肯為君,當以元侃主社稷。」准拜賀曰:「知子莫 若父。聖慮既以為可,願即決定。」太宗又謂八王曰:「朕此病莫保,卿善輔汝弟。先 帝嘗言:『當代代有讒臣,以亂國政。』今賜汝鐵券頭免死牌十二道,若遇奸臣當國, 得專制之。且楊業有子延昭,此人必能定亂,須重用之,勿棄也。」八王拜受訖。俄 而帝崩,壽五十九歲,時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。後人《詠史詩》曰: 混一中原志亦勤,堪稱美政化維新。 蒼天若假當年壽,竟使黎民望太平。 太宗篤前人之烈,成未集之勛:混一中原,並包四海,中外寧謐ヾ,偃ゝ武修文, 禮樂文章,?然可述。時既晏駕於萬歲殿,眾文武乃立七王元侃即位於福寧殿,是為真 宗皇帝。群臣朝賀畢。尊母李氏為皇太后。命中官奉太宗靈樞於偃陵。封王欽為東廳 樞密使,謝金吾為樞密副使,進八王爵為誠意王,其餘文武,升職有差。 次日,參知政事宋琪奏曰:「臣蒙先帝之恩,在位已久,無益朝廷,乞陛下允臣解 職歸鄉,不勝感激。」真宗曰:「朕初即位,正賴卿等相扶,如何便舍朕而去?」琪曰: 「朝廷清貴無數,區區微臣,何足念哉?」帝見其意真切,遂准奏。宋琪辭帝而歸。 越數日,呂蒙正、張齊賢等,封章迭至,各稱辭官解職。帝俱允之。自是朝廷重事, 專委樞密使王欽所理。 卻說八王趨朝而出,忽一人攔住車駕,喊冤告狀。八王問曰:「告狀者是誰?」其 人哭曰:「小人胡銀匠之子。日前父親被新王召入府中打造鴛鴦壺,欲以謀害殿下。數 日不出,被王樞密恐外人知覺,謀死於府中。小人有冤無處訴,只得投殿下作主。」 八王聽罷怒曰:「日前斟酒之際,吾意亦猜至幾分。當時惟見王欽在旁調度是事,不想 起此毒意也。」乃令左右接過狀紙,取黃金十兩與告狀人而去。 八王復命回車駕入朝,正遇著王欽與帝在便殿議事。八王直前奏曰:「臣於午門接 得一紙冤狀,告稱王樞密私謀胡銀匠。臣已准理,特來奏知陛下。」真宗聽罷,大驚, 乃曰:「王欽常在朕旁,那得此事?王兄勿聽奸人之言。」八王笑曰:「謀殺胡銀匠, 本為臣之故也。臣以忠心待陛下,陛下何用疑心,聽信讒言,要害自家骨肉?若非太 祖皇帝有靈,社稷何如?臣若有意為君,不到今日矣。」王欽忙進前奏曰:「八大王以 勢壓臣,故來於此說詞,豈有謀殺人命,往日不告,而待陛下已立大位,敢向午門謗 天子耶?」帝未答。八王大怒,抽出金簡,望王欽劈面打去。王欽躲避不及,正中鼻 准,血流滿面而走,八王一直趕去。真宗忙下金階勸救曰:「萬事看朕之面,饒他一次。」 八王乃住步,指王欽罵曰:「汝若再為惡,吾即誅之,今姑緩汝之死!」言罷,憤怒而 退。 王欽乃伏於帝前請死。真宗曰:「八王先君愛臣,朕且讓之,何況於汝。今後凡事 但宜避之。」王欽頓首辭去。歸至樞密府中,深恨八王,欲思報怨之計。乃修下密書 一封,遣心腹人,漏夜送入幽州見蕭後,奏道:「宋朝太宗晏駕,新王即位,朝中無甚 良將。若發遣人馬入寇,則中原可圖。」蕭後得奏,與群臣商議。蕭天佑奏曰:「耶律 休哥屯兵雲州,屢請舉兵伐宋。既宋朝遇喪,正宜乘其無備,一舉可以成功。」道聲 未罷,捲簾將軍土金秀出班奏曰:「宋君善能用人,邊庭帥臣,皆是雄虎之將。王欽所 言,未見的實。若即舉兵南下,難定輸贏。臣有一計,能使宋朝獻納山後九州之地, 與陛下掌管,不勞興軍眾也。」後曰:「卿有何計?」金秀曰:「陛下今可遣人資書一 道,與宋朝通知:臣與麻哩招吉、麻哩慶吉部五千騎,於河東界,約與宋人比試。臣 之箭法天下無雙,招吉善槍,慶吉善刀。若宋朝知此消息,定選一武藝出眾者,來與 臣等放對。果是臣之對手,則遲數年征伐﹔如對臣等不過,則知宋朝無人,那時陛下 御駕親征,直抵汴京,來之江山不難奪矣。」蕭後聞奏大悅,即遣使臣齎書,逕赴沛 京,進上真宗。書曰: 幽州君後蕭,書奉大宋皇帝陛下:茲者孤聞貴朝有喪事,未及弔慰,負罪負罪! 近因通好之議,自古為美。往年兵革不息,民遭蘋毒,孤甚憫焉。今特遣駕下小臣二 員,於晉陽分界,與宋之君臣會獵一番﹔且講息兵之由,早定封疆,庶免邊釁日生, 軍士震駭。千載之遇,惟國君留意焉。 真宗得書,與群臣商議。寇準奏曰:「觀蕭後來書,詞倨氣傲,多是邀陛下觀兵之 意。逆料北之來將,不過試刀箭而已。堂堂夫朝,豈無故手哉?須下聖旨,選有文武 充足者,與之會獵。」真宗曰:「先輩良將,已皆老邁。惟楊業父子,尚有楊郡馬在, 先帝曾遣使於鄭州調回,至今未見消息。其他帥臣恐不能勝來將也。」准又奏曰:「陛 下當再遣使於鄭州征取。」帝允奏,仍遣中官齎敕旨,逕詣鄭州尋訪,不知下落。鄭 州太守因言:「先帝曾赦取回朝去了。」中官只得復命,奏知真宗。 真宗憂悶累日。八王奏曰:「臣往無佞府察探動靜如何?」帝曰:「此係緊關大事, 兄宜用心體探。」八王即日出朝,來到無佞府,見令婆與太郡夫人,訪問楊郡馬消息。 令婆曰:「六郎犯罪,發配鄭州,再不見回來。殿下今日尋討,老妾誠不知也。」八王 曰:「新主在位,既有赦文召取,當令投赦人朝,而與國家出力,何必匿隱?」太郡曰: 「尚容改日,待令人於鄭州跟尋,來見殿下也。」八王會其意,遂辭卻令婆,回朝奏 知:「實不知郡馬下落。」 真宗聞奏,正憂慮間,邊臣急奏:「遼兵於晉陽屠劫軍民,甚為深忌,乞陛下早議 定奪。」真宗問曰:「文武中誰堪此行者?」寇準奏曰:「禁軍教練使賈能,文武足備, 可稱是職。」帝允奏下敕,以賈能充親軍使,帶領騎兵一萬,同寇準赴晉陽會獵。賈 能即辭帝離汴京,望河東而進發。是時,無佞府密遣人緝探,得官軍起身消息,來報 楊令婆。令婆與六郎議曰:「賈教練非遼將之敵。國家新立,我兒只得赴難。」六郎曰: 「母親不說,兒有意久矣。更得一人相助尤妙。」道未罷,八娘、九妹進曰:「我二人 陪哥哥同往。」六郎曰:「汝等女流也,如何去得?」八娘曰:「姊妹裝作從軍而行, 人所不覺。」六郎依其言,即日辭令婆,帶二妹赴晉陽。不題。 卻說遼將上金秀,於河東地界立起一大營,朝夕劫掠邊民,縱樂飲酒。忽報宋兵 將到。金秀聽得,即與麻哩招吉等議曰:「我量宋人無楊家父子,則他將不足懼矣。若 遇比試之際,當要用心,以慰吾主之望。」招吉曰:「使平生之所學,務要大勝宋人而 歸。」金秀下令已定。 次日,於平川曠野,立起紅心﹔將所部之軍,分佈齊整。?望見正南旌旗閃爍,殺 氣連天,宋兵已到。兩陣對圓。對面遼將土金秀,全身貫帶,立於門旗之下,上首麻 哩招吉,下首麻哩慶吉,三匹馬齊齊擺開。宋陣中寇準先出。賈能戎裝,立於陣後。 寇準曰:「汝幽州自為君後,華夷有限,何故屢次犯境,擾我生民?」土金秀答曰:「吾 主以宋帝新立,欲與晉陽會獵,將議息兵之盟,宋君如何不自來耶?」寇準厲聲曰:「今 新天子即位,皇風披振,無不仰服,特與文武論治尚且不暇,寧有隙時與汝等會獵乎?」 土金秀語塞。
第二十二回 楊家將晉陽鬥武 楊郡馬領鎮三關
卻說左翼麻哩招吉,挺槍躍馬,跑出陣前叫曰:「宋將有勇者出馬比試,勿徒講口。」 道未罷,寇準背後二將應聲而出,乃大將賈能,舞槍縱騎,繞出陣來,喝聲:「吾與汝 比試。」而下各按住營寨,金鼓齊鳴。麻哩招吉與賈能,在戰場中鬥上十數合,不分 勝敗。招吉槍法精熟,賈能終是懼怯。遼將用賺敵之計,佯輸走人本陣。貿能拍馬追 之。未及轅門,被招吉回馬一槍,刺落地下。番兵大振,宋兵盡皆失色。 招吉欲衝宋陣,宋隊中走出一女將,乃八娘也。跳上青驄,出與招吉交鋒。鬥不 數合,八娘拋起紅?,將招吉絆於馬下。宋軍一齊向前捉住。寇準大喜,便問:「女將 是誰?」八娘下馬答曰:「妾乃楊令公長女八娘也。」准曰:「將門之女,亦勁敵矣!」 因令記功官彔其名字。 土金秀見折去招吉,大怒,正待出馬,麻哩慶吉一騎跑出,向前曰:「殺兄之仇, 如何不報?」掄刀要來比試。宋陣中牙將趙彥,亦舞刀還戰。二人戰上數合,趙彥力 怯,撥回馬便走,麻哩慶吉直逼入中軍。宋隊中走出一少年女將,乃九妹也。舞刀躍 馬,抵住追將。二人鬥上二十余合,九妹揮起桿刀,喝一聲,劈慶吉於馬下。正是: 徒恃英雄來鬥武,不期鮮血染紅塵。 九妹既斬了慶吉,下馬來見寇準,道知名字。准曰:「楊家尚有汝等在,實朝廷之 福也。」仍令記彔其功。 番將土金秀躍馬出曰:「誰敢再來比箭?」宋騎將楊文虎出曰:「我來與汝較射。」 土金秀先拈弓搭箭走馬,指定紅心射去,三箭皆中。眾人喝彩。文虎亦走馬,連放三 矢,止有一矢中紅心。金秀曰:「汝輸我二矢,當以捉將還我。」文虎曰:「箭法雖輸 與汝,敢來鬥武乎?」金秀怒曰:「待斬此匹夫,以與慶吉報仇。」即綽方天戟,便來 交戰。文虎舞斧迎之。兩馬相交,未及數合,文虎左臂被戟所傷,負痛跑馬而走。土 金秀怒聲如雷趕來。 宋軍中惱了楊六郎,綽槍上馬,迎住番將交鋒。土金秀力不能敵,回馬叫曰:「宋 將且緩鬥武,先與汝比箭。」六郎按住槍笑曰:「汝之箭法有甚高處,敢在軍前誇大口 耶?」因令左右取過硬弓,馬上一連三矢,並透紅心。觀者無不稱贊。六郎曰:「汝莫 想要射,試看能開得此弓否?」從軍傳遞與上金秀開之。金秀接弓在手,睜目咬牙, 盡力扳扯,不動半毫。乃驚曰:「能開若是硬弓,真神人也。」宋軍一連勝卻番將,威 聲甚盛﹔遼兵垂首喪氣,只待要走。寇準出陣前揚言曰:「今捉得鬥將,且把還汝。歸 見蕭後,休得妄生邊患,天兵一至,屠汝輩無遺類矣。」 因令解麻哩招吉回北營。土金秀羞慚無地,部軍逕回大遼去了。後人有詩為證: 氣勢南來恃勇雄,一時失計鬥酣中。 軍前自有楊家在,為輔皇朝建大功。 只說寇準召楊郡馬入軍中,甚加慰勞曰:「今日若非將軍等助陣,險被番人所辱。 可隨我入朝,見帝面奏,以封公職。」郡馬拜謝。准即日下令,拔營回汴京,入見真 宗,奏知:「已得楊家兄妹等鬥勝番兵而回,誠賴陛下之洪福也。」真宗聞奏大悅,下 詔宜楊延昭上殿,面諭之曰:「卿父子忠勤國家,先帝稱羨不已﹔今尚有汝在,足為邊 境捍蔽ヾ也。」延昭叩首請罪。真宗問准:「當封延昭何職?」准曰:「高州缺一員節 度使,陛下可封此職。」帝允奏,頒旨封楊延昭為高州節度使。 六郎得旨,辭曰:「臣父子有敗兵之罪,蒙陛下赦臣不死,恩亦厚矣,安敢受官爵 哉?」帝曰:「先帝在日,尚要族表汝父子﹔今又有退番將之功,當受實賞,何必辭焉?」 郡馬力請曰:「既陛下賜臣之官,情願受佳山寨巡檢之職,節度使誠不敢當。」真宗曰: 「卿居節度,則可與同列齊名﹔巡檢卑陋之官,卿何願為是職?」延昭奏曰:「臣為巡 檢有二便:一者,聞彼處有幾員好將,臣欲招而用之﹔二者,佳山乃三關衝要之地, 與幽州隔界,欲往把守,使番人不敢南下。故願居是職也。」真宗聞罷大悅曰:「卿真 忠義臣也。」即允其請。著東廳王樞密發軍兵與郡馬,赴佳山寨鎮守。郡馬謝恩而退。 王樞密承旨,到府中撥應軍兵三千,盡是老弱不堪戰陣之人,付與郡馬。郡馬怒 曰:「朝廷以佳山寨近番兵地界,著我鎮守,如何盡撥此無用軍人隨行?」時軍中有岳 勝,齊州人,武舉出身。生得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使一柄大刀,有萬夫不當之勇, 軍中號為「花刀岳勝」。因見六郎道眾士卒老弱,乃出軍前叫曰:「將軍是將家出身, 欺天下無敵。今日敢來比試麼?」六郎曰:「我先與汝鬥武,然後賽刀。」言罷,綽槍 躍馬,出轅門溺戰。岳勝披掛齊備,提刀縱騎來鬥。兩下吶喊。 二人戰上七十余合,不分勝敗。六郎歎曰:「此人刀法純熟,勇力過人,真烈丈夫 也。」岳勝愈鬥愈勁。六郎佯敗,跑出賽場。岳勝曰:「待擒此匹夫,以抑其誇。」即 驟馬追之。不想六郎所乘,走得慌忙,前蹄已失,將六郎掀翻在地。岳勝揮起鋼刀, 連盔劈下。忽一聲響處,六郎頭上現出個白額虎,金睛火尾,突來相交。岳勝驚懼半 晌,即跳下馬,扶起六郎曰:「小將肉眼不識神人,望本官恕罪。」六郎曰:「君可同 吾赴佳山寨,共建功勛。」岳勝曰:「小將情願以所部伏事本官。」 六郎得了岳勝,不勝之喜,回無佞府辭令婆、太郡而行。令婆問曰:「汝父為代州 刺史,汝為佳山巡檢,豈不有辱先人乎?」六郎曰:「吾非好為此小官,今值國家多事 之秋,佳山寨實近番之地界,今兒子此處立功,足可以顯能也,何必居清要之職哉?」 令婆然其言,即備酒送程。六郎是日領了令婆酒席,宿過一宵。明日,望佳山進發。 時值二月光景,路上風和日暖,百花竟開。但見: 酒旗開處行人喜,芳草叢中去馬嘶。 六郎眾人一路無詞。不日來到佳山寨,原有官軍俱來迎接。入帳中,稱賀已畢。 六郎下令曰:「今朝廷以遼兵屢寇邊界,此處實控幽州咽喉,汝眾人各宜整飭戎伍,謹 守烽堆,勿使敵人窺伺。用命者,則有重賞﹔退縮者,以軍法從事。」眾人領命而退。 次日,岳勝因出寨閒行,?見對面一座大高山,樹木蒼肌林巒疊翠。乃問土人曰: 「前面那一座峻嶺,是何所在?」土人答曰:「將軍休問那裡,說起來膽亦驚破。」岳 勝曰:「莫非有猛獸乎?」土人曰:「比猛獸還狠百倍哩。」因指曰:「走過轉彎,一山 過去,有胡材澗。倚山有可樂洞,洞有寨主,姓孟名良,鄧州人氏,使柄大鎖斧,無 人敢敵。聚集數百人,專一打官劫舍。那一個敢正視其山?」岳勝聽罷,歸見本官, 道知其事。六郎曰:「吾久聞此處有勇士孟良,若得此人歸順,誠壯此寨威風。」岳勝 曰:「小將輕騎前往,哨探一回,徐定擒捉之計。」六郎依其言,即遣岳勝前到可樂洞。 正值孟良部下劉超、張蓋與眾哆羅,各將全銀緞匹,在洞中賭賽。岳勝拴住馬, 佩短刀入侗中,大喝一聲。劉、張驚疑官軍來到,各四做奔走。岳勝近前,一連砍死 十數嘍囉,屍橫倒地,流血驚人。岳勝曰:「不如留下姓名,報與他知,好來尋我。」 即蘸血大書於壁上曰:「寨前列槍刀,洞口布旗幟﹔殺了你家人,便是楊六使。」岳勝 題罷,逕上馬回佳山寨去了。 卻說孟良歸至洞中,見殺死十數人,大驚,問手下:「是誰到此?」眾嘍囉對曰: 「適有少年將軍,單騎來到寨中。眾人疑是官軍,不敢與爭,被其乘虛殺死十數人。 臨去,留血字於壁,大王看之便知端的。」孟良看壁上所題,乃曰:「吾聞楊家有名之 將,來日與他放對,定報此仇。」 卻說岳勝回見六郎,道知殺死部下,並血書題壁之事。六郎曰:「孟良若知,必來 廝鬧。汝等須防備之。」道聲未罷,忽報:「孟良於寨外討戰。」六郎即與岳勝部眾二 千,出寨迎敵。?見孟良生得眉濃眼大,人物雄壯,果是好員將家。六郎馬上謂之曰: 「君有堂堂之貌,何不納降於我,同把番界,立功朝廷,圖名目於後世,豈不勝於為 寇哉?」孟良怒曰:「汝父子八人,棄河東而歸中原,今皆作無頭之鬼。我在此處,與 汝無冤,何故殺我部下,而來相擾那?若勝得手中利斧,則降於汝。不然,捉歸洞中, 取汝心肝烹酒,為眾人報仇也。」六郎大怒曰:「無端匹夫,辱人太甚!」即挺槍逕取 孟良。孟良舞斧交還。 二人力戰四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六郎佯輸,繞平原而走。孟良激怒,拍馬追之。 岳勝當中衝出,又戰數合。六郎見岳勝敵住盂良,按住槍,拈弓架箭,射中其馬,將 孟良掀跌於地。眾軍一齊向前捉住,押赴寨中,來見六郎。六郎曰:「汝已被吾擒,肯 降伏否?」孟良曰:「汝暗箭傷我坐騎,誤遭汝擒,如何伏耶?」六郎笑曰:「汝既不 伏,吾放汝去何如?」孟良曰:「汝若放我回去,必再整頓部下,與汝決勝負。若能擒 吾,方肯伏也。」六郎曰:「只今便放汝去,縱能走歸天上地下,亦能擒之。」隨即放 起,令人送出寨外而去。
第二十三回 樵夫詭計捉孟良 六使單騎收焦贊
卻說孟良去後,岳勝曰:「孟良賊之渠魁,今幸成擒,本官何以放去?」六郎曰: 「吾與此人連鬥數十合,武藝不弱,心甚愛之﹔且今英雄難得,吾欲他心服,收為部 將,非徒捉之而已。汝等試看,孟良不久又被我所擒也。」岳勝曰:「彼今此去,必再 整眾來戰,本官用何計捉之?」六郎曰:「孟良勇力雖有,終是寡謀。離此佳山之南五 里,皆峻岩峭壁,無路可行。汝引騎軍二千,於此埋伏。敵人若進其中,然後絕其回 路,吾自有計較在也。」岳勝引兵去了。又喚過健軍五人,吩咐曰:「汝幾人先往山谷, 裝作樵夫。待敵人間路之時,汝等便如此如此答應。」軍人各領計而行。 六郎分遣已定。人報:孟良引眾於寨前索戰。六郎即披掛上馬,出寨高叫曰:「今 汝用心交鋒,若再被擒,更無輕放之理。」孟良曰:「此來定報昨日之辱。」言罷,舞 斧縱騎,直奔六郎。六郎舉槍迎之。二人戰上數合,六郎撥回馬,望山路而走。孟良 怒曰:「汝復能以箭射我乎?」逕驟馬追之。六郎且戰旦走,賺孟良趕至山谷,故作慌 張之狀,頭盔墮落,因棄馬緣山逃奔。孟良性如火烈,亦下馬綽斧趕去。轉過山拗, 不見了六郎。良驚曰:「又中其計矣。」連忙殺出。忽岩後一聲鼓響,岳勝伏兵將谷口 緊緊把住。孟良見有伏兵,迤儷投西,入山谷,依小徑而走。見山嶺有四五個樵夫, 良問曰:「此處還有路透得那裡?」樵夫道:「岩上卻有小路出得胡材澗。」良曰:「汝 眾救得我,願以金珠相謝。」樵夫曰:「本欲相救,但恐將軍不從。」良曰:「只圖有 生路,如何不從?」樵夫將麻絹一條垂下,曰:「將軍把此繩系於腰間,我等齊力弔將 上來,將軍便可以脫矣。」良心中自忖曰:「事急且相隨,權從其言,未為不可。」便 雙手接過繩頭,攔腰緊系。眾人並力扯至半岩,將繩纏縛大藤,不上不下,停而不動。 良叫曰:「何故只在半空,不復弔上?」樵夫曰:「將軍少待,且待吾邀眾人來。」孟 良聽罷,憂疑無定。 一伏時,六郎引岳勝等都到岩上,叫孟良曰:「此一番在天上捉汝,還不伏乎?」 良曰:「汝詭計算我,非戰敗之罪。要殺便殺,決不心服。除非和你大戰一場,陣上擒 得我時,方才心死,然後歸降。」六郎曰:「且放你去,必要地下捉汝,毋得再悔。」 即令軍人,依前放下孟良去了。 六郎與岳勝等歸至寨中,商議曰:「孟良被吾連擒二次,彼今不敢再戰,必來劫寨。 此回捉之,看他再有何辭?」岳勝曰:「本官奇謀妙什,非他人所能及,只恐其不來也。」 六郎曰:「準定今夜至矣。」因令眾人於帳前掘下地坑,可深五六尺,上用浮木鋪定。 著軍士遠遠埋伏,只留八九人藏於帳前,候敵人中計,即出擒之。眾人依令而行,整 頓齊備。 是夕,六郎獨坐於帳中,秉燭觀書。將近二更左側,孟良果部軍士悄悄來到佳山 寨。遣人緝探,回報寨中軍人各安歇去了。孟良喜曰:「今番報其仇矣。」逕到寨邊, 著手下停止於外,自輕騎殺入帳中,見六郎隱几而臥,更無一人。孟良手提巨斧,乘 力向前,喝聲:「六郎休走!」舉斧未落,忽一聲響處,孟良連人帶馬,陷人上坑中。 帳前健軍一齊搶出,用搭鈞擒住。孟良帶來都下二千餘人,被軍士圍裹將來,不曾走 得一個。眾人押過孟良,六郎謂之曰:「量君見識,不出我神機。放汝回去,在意招集 人馬來戰。」圍令左右放之。孟良曰:「我雖為賊,頗知禮義,只緣頑性未除,蔽卻本 來羞恥。將軍神人也,我安敢不伏哉?情願傾心以事本官,無他念也。」六郎大喜曰: 「君若肯歸順於我,久後終得好名目矣。」 次日平明,孟良稟過六郎,回本寨召集劉超、張蓋、管泊、關鈞、王滇、孟得、 林鐵槍、宋鐵棒、丘珍、丘謙、陳雄、謝勇、姚鐵旗、董鐵鼓、郎千、郎萬共一十六 員頭目,都來歸順。六郎於寨中擺設犒軍筵席,與岳勝等歡飲。 酒至半酣,孟良曰:「離此六十里,有芭蕉山,地勢極惡。內聚強人,專一劫掠放 火,官軍無奈他何。為首乃鴉州三元縣人氏,姓焦名贊,生得面如赤土,眼若銅鈴, 四肢青筋突起,遍身肌肉,塊壘無數,使一柄渾鐵錘,萬夫莫近。若得此人來降順, 尤為吾黨生色。」六郎聽罷,欣然起曰:「吾當親齎空頭官誥,招來為將。」孟良曰: 「此人至頑,本官不可輕往,須部眾而去。」六郎曰:「吾以誠信待人,何以兵為哉?」 是日酒散,已交三鼓。 次早,六郎令岳勝等守寨,自引騎軍三人,單馬來到芭蕉山。將近山隘,隘口坐 著一人,形容古怪,似樵夫裝束。六郎問曰:「此處是芭蕉山否?」其人起身答曰:「汝 是何人,單馬來此?」六郎曰:「小可姓楊,名延昭,楊令公第六子也,近授佳山寨巡 檢。聞此處有焦贊,勇力無雙,我特來相招為將。」其人曰:「君要尋焦贊,吾素相識, 君可隨我來,引汝見之。」六郎喜不自勝,即同其人進入山中,但見石壁巍峨,樹林 叢雜。將近洞邊,其人曰:「汝且停待於此,我先人通報。」六郎允諾。其人進洞中, 一伏時,走出數十嘍囉,將六郎捆縛了,捉入洞去。 六郎見上面坐著一人,正是方才引路者。那人笑曰:「我焦贊未嘗請汝,汝自來尋 死,復有何詞?」六郎顏色不動,厲聲應曰:「大丈夫視死如歸,憑汝如何處置。」焦 贊曰:「吾啖著多少好漢心肝,罕見汝一個乎?」即令手下吊起,親自下手開剝。正待 舉刀,忽六郎頂上冒出一道黑氣,氣中現出白額虎來,咆哮掉尾。焦贊大驚曰:「原來 此人乃神將也。」即使叫手下放寬弔索,親解其縛,納頭便拜曰:「小可不識神人,情 願歸順。」六郎曰:「君若肯歸於我,不失官職,勝於為寇多矣。」乃取過空名官浩, 付與焦贊。 焦贊大悅,令手下都來拜見,吩咐備設筵席相待。六郎正待飲時,忽洞外喊聲大 振,金鼓不絕,人報入寨中。六郎出洞視之,乃岳勝、孟良一起。眾人見著六郎,乃 各下馬相見,因說從騎回報,本官被賊人所捉,特來救取。六郎道知收伏焦贊之事。 眾人皆悅,入洞中依次序而坐,盡歡暢飲。次日,六郎率眾人離芭蕉山,焚其巢洞, 逕回本寨而來。後人以六郎連收三員勇將,有詩贊曰: 天下英雄角逐秋,一時豪傑總歸投。 三關兵馬中原盛,威震番庭志氣酬。 卻說楊六郎招伏三員大將,遣人申報朝廷,欲求定封,以安其下。真宗得奏,與 群臣商議。寇準奏曰:「延昭既招伏群寇,陛下當允其請。」帝准奏,乃遣使責敕,加 封延昭為鎮撫三關都指揮正使,岳勝、孟良、焦贊以下一十八員並授指揮副使。詔旨 既下,使臣領命,逕詣佳山寨傳宣。六使與眾人拜受命訖。款待朝使已回,遣人往勝 山寨招取陳林、柴敢來到。自是壯勇並集,兵馬強盛,於關上扯起楊家金字旗號。從 此番人畏服,邊患少息。 時值八月中秋佳節,六使在寨中與眾將賞月飲酒,怎見得中秋好景?有前人《念 奴嬌》詞為證: 憑高眺遠,見長空萬里,雲無留跡。桂魄飛來光射處,冷浸一天秋碧。玉字瓊樓, 乘鸞來去,人在清涼國。江山如畫,望中煙樹歷歷。我醉拍手狂歌,舉杯邀月,對形 成三客。起舞徘徊風露中,今夕不知何夕。便欲乘風,翩然歸去,何用騎鵬翼?水晶 宮裡,一聲吹斷橫笛。 是夜,酒至半酣,六使於席上謂岳勝等曰:「吾父子八人,自歸大宋以後,與北番 世仇。我父令公,因爪州之戰,喪身於胡原谷,當時暫埋骸骨於李陵碑下。每欲遣人 取回,葬於先瑩(瑩(ying,音盈)--墳墓。)少盡人子之道。奈無心腹之人,代我前 去,心常快快,不知何日得伸此志也。」岳勝曰:「本官此意,誠乃大孝至情。爭奈番 兵阻道,四下皆賊敵,難以亟取﹔須遲緩數年,則可計較。」六郎因潛然出涕,遂撤 席而散。 時孟良因聽本官席上所言,自思曰:「我蒙三次不殺之恩,今日要人出力,所在無 一人敢承其志者。不如乘今夜悄悄偷出營寨,密往胡原谷,取得骸骨而歸,少報本官 之萬一。」孟良準備已定,不與眾人知道,逕望胡原谷而去。 次日平明,寨中不見了孟良,眾人報知六使。六使大驚曰:「昨日席上飲酒,今日 卻緣何不見?」岳勝等曰:「孟良終是賊性。莫非逃奔他處,不與本官知道?」六使曰: 「我觀孟良,其性雖粗,志如金石。既降於我,寧肯私奔他適乎?」眾人狐疑未定, 六使亦悶悶而已。
第二十四回 孟良智盜驌驦馬 岳勝大戰蕭天佑
卻說孟良裝作樵人,來到胡原谷,尋覓令公骸骨,全無下落。忽遇一老番平經過, 孟良作番語問曰:「此處有楊令公骸骨,今緣何遺失無存?」番人答曰:「一月之前, 幽州蕭娘娘已令人掘取,遷葬於紅羊洞去了。」孟良聽罷,思忖曰:「專來乾此功勞, 若不得骸骨,亦難以回去,不如逕入幽州,徐圖計較。」遂假裝番人,望幽州而行。 ゝ驌驦(sushuang,音素雙)--一種良馬。 數日之間,將近其境,遇見一漁父來到。孟良問曰:「汝要入城否?」漁父曰:「趕 明日獻魚,如何不入城?」孟良曰:「獻甚麼魚?」漁父曰:「八月二十四日,乃蕭娘 娘壽誕,例當進獻鮮魚奉賀。今朝是二十三日,明日侵早要進。」孟良聽罷,暗喜曰: 「中我計矣。」乃曰:「我番帥喂馬者,亦要入城,當與公同往。」漁父在前,行不效 步,孟良抽出利刃,將漁父一刀殺死,撇了屍首,剝下漁人衣服、牙牌穿戴著,提魚 在於,逕入城中。守門番軍見孟良稱說賀壽者,搜檢牙牌是實,逕放他進。 次早,蕭後娘娘設朝,眾文武稱賀畢。閽ヾ門大使奏曰:「今有黃河漁戶進上鮮魚, 未敢擅入。」蕭後下旨,召入金階下。孟良獻上其魚。後曰:「此魚比往年小,鱗又不 新鮮,如何敢進於我?」孟良奏曰:「臣每年進者雖大,皆非美味。此魚極是難得,近 日於河中網取,養之池內數日,蓋因天氣乍熱,其色不鮮。然滋味實與凡品不同,請 萬歲試嘗之,便見端的。」後喜而笑曰:「言之有理。汝且退,須待過卻聖節,各員役 一同賞賜,然後回家。」孟良喜不自勝,拜辭而出。蕭後令有司官排下筵宴,賞賜在 廷文武。是日,宮中大吹大擂,絲竹和鳴,君臣盡歡而飲。前人曾有《西江月》詞為 證: 斷迢一生惟酒,摒除萬事無過。遠山橫黛蘸秋波,不飲防人笑我。 花病等閒瘦弱,春愁沒處這攔。杯行列手莫留殘,不道月斜人散。 群臣夜靜乃散,次日,眾臣趨朝謝宴畢。忽近臣奏知:「今有西涼國進貢中朝驌驦 良馬一匹,路經幽州地界,被守官奪得送來,」蕭後命牽進其馬,視之,果是好匹駿 騎:碧眼青鬃,毛卷紅紋,四蹄立處,高有六尺。後曰:「此馬果是難得,」下命有司, 用心喂養,以備出入。有司承命牽出。不題。 孟良聞此消息,密往廄中視之,稱贊不已。自思:「先偷取骸骨,然後計較此馬。」 逕抽身來到紅羊洞中,曠野所在,見一土墩,旁有小碣,上寫了「令公冢」。盂良待至 昏黑,掘開家墩,下有石匣安貯。孟良解了包袱,開匣取骨,包藏停當,忙走出洞中。 卻被番人捉住,搜檢包裹,問曰:「汝是何人,敢來做此勾當呀?必是宋朝細作。汝從 何處發掘而來?」孟良位曰:「小人不是細作,乃漁父矮張也。日前獻魚上朝慶壽,蒙 太皇敕旨,留我父子賜宴。吾父因見皇封御酒,多吃了幾杯,不料醉死。路途?遠,只 得將屍首焚化,帶取骸骨歸葬。豈有細作,敢來此處尋死?」言罷哭之甚哀。番軍信 其言,遂放之,令其速走。 ヾ閽(hun,音昏)--宮門。 孟良得脫,急歸至驛中,將骸骨藏好。次日,帶些毒藥,復來馬廄邊,見番人正 值煮豆喂養。孟良袋作番人一般,近槽邊撒下毒藥,逕回去了,其馬中著毒藥,即時 不食。喂養軍人報知司官。司官急奏蕭後知道。後曰:「此馬不食,莫非汝等調養失宜 之故?」司官奏曰:「貴相良駿,本難調護,既不食,必有病。乞陛下聖旨,召募有能 醫治者,重賞以爵,或得識其性者,用之保護,可萬全矣。」蕭後允奏,即出下榜文, 招募善能醫馬之人。 旨令既出,孟良聽此消息,思曰:「此計若成,帶得此馬獻君,誠此來之大功也。」 逕來揭取榜文。守軍捉見蕭後。蕭後間曰:「汝能醫治駿馬那?」孟良曰:「臣即前日 進魚之人,亦曉醫馬。不消一二日,管保醫好此馬。」後曰:「汝若醫得平復,當封汝 重職。」孟良拜命而出。有司引良到廄裡看視馬病。孟良既到,細看,乃曰:「此馬中 毒已深,當急治其標,然後治其本。」有司然其言,原來盂良所放藥沫,只是一味麻 藥。若教中了,即不能開口,便似有病。直至將麻藥洗去,撒下香豆,那馬立地吃盡。 過了一宵,平復如初。 司官奏知蕭後:「其馬已平復無恙。」蕭後大悅,即宣進孟良,謂曰:「醫好良馬, 卿之功也。燕州缺一員總管,就封卿此職。」孟良謝恩。自思:「我本為此馬之故,費 卻幾多心力。總管非我所願。」即生一計,奏曰:「蒙陛下深恩,賜臣官職。緣此馬兀 蟲耳貴ヾ初瘥,血脈未固,若不隨宜調之,恐又再發,便難調治。當與臣帶往州所, 馳騁幾日,方保無再發之虞。」太后曰:「卿言極有理。」因令將此馬與孟良帶往燕州 而行。孟良得旨,叩首辭出,就往驛中取過骸骨,跨馬跑出幽州,星夜逃回佳山寨而 去。有詩為證: 驌驦良驥帶將來,壯士奇謀亦勇哉! 本為忠勤能報主,臨行又帶令公骸。 邏騎報入幽州,蕭後知之大驚曰:「卻被奸人所算矣。」即遣蕭天佑率輕騎五千追 之。蕭天佑得旨,部騎出幽州,如風送行雲趕來。 卻說孟良已離幽州二百里程途,望三關不遠。回顧後面,塵土遮天,旌旗蔽日, 知是番人追趕,急走至關口。早有哨軍認得孟良,連忙報入寨中知道。六使聞此消息, 急令岳勝、焦贊等出兵接應。岳勝部眾前來,恰遇孟良走得汗流滿面而來,叫曰:「後 頭番兵追緊,汝宜仔細。」岳勝曰:「汝先上關,我自抵住敵兵。」孟良逕跑馬入寨中 去了。岳勝擺開隊伍。 霎時,番帥蕭天佑挺槍躍馬而來,厲聲大罵曰:「賊人盜我大遼驌驦良驥,好好獻 還,饒你殘生。不然,踏上關來,寸草不留。」岳勝怒曰:「番蠻敢來相撩ヾ兀蟲耳貴 (kuitui,音跬頹)--疲極而病。耶?即舞刀躍馬,直取番將。蕭天佑舉槍還戰。二 人鬥上四十回合。焦贊喊聲如雷,率輕騎從旁攻入。番將前後受敵,勢力不加,撥馬 走回。焦贊乘勢掩之。北兵大敗,自相躁踏,死者不計其數。岳勝等直追至擅州界上, 乃收軍回營,來見六使,道知殺敗番兵之事。 六使既見孟良,又聞殺贏番兵,大喜,問孟良因何私往幽州?孟良將其本末詳細 道知。六使拜謝孟良曰:「既蒙大德,取還吾考令公之骸,即當與吾母令婆知道,然後 安葬先瑩﹔並將此馬獻與主上請功。」分遣已定,差人帶領驌驦,逕詣廣京,進見真 宗。 真宗得此良馬,大悅,謂群臣曰:「延昭才守三關,近得捷音,收伏良將三員,今 又奪得良馬來獻,其功不小,朕當重賞之。」八王奏曰:「楊郡馬忠勤為國,陛下賞之 實當。」帝逕遣使臣,齎緞匹羊酒,前詣佳山寨,賞賜郡馬。不題。 忽近臣奏知:「番兵寇打澶州,為邊庭患,乞朝廷定奪。」真宗問曰:「番兵犯界, 當令誰部兵退之?」八王曰:「澶州近三關地方,若敕郡馬退敵,管教成功。」帝允奏, 乃下敕,著楊六郎抵禦北兵。使臣領旨,逕詣佳山寨宣讀。六使得賜緞匹羊酒,盡俵 分ヾ部下。召諸將議曰:「今番兵屯止澶州,近為邊息,朝廷敕我等御之。汝眾人當用 力向前,不宜造次。」孟良進曰:「此患是小人惹來,我當率兵迎敵。」六使曰:「蕭 天佑北番名將,汝引兵先行,吾率眾相應。」孟良領兵去了。又喚過岳勝謂曰:「汝引 馬軍一千出關,俟戰酣力乏,可衝陣擊之。」岳勝引眾而行。楊六使分遣已定,自領 馬軍二千,隨後救應。 飛騎報人番帥軍中。蕭天佑與耶律第議曰:「太后令旨,著我部兵來追賊人,今已 走入關中,訪得乃是劇ゝ賊孟良也,今要來與我放對。汝眾人各宜用力,取得馬復回, 主上必有重賞。」耶律第曰:「主帥不須掛念,憑我眾人之力,務要成功而回。」天佑 下令已定。次日平明,於平川曠野,排開陣勢。宋兵搖旗鼓噪而來。孟良全身貫帶, 綽斧立於陣前,高叫曰:「番賊不即退去,必來喪其命矣。」蕭天佑怒罵:「偷馬之賊! 尚敢來鬥耶?」即舉槍直奔孟良。孟良舞斧迎之。兩下吶喊。 ヾ俵(biao,音鰾)分--按人分發。 ゝ劇--大。 二人戰上三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番將耶律第提刀縱騎,衝出助戰。忽山後一聲鼓 響,岳勝一軍殺出。蕭夭佑力敵孟良,岳勝戰住耶律第,四將鏖戰。天佑勒馬佯走。 孟良不捨,驟馬追之,掄巨斧望番將劈面砍來。蕭天佑金光燦起,斧不能傷。孟良大 驚,跑馬走回。番將復馬殺來,宋兵披靡,四散逃走。岳勝部下先?,拋了敵將,與孟 良逕奔關下。天佑見前面殺氣連天,知有伏兵,乃收軍還營。 孟良回至寨中,見六使,道知蕭天佑之事。六使曰:「世上有此異事?吾明日親上 陣,便知端的。」著令陳林、柴敢守寨:岳勝率劉超、張蓋先戰﹔盂良、焦贊領王琪、 孟得等分左右翼而出。眾將得令,各整備交鋒。不題。 卻說蕭天佑在軍中召部下同議曰:「孟良、岳勝,英雄之將﹔且部下皆八寨強徒, 都能爭鬥。若不以智勝之,徒戰無益也。離此三十里,有雙龍谷,兩邊山勢險峻,只 有一條小路可通雁嶺,嶺下便是幽州之野。先得一人引步軍埋伏於此,賺敵人進入, 即出圍之,不消半月,皆餓死於谷中矣。」耶律第應聲曰:「小將願一往。」天佑曰: 「汝去最好。」即付與步軍二千,耶律第去了。又召過黃威顯曰:「汝率騎軍一千,於 雁嶺下多張旗幟。候敵人進入谷中,壘斷其路。」威顯亦領計去了。
第二十五回 五台山孟良借兵 三關寨五郎觀象
卻說蕭天佑分遣已定。人報宋將揚聲溺戰,天佑披掛上馬,率番兵列下陣勢。對 面岳勝先出,舞刀大叫:「香將速退,兔傷和氣。不然,自取滅亡耳。」蕭天佑大怒, 挺槍直奔岳勝。岳勝掄刀迎戰。未及數合,孟良、焦贊左右衝出,接住番兵交鋒。蕭 天佑力戰數將,佯輸而走。六使從旁追及,挺槍刺之,金火進起,槍不能入。六使且 驚且疑。 岳勝、孟良等催兵而進,被天佑賺到谷口。六使見山勢峻惡,停住馬曰:「眾人且 慢追趕,恐敵人用埋伏之計。」良曰:「此處我素慣熟,裡頭乃絕地,只有小路可通雁 嶺。番將不知路徑,走人谷中,正好乘勢擒之,如何不進?」六使然其言,率眾趕入 谷中,不見番將人馬。六使驚曰:「敵人已有計謀,若不急退,定遭其困。」道未罷, 谷口金鼓齊鳴,喊聲大振,耶律第伏兵齊出,將南兵盡皆睏了。孟良、岳勝等拼死來 戰,山上矢石交下,宋兵傷者無數。直待尋雁嶺殺出,已被番兵壘斷路徑。山後旌旗 亂滾,那一個敢近前! 六使與眾人困在谷中,無計能脫。焦贊進曰:「小將願部兵衝開谷口,救著本官出 去。」六使曰:「番兵甚眾,如何抵當?倘傷士卒而無益,不如停待幾時,乘勢或可走 脫。」岳勝曰:「寨中不知我等被困,倘若外無救援,內絕糧食,番兵乘疲殺入,豈不 坐而待斃!趁今人馬尚強,依焦贊之言可也。」六使曰:「救援之處本有,奈無人通透。 此去五台山,一望之地,若得一人前去,報與吾兄楊五郎得知,內外夾攻,則可脫此 厄矣。」孟良曰:「本官與眾人忍耐在此,待我裝作番軍,偷出山谷,前往五台山求取 救兵。」六使曰:「汝去須用機密。見了吾兄,求他作急而來。」 孟良遂解下盔甲,扮作番人,辭六郎,乘夜偷出雁嶺。恰遇巡營番兵,被孟良一 刀斬之,取其鐵鈴,滿營喊去,口內番語不休云:「牢把寨,牢把寨,莫教走了楊都大。」 又云:「牢把險,牢把險,莫教走了楊巡檢。」時番營並無猜疑,任從孟良來往。巡至 三更,走離嶺外,大踏步望五台山而行。 不消一日,孟良來到山門之下,見一侍者,間曰:「汝師父在寺中否?」待者曰: 「君從何處而來?」孟良曰:「楊六使將軍差遣,將來見楊禪師,有急事報知。」侍者 聞是楊家,即引孟良進入方丈中,稟知師父,出來相見畢。五郎問曰:「汝來寺中,有 何高論?」答曰:「小人姓孟名良,近歸楊巡檢,鎮守三關。蓋為北番犯邊,本官與其 交戰,不期中了敵人之計,被困於雙龍谷,外無救應,糧草將盡,特遣小人來求師父, 出力相助。」五郎笑曰:「我出家之人,豈可復臨陣相殺乎?且戎伍久荒,武藝俱廢, 縱去亦無益矣。君可往汴京,求救於朝廷,庶不誤事。」孟良曰:「此去京師,程途? 遠,知他幾時出兵?望師父念手足之情,親勞一行,以救眾命,便是活佛出世,萬勿 推辭。」 五郎沉吟半晌,乃曰:「去則容易,奈我戰馬已死,少一匹騎駿,難以果行。」良 曰:「師父若肯相救,小可即往寨中取得馬來。」五郎曰:「吾所乘騎,最難中意。除 非八大王千里風、萬里雲二馬,若得其一,則可前行。」孟良曰:「此亦沒奈何,小人 只得星夜入汴京,問八王借得來用。」五郎曰:「若有是馬,當勝番兵矣。」 孟良即辭五郎,逕往注京而來。不日到京,進八玉府中拜見,道知要借馬之由。 八王曰:「別事皆可,惟此二馬,吾看之未飽,豈肯借人臨陣哉?不必再說,決難允許。」 孟良悶悶而退,赴無佞府,來見楊令婆,道知六郎被困。令婆灑涕曰:「吾夫君率諸子 歸子朝中,今只有六郎一人,能承父志,今又為番兵所困,倘若有不測,使我倚靠於 誰?」九妹進曰:「母親不必深憂,既哥哥有難,兒當同孟良前去救應。」令婆曰:「汝 去最好。邊庭之事,須宜謹慎。」九妹領諾。孟良曰:「請小姐先出沛京,於二十里之 外等候。小人今夜往八王府中,偷得其馬,即來相約。」九妹依其言,先自整備,辭 母親去了。 只說孟良復來八王後花園,驀地越入。將近黃昏左側,向御書樓邊放起火來。一 伏時,煙燄張天,滿處通紅,軍校急報入府中,八王大驚,即令人赴救。孟良乘其慌 亂,閃入馬廄,偷得千里風一匹,從後園門,逕跑出城。比及救滅火勢,中軍傳說: 有一壯士,乘千里風走出東門而去。人工怒曰:「必是孟良用此計較也。」即令牽過萬 里雲,揮鞭趕來,天色已黑。 時孟良偷馬出得汴京城,不勝之喜,不知八王所乘如騰雲霧,頃刻間追至。孟良 正行間,聽得後面如風過之聲。八王罵道:「逆賊速留下馬還我,饒汝性命。」孟良大 驚曰:「彼來何速那?」即心生一計:將千里風推落泥澤中,自躲入松林裡瞭望。適八 王追趕近前,見馬陷在澤中,笑曰:「此賊莫奈何,生支節推落澤中。且待從軍來到, 救起而去。」遂跳下所乘,近前視之。孟良在墾光之下張見,即跨上萬里雲,叫聲:「八 大王休怪,吾借此馬,退番兵便送還矣。」言罷,揮鞭勒轡而去。八王悔恨無及。正 在懊惱間,後頭隨軍已到,八王知道被孟良詭計脫去萬里雲。隨軍曰:「殿下勿憂,待 其救出楊郡馬,必當送還。」八王只得令人救起千里風,復回沛京不題。 將近平明,孟良恰與九妹相會,說知盜得萬里雲馬而來。九妹喜曰:「既得此馬, 君往五台山求五哥下山救援,我先去三關俟候。」孟良領諾,逕來五台山見五撢師, 告知:「借馬已到,又與九令妹同來救授。」五郎曰:「看你為主,志亦勤勞,當得下 山相救。」即點起頭陀五六百人,扯起楊家旗號,離了五台山,到三關與九妹等相見。 九妹曰:「六哥被困日久,乘今便殺入救之。」五郎曰:「番兵眾盛,待遣人緝探消息, 然後出兵。」眾人然其言,遂按甲而待。 消息傳入蕭天佑軍中,天佑召諸將議曰:「楊五郎救兵來到,此人雄勇莫敵。吾有 一計,可使救援自退,宋兵盡死於谷中矣。」耶律第曰:「元帥有何妙策?」天佑曰: 「今軍中捉得一邊民,面貌極似六郎。可殺之,以頭懸於高桿,只說昨日被番兵所擒, 部下誅戮殆盡。彼若見之,必信而退矣。」耶律第曰:「此計甚高。」蕭天佑即將其人 誅之,斬其頭,令番兵懸出陣前,傳說六郎被殺,今以首級號令。 哨軍報入關中,五郎聞此消息,大驚曰:「吾弟遭困,為番兵乘虛所殺,此理有之。」 即令九妹出關下認之。九妹連忙披掛,來關下認之。先令軍人前往通知番帥:「若果是 楊家首級,即便退兵。」軍人於陣前傳說。蕭天佑得知,令部下獻出轅門與視。九妹 看時,見面貌頗似六郎,遂號泣不止,?指番兵而罵曰:「殺兄之仇,定要報復!」乃 回馬入關中,報知五郎。五郎歎曰:「本為來救吾弟,誰想已遭擒戮,真乃楊門之不幸 也。」惟有孟良不信,乃曰:「五將軍,此事可疑。當日小人離雙龍谷之時,本官部下 尚有許多人馬,即被其殺,豈無一人走漏者乎?此事未可便信。」五郎亦疑信不決。 是夜,秋風微動,月明如晝。五郎披衣出帳外,觀望星鬥,見將星明朗,正照於 雙龍谷。自思:「六郎必然尚在。」次日謂九妹等曰:「我夜觀星象,知汝兄無恙。今 得一人通知消息才好。」孟良曰:「小可復人谷中,體探動靜。」五郎曰:「得汝去極 好。」孟良逕辭而行。九妹曰:「孟良既去,小妹亦往左近訪問其事。」五郎曰:「汝 去須用機密,勿被敵人測破。」九妹曰:「自有方略。」即辭卻五郎,裝作打獵小軍行 至天馬山,路徑叢雜,進入林中,卻有番兵無數來到。九妹轉到後面,見著小茅庵。 九妹抽身入庵中。 恰遇庵主,迎問之曰:「汝是何人?獨自來此深山?」九妹答曰:「實不相瞞。小 可是楊家女流,蓋為哥哥六郎被番兵所困,今來訪問的實。走錯路徑,遇番人追逼, 特投庵主相救。」庵主曰:「此是番邦境界,汝緣何輕進?速卸去弓箭,取道服穿著。」 一時間,番兵都趕到庵中,捉住九妹。庵主曰:「是我弟子,在此出家,汝等何以捉之?」 番兵曰:「既是出家,緣何帶有弓箭?」庵主笑曰:「汝本不知,我居此山,不時有猛 獸傷人,適才弟子出外打獵而回,弓箭何足為怪。」番兵遂放了手,因曰:「汝既能射, 必有勇力,若鬥得我眾人過,則放汝。不然,定要捉去,見我娘娘也。」庵主曰:「汝 等如何出此言?」番兵曰:「近因南朝孟良過界,偷去驌驦御馬,今下令各處巡視,恐 防南人入界。我等疑他亦是細作,故要比試也。」九妹曰:「師父且待我與他比試。」 言罷,即出草坪中比鬥。番兵無一人能近之者。番兵鬥他不過,各自回營去了。庵主 曰:「且待幾日,我令人探問令兄消息,行之未遲。」九妹依允,就留止庵中不題。
第二十六回 九妹女誤陷幽州 楊延德大破番兵
卻說巡視番兵回幽州見張華丞相,道知:「天馬山庵中有一壯士修行,端的弓馬精 熟,武藝超群,我等十數人不能近之。」張華聽罷大喜曰:「既有此人,當遣人領浩敕 前往,召他來見。」番官領命,齎浩敕復往庵中見庵主,道知其事。庵主與九妹商議 曰:「幽州張丞相有誥命來召,汝肯去否?」九妹曰:「既來相召,安敢相辭?」庵主 愕然,邀九妹往庵後謂之曰:「君乃女流,若被識破機關,命亦難保,如何許其前行?」 九妹曰:「蒙庵主相待,足見庵主好心。此去自有方便,內中用事,救得哥哥,亦機會 也。」庵主曰:「亦宜謹慎而行。」 即日,九妹辭庵主,與番官逕赴幽州。進張丞相府,參見畢。張華問曰:「壯士何 處人氏?須先通姓名,而後彔用。」九妹答曰:「小可詛貫太原人氏,姓胡名元。幼年 曾習武舉,屢科不第,因棄家居庵修養。昨承鈞旨相召,只得赴命。」張華聽其言詞 清利,人物出眾,不勝之喜。乃令人整頓淨房一所,與其安置。九妹辭出。張華退入 後堂與夫人商議,要將月英小姐招胡元為婿,夫人允許。 次日,張華命番官通知胡元。九妹曰:「此事大好,蒙丞相見愛。但今宋兵在境, 千戈未息,憑小可生平所學,建立微功,然後允之。」番官回報張丞相,張華曰:「且 看他武藝如何。」即整朝服入奏蕭後曰:「臣招募得一壯士,英雄俊偉,要與陛下立功。 乞宣授其職,以退宋軍。」蕭後允奏,下命封胡元為幽州團練使,付兵五千,前助蕭 天佑。九妹得旨,拜命訖,領兵辭張丞相,逕到澶州來,與蕭天佑兵會合一處,屯紮 西營。正遇楊五郎催軍索戰。九妹披掛上馬,跑出陣前大叫:「宋將速退,兔受其戮。」 五郎馬上認得,大驚曰:「賢妹如何在彼引軍相爭?」九妹打暗號曰:「五哥詐敗,我 自有計較。」五郎會其意,舞斧便戰,鬥不數合,大敗而走。九妹追出數裡乃回。 哨馬報入蕭天佑軍中:「新收將大勝宋軍一陣。」天佑大悅,即遣人請入帳中,商 議破宋之策。營裡番兵有認得九妹者,密謂天佑曰:「此人前日在宋陣中看六郎首級, 元帥須用提防。」天佑大驚,遂令番眾拿下胡元。九妹不知其由,乃曰:「吾有殺退宋 軍之功,元帥何故拿我?」天佑曰:「汝本南朝楊家之將,敢欺我耶?」不由分說,將 囚車陷了,遣軍校解回幽州見蕭後,具奏其情。後得奏,乃宣張丞相問之。張華奏曰: 「臣亦未知真實。乞發下牢中,待擒得楊家將來,一同斬首。」太后允奏,命將胡元 監於獄中。正是: 本為成家整骨肉,誰知先自受悲辛。 卻說消息傳入三關,楊五郎聞知其妹有難,亟與眾人商議曰:「六郎近聞無事。如 今九妹被系獄中,當先設計救之。」陳林曰:「將軍有何妙計?」五郎曰:「幽州右控 西番,實唇齒之邦。吾詐作西番人馬,前去相助,蕭後必信,從中舉事,可救之矣。」 陳林曰:「此計極妙!本官先去,吾亦引軍於中路相應。」五郎分佈已定,扯起西番旗 號,部軍來到幽州,遣人通報蕭後。蕭後下命恃臣,宣西番國統兵主帥入見,楊五郎 承命,進於金階,稱呼畢。蕭後曰:「有勞將軍,跋涉風塵不易。」五郎曰:「西番國 王以娘娘與南軍交戰,勝負未決,特遣臣部兵相助。」蕭後不勝之喜。即令設宴相待, 親舉三筋,賜齎甚厚。五郎曰:「軍憎事緊急,臣明日當出師以破宋人。」太后曰:「遠 來疲乏,尚待數日而行。」五郎謝宴而出,在城南紮營。下令軍中:乘番人不知提備, 今夜殺入皇城。眾軍得令,各整備不題。 是時,丸妹在獄中,得獄官章奴知其為南人,十分相待,每要放他走脫,未遇其 便。九妹因謂章奴曰:「蒙君相待甚厚。我適間占卜六王課,今日當脫此難,不如與君 同奔南朝,當有酬報也。」章奴曰:「我有此心久矣!只緣無人提攜。若將軍肯帶小官 同去,今夜可越獄而出九妹整點停當。將近黃昏左側,城甫數聲炮響,楊五郎引七 百頭陀,殺入城中,如人無人之境,後面馬軍一湧攻入,四下鼎沸。近臣報入宮中: 反了西番國軍馬。蕭後大驚,亟令緊閉內城。當下楊五郎先殺入獄中,恰遇楊九妹從 獄中殺出。番官各自逃生,那一個敢來爭鋒,南朝入馬蹂踏而進,殺死番兵不計其數。 五郎與九妹左衝右突,大鬧了幽州城,放火燒著南門,復軍殺奔澶州。蕭天佑不 知軍從何來,部下大亂。耶律第一騎先出,正遇五郎。兩馬相交,戰不兩合,被五郎 一斧劈落馬下。陳林、紫敢接應夾攻。天佑不敢戀戰,棄營逃走。楊五郎驟騎追之。 蕭天佑回馬力戰。二人鬥上二十余合,五郎揮起利斧,當面劈下,忽金光燦起,不能 傷之。五郎曰:「師父曾說番邦蕭天佑,銅身鐵骨,刀斧不能入,留下降龍咒一篇,囑 付交鋒則誦之。待我念動此咒,看是如何?」五郎才剛誦之,忽狂風大作,飛砂走石, 半空中降下金甲神人,手執降魔杵ヾ大叫:「逆妖好好回去,饒汝萬刀之誅。」蕭天佑 滾落下馬。五郎再復一斧,忽聲響處,火光滿地。不見了蕭天佑。一伏時,天地清朗, 月色如晝。五郎殺入番營,提兵抄入雙龍谷。 ヾ杵(chu,音楚)--較粗的木杖。
孟良聽得外面金鼓不絕,引眾人當先殺出,正遇番將黃威顯,一斧砍之。楊六郎 等乘勢突出,與五郎軍馬合為一處,殺得番兵四分五落,屍首堆積,奪其牛馬無數。 正值四更時分,五郎收軍還佳山寨安下。 次日平明,眾人相見。六使曰:「若非五哥出力救援,幾被番人困殺矣。」五郎曰: 「九妹反為北番所囚,不施此計較,險些亦難保也。」六郎嗟呀不已。九妹曰:「多得 獄官章奴與我殺出獄中,卻被亂兵所傷。深感此人,難報其恩。」五郎因問被囚之故。 九妹將庵中相救,及往番邦之由,一一道知。五郎曰:「深山幽谷,亦有此好人。可令 人送緞匹往庵中答謝。」是時六郎於寨中,廣設筵席,犒賞諸將。酒至半酣,五郎曰: 「賢妹依前回去奉侍母親。我亦領眾轉五台山。六弟用心守此三關,繼吾父之志。」 九妹領諾,酒罷即辭行。六郎親送兄妹離寨數裡之程而別。 不說九妹與五和尚自回,且說六使回至寨中,遣人送萬里雲還八王。八王笑曰:「前 日我不借馬,非是吝惜,蓋試孟良之能耳。今既得此捷勝,馬亦無恙,真國家之福也。 可令楊六將軍下令軍中,整飭戎伍,緊守三關,招募英雄,為進取之計。」 話分兩頭。卻說來真宗聞捷報:「楊郡馬大勝番兵。」與八王議曰:「六使新建奇 功,當何以報之?」八王曰:「陛下須賜以犒軍之札,候再立功,方升官職。」帝允奏, 即遣使臣,齎花紅緞匹,前詣佳山寨,犒勞六使部下諸將。不題。 是日朝散,王欽歸至府中,自恩曰:「楊家有此英雄,如何能遂吾志?」一時無計, 遂請謝金吾來商議。差人去不多時,邀得謝副使到府中,分賓主坐定。茶罷,謝副使 起曰:「不知樞密見召,有何教誨?」王欽答曰:「下官蒙主上顧寵,八殿下屢懷不平。 前日下官因公務過無佞府,至滴水天波樓前,不曾下得馬,被楊家大辱一番。待奏聖 上知之,八殿下又來放對。沒奈他何,思量不如辭官歸鄉,杜門不出,省得吃此煩惱 也。」謝金吾笑曰:「王大人何以自墮其志,竟至如此?今朝中先朝舊相,已皆調謝, 只有我數人而已。雖八殿下權勢尊隆,然不理政事。楊家父子,並作無頭之鬼,一門 唯寡婦耳。先帝在日,重其恩典,起立無佞府、天波樓,以引誘之。當今主上,寧以 此當事那?下官試往過之,若彼省改則止,不然即令手下拆之。」王欽暗喜曰:「中我 計矣。」復以言激之曰:「謝副使休要爭閒氣,若拆其樓,楊令婆必來相鬧,聖上為他 作主,我等反受辱矣。」金吾曰:「且看下官為之。聖上若問,吾自有計策答奏。」王 欽佯意然之,因留酣飲。日晚,金吾辭去,王欽直送出府門而別。
第二十七回 樞密計傾無佞府 金吾拆毀天波樓
卻說到了次日,謝金吾擺列隊伍,經無佞宅門首而過。近天波樓邊,今手下敲動 金鼓,喝道連聲。謝金吾端坐馬上,過卻樓前。正值楊令婆與柴夫人在廳上閒坐,聞 府外樂聲響亮,令人出府探視。回報:「謝副使逕乘馬喝道而過。」令婆怒曰:「滿朝 官宰,讓得我楊家。謝金吾何等人,特來欺凌?」即令備車馬,趨朝來奏於帝。令婆 以龍杖而入。真宗降階而迎,列坐,因問曰:「朕未有宣命,夫人造朝,將奏何事?」 令婆起答曰:「妾先夫蒙先帝厚恩,曾賜無佞宅、天波樓等第宅,使臣妾諸子榮耀莫加。 宰官經過者,俱下馬迴避,非是敬老妾,蓋重君命也。今者謝金吾,動用鼓樂,不下 馬而過,分明輕饅陛下,欺侮老妾。」 真宗聞奏,即宣謝金吾入,責之曰:「昔先帝遺旨,汝何獨違?今夫人劾汝輕侮朝 廷,該當何罪?」謝金吾奏曰:「臣非敢有饅國法,容奏其故。前日陛下以敕命旌賞楊 六使,臣領敕經過天波樓,亦下馬而過,斯時君命反甚輕褻ヾ。臣等以為相礙,正欲 會同文武具奏,未敢擅進。且天波樓離無佞宅一望之地,實當南北要道,遇聖節朝賀 之日,由此而過,深為未便,乞陛下毀拆其樓,使朝廷知所尊重,千載盛事也。」金 吾奏罷,真宗默然。王欽迎風旨進奏曰:「謝金吾所陳,極當於理。且無佞宅與天波樓 隔越,拆之誠便於事。」真宗曰:「卿等且退,待朕再與文武商議。」令婆悶悶而出。 私地ゝ,王欽又力奏其事。真宗允旨下敕,就著謝金吾監眾拆毀之。旨敕既下, 王、謝不勝之喜。消息傳入楊府中,令婆與郡夫人議曰:「不想謝金吾劾奏朝廷,要拆 天波樓。王欽亦互同此主意。今聖上允其奏,此賊必來毀拆。若不能作主,深貽夫君 羞也。」郡主曰:「待見八殿下商議,再奏聖上,或能挽回天意。」令婆曰:「事不宜 遲,太郡當即往。」 ヾ褻(xie,音謝)--輕慢,不莊重。 ゝ私地--暗地裡。私,暗中。 柴氏逕辭令婆,來八王府中,相見畢。柴氏曰:「主上聽信謝金吾罔奏,要拆毀天 波樓。且此樓創始,乃先帝之命。望殿下念其父子忠勤於國,復奏止息其事,則楊家 必深報德矣。」八王曰:「聖旨既下,難以即奏﹔且此樓不便於天使,主上有意去之。 如今之計,謝金吾好利人也,汝歸商議,多用金寶,買賄與他,寬容數日,遇有機會, 我當奏於主上。」 柴太郡領命辭歸,見令婆,道知買囑之事。令婆曰:「若得此樓不拆,安惜金寶為 哉?只恐謝金吾不肯接受。」大郡曰:「可令心腹付之,無有不接。」令婆然之。即整 備黃金四十兩,玉帶一圍,遣人往謝府送去。果然,金吾見楊府禮物,便自心動,乃 作做曰:「彼恃朝廷只在他一家而已,今日亦識謝某乎?」知心人劉憲進曰:「既楊家 服輸,小心於樞密,正做個人情,緩緩拆之。待朝廷意阻,若留得不動,則令婆正有 孝敬在後,豈不兩全其美?」金吾曰:「汝言有理。」遂受下禮物。遣人於楊府回覆。 令婆聞知,私喜曰:「若金吾肯息此事,聖上必不深較。」乃遣人於八王府中,緝 探復奏消息。不想謝金吾所受賄賂,已漏於王欽知道,乃力奏真宗,亟行是事。真宗 得奏,復敕謝金吾作急回報。金吾領旨,不得已,督率人夫,將天波樓上層拆去,尚 留中層未拆。八王遣人報知令婆:「聖意難回,可星夜往三關與六使商議,則能計較。」 令婆得報,憂悶不已。八娘進曰:「母親勿憂。且依殿下所言,令六哥回來計較。不然, 涓涓之勢弗遏ヾ,恐後日無佞宅亦難保也。」令婆曰:「汝言雖是,誰去報知?」九妹 曰:「女兒曾識三關路逕,願走一遭。」令婆曰:「汝速去速回。」 九妹裝點齊備,辭別母親,望三關而來。時值五月天氣,途中暄熱,九妹趁早而 行。不消一日,到三關寨,見六郎·道知:「謝金吾奏主上拆毀天波摟,母親著兄星夜回 去計較。」六使驚曰:「朝中文武不諫,八殿下亦坐視那?」九妹曰:「八殿下力諫不 允。是他著人來說,要與哥哥商議。」六使憂憤無地。密令九妹人後寨訊曰:「我鎮守 此處關隘,職責亦重,朝廷又無詔命﹔倘被覺知,則有擅離之罪,進退兩難,如何處 置?」九妹曰:「母親立待,哥哥只得私離數日,待事定之後,仍復回寨。」六使乃喚 過岳勝吩咐曰:「母親有大事商量,著吾妹來召,只得ヾ涓涓句--此句意為:在勢態 尚未成形之前不阻止。涓涓,細水慢流的樣子。弗,不,沒有。遏,阻止。私下三關 數日,事定後即便到此。汝與孟良等,謹慎邊境,遵守號令。待焦贊問我所在,只說 往眉山打獵未回,不可漏此風聲與知。」岳勝領諾而出。是夜,六使辭岳勝、孟良等, 悄悄離佳山寨,望汴京而來,有詩為證: 單馬宵征恨不平,君王何以重奸臣? 誰知禍起蕭牆內?詐死埋名不忍聞。 二騎行了半夜,將近烏鴉林,忽一人跳出林外,攔住去路叫曰:「本官吩咐,不與 焦贊知之。我已聽得多時。」六使大驚曰:「汝不守關寨而私來此。」焦贊笑曰:「本 官亦且私離三關,如何反說我來?小可聞得東京最好光景,平生未睹,今日特要跟本 官同走一遭。」六郎曰:「汝真惱殺我矣。此來正怕人知,汝心性又急,若到京城,必 生出禍患,那時誰任其咎?作急歸寨,我回來重賞於汝。」焦贊曰:「若不允我去,先 到沛京,揚說本官私離三關。」九妹曰:「只一個人,哥哥便帶他同去,叮嚀勿使生事 便了。」六郎依九妹之言,帶焦贊一同來到無佞府中。 人見令婆,拜札畢。令婆見六使,汪然淚下曰:「汝父子八人,投入中朝,於今凋 零,只有汝在。先帝敬我楊府,建設第宅相待,今被謝金吾欺虐,奏毀天波樓,若不 早為定汁,後日無佞宅莫得安矣。」六使曰:「母親勿憂,待不肖ヾ密進八殿下府中商 議。我父子有死難之功,主上寧肯相忘?」令婆乃令柴太郡等相見。太郡曰:「八王若 肯主張是事,決有好消息。」六使然其言。因安頓焦贊在偏房居住,著府中軍校防守, 勿令出去生事。 時焦贊初到,亦且過得。一連數日,便坐臥不住,與軍校議曰:「我隨本官到此, 正待看汴京風景。今著人監守於我,莫若不來,猶得散誕。汝等若肯帶我向城中遊玩, 多買酒食相謝。」軍校曰:「去且無妨,只恐你生面,被人識破,那時連累著本官也。」 贊曰:「自有方略,決不與人識破。」軍校乃背了六使,開後門,與焦贊出得無佞府, 大踏步望汴京而來。果然好一座城郭,有《西江月》詞為證: 堪羨京師形勝,朱門十萬人家。汴京自古最繁華,弦管高歌月夜。 市列珠璣ゝ錦繡,風流人物豪奢。菁蔥雲樹繞堤沙,真是堪描堪畫。 焦贊轉過仁和門,但見車馬往來,人煙輳ゞ集,不覺失口曰:「若非本官挾帶,安 得見此光景?」軍校驚曰:「汝膽好大!此處乃京城地面,緝訪軍家無數,鬧出禍來, 誰人來救?」焦贊笑曰:「便道一聲何妨?」言罷,行到歌管巷,見酒館中擺列齊整。 贊曰:「相與進裡面,沽飲三杯而去。」軍校曰:「此間不是我等飲酒處。往城東,望 高樓飲玩。」日色將晚,軍校催促回去。贊曰:「難得來此,只在城中尋店安下,明日 回去未遲。」從人見他性急,只得依從。 ヾ不肖(xiao,音笑)--不肖子孫的略語。謙詞。肖,相似,象。 ゝ璣(ji,音擊)--珠子。 ゞ輳(cou,音湊)--形容人多。輳,車輪的輻集於轂上。 近一更時分,焦贊尚未安歇,乘月下,與軍校閒走。偶經過謝金吾門首,聽得府 中樂聲嘹亮,歌音不歇。焦贊問曰:「此是那個家中?風送歌音,如此清亮。」軍校笑 曰:「速行,休問此處。我本官正因其人要拆毀滴水天波樓,才下三關。正是當朝寵臣 謝副使府中,想必正在歡飲,樂人未散,故有此樂音也。」焦贊初未知謝金吾家,則 全然無事,聽說是本官對頭,便怒從心上起,惡向膽邊生,謂軍校曰:「汝二人只在外 面等候,我入府中察訪消息便來。」軍校嚇得渾身酥麻,叫苦曰:「汝生出事節,我等 定遭連累。可急轉店中,咀日侵早回去,本官亦弗覺。不然,我先走去報知。」焦贊 怒曰:「任汝二人去,定要依我行也。」逕別了軍校,閃進謝府後門而去。二軍慌忙各 自逃奔不題。
第二十八回 焦贊怒殺謝金吾 八王智救楊郡馬
卻說焦贊抹過東牆,見不甚高,遂攀援而登,踴身跳於後花園內,密進廚下。家 人俱各在堂上伏侍謝金吾,只有小使女在灶前燒火。焦贊於皮靴中取出利刀,先將使 女殺了。提著死人頭,走向堂上。只見謝金吾當席而飲,樂工歌童列於庭側,逕將人 頭對面擲去。謝金吾吃著一驚,滿面是血,即喊:「有賊!眾人何在?」焦贊踏進前罵 曰:「弄權奸佞!今日認得焦贊麼?」言罷,一刀從項下而過,謝金吾頭已落地。眾人 看見,四散逃走。焦贊殺得手活,搶入房中,不分老幼,盡皆屠戮。可憐謝金吾一家, 並遭焦贊所害。後人有詩為證: 起意陷人終自陷,且看今日謝金吾。 誰憐恃富當朝相?老幼全家被所屠。 將近三更,焦贊取筵中美味恣ヾ食一餐。臨行自思曰:「謝金吾一家,被我殺死。 他是朝廷顯官,若知此事,豈不連累地方?不如留下數字,使人知是我殺,庶不禍及 他人也。」即蘸鮮血,大書二行於門曰:「天上有六丁六甲,地下有金神七煞。若問殺 者是誰?來尋焦七焦八。」題罷,復越牆,打從後牆門而出。待尋二軍校,不知走往 何處。因在城坳邊躲過一夜。次日侵早,逃歸楊府去了。 ヾ恣(zi,音自)--放縱,沒有拘束。 卻說巡更捕卒,夜來聞說謝副使府中被劫,亟報王欽。欽即進謝府視之,只見殺 死一家老幼共一十三口,屍橫散地,血污庭階。檢驗官彔得門上寫的殺人凶身名目呈 奏。時鬧動汴京軍民。真宗得奏大驚,下令著王欽體察此事。王欽奏曰:「臣緝問殺死 謝金吾一家者,乃楊六郎新招將焦贊。」真宗曰:「楊六使鎮守三關,何得有部將入城 殺人?」王欽曰:「前日私下三關,帶得焦贊同來,有違國法。乞陛下提處其罪。」真 宗允奏,敕禁軍捕捉楊六郎與凶身焦贊。旨令既下,禁軍四十人領命而行。 是時,楊六使在府中,與令婆計議天波樓之事。忽報:「咋夜焦贊越牆入府,殺死 謝金吾老幼一家,共計一十三口。今朝廷差禁軍來捉。」六使大驚曰:「狂奴當敗吾事!」 道未罷,禁軍一齊搶進,捉住楊六使。時焦贊在外聽得,手執利刀,一直殺入。禁軍 見其猛惡,無人敢近前。六使喝聲曰:「汝生出如此大禍,尚敢來拒捕朝廷乎?好好自 縛,同去請罪。」焦贊曰:「我平生殺了幾多人,希罕一十三個!我與本官回佳山寨去, 看他如何擺佈我?」六使越怒曰:「若不依吾言,今日先斬汝頭去獻。」焦贊乃放下利 刀,唯唯而退。禁軍正待來捉,六使曰:「不要動手,見天子自有分辯。」六使乃隨禁 軍朝見真宗。 真宗問曰:「朕無聖旨召卿,何得私下三關?又帶部將殺死謝副使一家,當得何 罪?」六使奏曰:「臣該萬死!乞陛下寬一時之戮,容陳冤苦。臣父子有幸,蒙朝廷厚 恩,雖九泉亦恩補報。近因主命有拆毀天波樓之詔,臣母憂慮成疾,只得下關省視即 回。部將焦贊兇頑之徒,不知幾時進城。今殺死謝金吾一家,豈必是臣主使哉?乞聖 明體究,如果是的,當就?街之誅,以正朝廷法令也。」真宗聞奏,半晌未答。王欽進 奏曰:「殺人者確是焦贊無疑,當日本家侍從及樂工親目所睹,且臨去又留下筆跡。乞 陛下將六郎、焦贊押赴市曹處斬,庶警後人。」真宗遲疑不決。八王力奏曰:「楊六使 罪責本有,其情可原,果然部將殺人,念彼有鎮三關功績,從輕發落。」真宗允奏, 敕法司衙門擬定楊六使等罪來奏。六使既退,王欽密遣人於法司官處。矚付發配六使 等於遠惡地方居住。時掌刑名官黃玉,最與王欽相得,依其言語,以六使得私下三關 之罪,發配在汝州做工,遞年進造官酒二百埕ヾ,三年功滿則回。焦贊以把邊之績, 寬其死罪,發問鄧州充軍。即日起行。黃玉擬議已定,申奏真宗。真宗依擬下敕,並 命收殮謝金吾等屍首以葬。近臣領旨宣示不題。 只說楊六使聞此消息,不勝悲悼,來辭母親令婆與柴太郡。令婆曰:「此我家大不 幸也,使老身倚靠何人?」六使曰:「母親勿憂,多則二三年,便可回來,母子復相見 矣。且兒犯罪發配,八殿下必周全天波樓一事。今焦贊殺了謝金吾,亦為朝廷去除一 惡。若不是八殿下力奏,險些性命難保。」道未罷,焦贊人見六使曰:「聞朝廷問本官 配汝州軍,正要邀本官回三關寨。我亦不要往鄧州發配,我不曉得充甚麼軍。」六使 曰:「聖旨既下,汝只得到其地方,候遇有赦,仍轉三關。若再違法令,得罪反重。」 不移時,王欽差解軍四十人,來催楊六使、焦贊等即行。六使先打發焦贊與解軍 起身,自辭令婆、太郡,亦離楊府。八娘、九妹直送至十里長亭而別。時焦贊在路等 候六使來到,乃曰:「我此去,不日走歸寨中,報與岳勝哥哥等知道,便來取本官也。」 六使曰:「休得胡說!我罪不至死,汝亦忍耐過一年半載,便得相運。」焦贊大笑分別, 自與解軍投鄧州不題。 只說六使隨從一起上路,望汝州進發。正值夏未秋初,涼風透骨,正是: 孤雁聲中愁莫訴,殘蟬樹旦恨難禁。 不日來到汝州。公人將批文投至府中,見太守張濟。張濟看罷來文,先發回公人, 邀六使入後堂問之曰:「聞將軍把守三關,番人畏服,因何又犯發配之罪?」六使答曰: 「一言難盡廣遂將部下焦贊殺死謝金吾之由,道其本末。張濟嗟呀不已,乃曰:「將軍 權且忍耐。此去城西,有萬安驛,衝要所在,可以監造官酒,及時而進。多則一年半 載,仍復歸朝矣。」六使稱謝,辭太守,自去做工不題。 卻說王欽探知楊六使已到配所,請黃玉來府中,商議謀害之計。黃玉曰:「此事不 難。今聖上以酤ゝ稅為重,六使監造是職,關係最大。樞使上一道本,劾其有私賣之 罪,主上必處之以死刑矣。」王欽大喜曰:「此計甚妙!」即具酒醴,與黃玉對席酣飲, 二人盡歡而散。次日,王欽果趨朝上本,劾奏六使:「輕玩國法,到汝州未經一月,將 酒酤禁令放弛,私鬻錢價,將為逃反之計。乞陛下早正其罪,兔生後患。」真宗聞奏, 大怒曰:「彼令部下殺死謝金吾一家,朕念其先人有功,姑兔其死。今又在配所私賣朝 廷之物,難以寬容。」即敕團練正使呼延贊,齎旨到汝州,取六郎首級而回。旨令既 下,廷臣愕然。八玉力奏曰:「楊六使忠域之臣,豈有此事?陛下勿聽一時之言而誅英 雄也。」帝曰:「卿屢為六使作保。前日屠朕愛臣謝金吾一家,亦該處死否?」八王語 塞而出。 ヾ埕(cheng,音成)--酒甕。 ゝ酤(gu,音姑)--買。 是日朝散,寇準曰:「幸得領敕命者系呼延贊,可令其見汝州太守計較:以罪入貌 類六使者,果其首級來獻納﹔令放六使逃走。後日遇國有難之際,又好保舉也。」八 王然其言,乃與呼延贊道知。贊曰:「此事老夫自有主張。」呼延贊即日辭眾齎旨,逕 赴汝州,見大守張濟,細說斬六使之由。張濟驚曰:「彼到汝州未久,焉有此事?主上 何故徒要輕損豪杰?」贊曰:「此是權臣王欽劾奏其情,聖上遂激怒之,八工力保不允。 今廷臣商議,要求太守如此如此方便。」濟喜曰:「正與下官之意暗合。值今北番強盛, 若無此人,邊境怎安?」因令去請六使來,說以朝廷之意。六使曰:「小人本無是情, 既聖旨問我以死,只得承命,與朝廷回報。」濟曰:「君勿優,正在商議,要如此脫君 之厄。」六使曰:「若得太守方便,當圖死報!」張濟曰:「管保郡馬無事。」即令獄 官伍榮來商議。 榮曰:「牢中有蔡權,問實死罪,情真罪當,年久當斬。此人面貌與楊將軍無異, 可將此人斬首以獻,主上必允信也。」濟令取出蔡權審視,果然相像。吩咐伍榮,多 付酒饌賞之。醉於獄中,伍榮密來梟了首級,提見張太守。太守曰:「事不宜遲。」便 交呼延贊齎著首級,墾夜赴汴京去了。張太守喚過六使,教其裝作客商,逃往遠處避 難﹔六使拜謝出府,換著輕快衣服,悄離汝州,逕回無佞府不題。 卻說呼延贊單騎回轉沛京,正值真宗設朝,進上六使首級。帝親下看驗,只道是 實。群臣見者,無不嗟呀。八王恐將首級號令,被人參透,乃進曰:「既延昭伏罪被誅, 乞將此首級發於無佞府,與其家人埋葬,亦見陛下不忘功臣之意。」帝允奏,因發下 首級,著禁軍領去。禁軍得命,逕來楊府。令婆未知前因,只道是實,舉家悲哀,將 首級遵旨埋葬不題。
第二十九回 宋君臣魏州看景 王全節銅台交兵
卻說六使被斬消息傳入佳山寨,岳勝、孟良等聞知,號啕而哭,聲振原野孟良曰: 「既本官不幸,我眾人難以再守,不如散去,各安生理。」岳勝曰:「汝言正合我意。 劉超、張蓋,於山下創立本官廟字,傍ヾ塑十八員指揮使,遞年祭把。」分遣已定, 將寨中所積,人各均分,拆毀三關寨。是日,眾人四散而去。陳林、柴敢率所部,依 前往勝山寨居住。岳勝邀孟良等,反上太行山,稱草頭天子,部將仍封為丞相等職, 打官劫舍。不在話下。是時焦贊在鄧州,聽知六使遭戮,亦越獄逃走。 話分兩頭。卻說王欽見六使已死,不勝之喜。自思曰:「朝廷無了此人,我志得遂 矣。」乃修下密書一封,遣心腹人漏夜送往北番,來見蕭後。蕭後拆書視之,其書曰: 臣自辭陛下赴南朝,又是數年。每懷報答君後之恩,無由得遂。今臣頗知南朝強 弱,所可慮者,惟楊六使而已,今臣略施小計,梟其首級以獻,臣目所睹。可乘南朝 無備,整點六師,大興征伐,邊防必望風瓦解。若待京城震駭,臣內中自生支節,復 有書來奏知。望陛下與二三文武商議,勿失此機會焉。 蕭後得書大悅,因以示文武。蕭天佐奏曰:「王欽來書,道得詳細,乞陛下早定代 宋之計,以圖中原也。」後然其奏。忽一人進曰:「陛下此舉雖善,只是難以取勝。」 眾視之,乃大將軍師蓋也。後問曰:「孤欲舉兵伐宋,卿何以見得難勝?」師蓋曰:「楊 家雖亡,中原一統之盛,邊帥掬重兵者不下數十萬,若逕提兵深入,未能即勝。當用 計策賺之,令宋兵首尾不能救應,中原唾手可取ゝ也。」後曰:「願聞卿之妙計。」師 蓋曰:「魏府銅台,乃晉帝陵寢之所,近來戍兵凋落,武備不修。陛下可遣人整飭園林, 開鑿玉池,多植奇果名花。詐稱天落祥瑞,池水成醇,樹葉藏漿。以此特異之事,揚 於中原。再使人令王欽就中哄惑,引誘其君,來此玩景。然後出勁兵,緊緊困之。陛 下親率精兵,乘虛直搗京城。國中無主,那個敢來爭鋒?此時取宋天下,有何難哉? 蕭後聞之大喜。先發密書,入沛京與王欽知道。再遣能乾之人,前去銅台修築陵寢。 一面下令蕭天佐等整點軍馬以待。 ヾ傍--通「旁」。 ゝ唾(tuo,音拓)手可取--比喻非常容易得到。唾,吐唾沫。 不一月間,消息傳入沛京,近臣奏知:「魏府天降奇瑞,池水成醇酒,葉裡貯瓊漿。 附近邊民,各移就共飲。」真宗聞奏,問於眾臣曰:「魏府沃野之地,有此奇事?卿等 當究的實。」一時文武群臣皆上表稱賀。惟寇準等懷疑是事,乃奏曰:「魏府晉朝陵寢 之所,既有此瑞,何獨一境應之,陛下不可深信。」帝未應。王欽迎風旨,前奏曰:「若 此異事使天下皆然,又不足為瑞矣﹔今特魏府有之,正是太平符運,千載難逢。陛下 當整六師親視之,一者巡撫邊民,二者使番人不敢南下。」真宗乃悅曰:「卿乃忠言也。」 即下詔巡幸魏府。八王諫曰:「魏境地接遼界,近來帥臣調遣,城郭荒野。值今戎馬在 郊之日,陛下車駕一動,北番乘虛而入,那時誰為保守京城乎?萬望以社稷為重,勿 輕信虛誕之事也。」真宗曰:「朕命柴駙馬、寇菜公領禁軍守京,必保無事。」八王見 諫不從,泱泱而出。明早,敕旨已降,以呼延贊為保駕大將軍,光州節度使王全節、 鄭州節度使李明為前後扈從。贊等得命,準備起行。 越數日,真宗車駕發離汁京,八王以下文武,皆隨侍而行。但見: 紅塵起處兵軍盛,白日昏時羽纛ヾ多。 大軍一路無詞,不日間來到魏府境界。時冬十一月,朔風竟起,北方寒凍。車駕 進入府中駐紮。次日,真宗與群臣登晉之陵寢看景,果見林中樹葉包藏有物,玉池中 泉水紅潤。帝命取而嘗之,其味似酒,其淡若醴。軍校摘下樹葉,揭內視之,俱是時 造粟漿,八王奏曰:「陛下以樣瑞之故而勞動車駕,使邊民供給,不堪其苦。今觀此亦 何祥瑞之有那?此必番人之計,賺君臣來此。若不亟還,定落其圈套。」真宗亦疑, 因下命退回軍馬。不想北番已知消息,蕭天佐、上金秀等率馬步番兵一十萬,將魏府 城郭團團圍了。飛騎報至駕前,真宗大驚曰:「不依卿等所諫,致被圍困,將何以為什?」 八王曰:「番人預定此策,長驅而來,其勢正銳。陛下可敕諸將,嚴守各門。一面遣人, 墾夜往沛京取救兵,待援兵一至,內外夾攻,則可退敵矣。」真宗依奏,即命呼延贊 等分門而守。時宋軍於敵樓上望見番兵烏聚雲集,聲勢甚盛,眾皆有懼色,呼延贊按 劍而言曰:「凡兩國相敵,勝負在將,不在兵之多寡。我觀番兵雖眾,利在急戰。明日 與其交鋒,當盡力而戰,必能以勝之。」眾軍得令。次日,贊請旨,與光州節度使王 全節,分前後出戰。旗鼓開處,兩陣對圓。番將土金秀跑馬先出,指宋將渭曰:「汝等 已中吾計,何不納降,以免一死?」呼延贊怒曰:「臊狗奴速退,尚可留殘生﹔若使邀 阻御駕,直待兵指幽州,寸草不留。」金秀大怒,躍馬舞刀,直取宋將。呼延贊舉槍 交鋒。兩將鏖戰四十余合。番將力怯,撥馬而走。呼延贊催動後軍掩殺。 ヾ纛(dao,音道)--古代軍隊中的大旗。 番將見贊趕來,挽弓架箭,一矢恰中乘馬,呼延贊被掀翻在地。王全節正待救之, 番兵圍裹將來,將贊活捉而去。全節不敢戀戰,跑馬殺入城中。蕭天佐從旁攻之,宋 兵大敗,死者不計其數。全節入見真宗,奏知:「番兵眾盛,已捉去大將呼延贊,臣戰 敗而回。」真宗聞之,憂憤不已。八王曰:「事既急矣!陛下可再遣人於沿邊帥臣取救。」 帝允奏,手詔遣使臣而行。 卻說番將捉得呼延贊,用檻車囚下,待遣人解赴幽州。蕭天佐與土金秀、耶律慶 分門攻擊,宋軍震駭。八王曰:「番人所懼,惟有楊家。陛下可效漢高祖白登故事,以 軍中勇壯者,假裝六使及部下一十八員指揮使,城上扯起楊家救援旗號,陽使假者於 城上走馬。番人見之,必引兵退去。我軍乘勢殺出,可脫此難矣。」帝允奏,下令軍 中,並依三關將帥裝束。 次日平明,城上扯起楊家救駕旗號。番人見著旗號,報入軍中。土金秀驚曰:「楊 六郎已死,如何又來救駕?」即率所部來看。一伏時,城上金鼓齊嗎,炮響震天。假 裝岳勝、孟良、焦贊等,於城上走馬。番兵望見,那知虛實,齊叫:「快走!不然,無 遺類矣。」蕭天佐聞之,拆營而去。王全節與李明開城追擊。番兵奔如潮湧,自相踐 踏,死者無算。宋軍直追至數裡而回。王欽大怒曰:「北番人真乃乳子!恁的ヾ怕著楊 家。」亟密遣人報與番帥得知。蕭天佐聞之,歎曰:「假的如是懼怯,若使真的,不戰 而敗也。」復率眾圍繞而來,攻打越緊。 城中見番兵又至,報知真宗。真宗曰:「此機已被參破,再有何策可退?」八王曰: 「朝廷音問不通,那個敢敵北兵!如今不有楊家,臣等亦難為計也。」真宗曰:「悔之 無及!朕將率眾將親戰番兵,?圍而出。」八王曰:「北兵眾盛,陛下徒損威風,必不 能出。只得緊守此城,以待救兵。」 番兵一連圍困二十餘日,城中危急。真宗親自登城,見北騎周回圍繞,水泄不通。 八王曰:「陛下要脫此難,除得楊六使來,殄ゝ此丑虜,如滾湯潑雪。」帝曰:「那裡 再得此人?」八王又奏曰:「可出赦書,遍行天下尋之,恐有六使也。」真宗不答,退 入府中,自思:「八王所奏可疑。」因召侍臣人內間計。侍臣齊奏:「楊六使消息,八 王恐知下落。乞陛下發赦書於汝州究之。」帝允奏,問:「誰齎赦一行?」王全節曰: 「臣願前往。」帝付與赦文。 次日,令李明送出。開了城門,李明先殺出,正遇番將耶律慶,戰敗之。全節乘 勢殺出重圍,投汝州而去。李明退入城中堅守。 ヾ恁(nen,音嫩)的--那麼,那樣。 ゝ殄(tian,音舔)--滅絕。
第三十回 八王齎詔求六使 焦贊大鬧陳家莊
卻說王全節齎赦文,星夜投進汝州,見太守張濟,道知:「主上被困魏府,官軍戰 敗,今眾臣保奏,赦了楊六使前罪,著部兵救駕。今某資赦文到此,望太守作急根究 其人。」張濟曰:「六使犯罪,首級已獻於朝廷,豈復有六使乎?今著下官根究,從那 裡尋討?節使可速回奏,庶不誤事。」全節憂悶不已,乃曰:「若不得此人,則主上之 難萬不能脫,下官亦難回奏。」張濟曰:「君父有難,臣子何安?節使務要追究,除非 到無佞府,可知消息。我汝州決無是人。」 全節無奈,只得離汝州,逕到無佞府,來見令婆,道知聖上赦討六使救駕之事, 令婆曰:「小兒首級埋葬多時矣,那裡復有?此或眾臣無計可施,設為此言,以安主上 之心。節使可即回奏,勿誤軍情。」全節怏怏不樂。次日全節只得單騎復來魏州,殺 開血路,到東門大叫:「開城!」李明聽得是王全節聲音,即開城殺出,救人城中。 全節見真宗,奏知:「汝州並無六使消息。臣又投楊府究問,皆道已死多時,」真 宗聞奏,長歎曰:「堂堂天朝,遇朕有難之際,無一人敢提兵救援。」又問計於群臣, 群臣對曰:「如此兵勢,雖子牙復生,亦無計可施。」真宗納悶無地,寢食俱廢。八王 曰:「事急矣!臣只得親往楊家,取討六使。如果不在,亦召藩鎮來援。惟陛下與眾將 堅守此城。」帝曰:「軍情重事,兄不宜造次。」八王領命。帝乃令王全節、李明先殺 開重圍,保出八王而去。二人復殺回城中。不題。 卻說八王齎赦文,逕赴無佞府,來見楊令婆,說知主上在危急之中,可著六使出 來商議救駕。令婆曰:「前日王節使來召,老妾不與其知。既殿下親到,當令出來相見。」 因令手下,於後園地窖中,喚出六使,堂上拜見八王。人王嗟呀良久,乃曰:「若非昔 日之計,今日那討郡馬?」六使謝曰:「多得殿下方便,無恩以報。」八王曰:「主上 被困魏府,事勢已急,今有赦書來到,郡馬作急救應。」六使曰:「近聞三關之眾,人 各散去,如何能夠即救?須待小可前往寨中,招集眾人,方可議行。」八王曰:「事不 宜遲,速進朝中,調撥邊師俟候,待君招集眾將,一同進兵。」六使領諾。八王既去, 六郎辭卻令婆,前往三關而行。正是: 誰教豪傑依然出,直向銅台救駕回。 六使只一人在路,行了數日。先往鄧州界訪問焦贊消息,並無下落。行到錦江口, 見一伙僧家,卿卿噥噥而過。六使問曰:「汝等要往何處?都有不悅之意。」憎人曰: 「君豈解其事?此地方有一癲漢,發作時,便要打人,官司沒奈他何。他口中稱,有 甚麼本官,被朝廷所誅。但逢僧道,便拿去看經誦偈,那個敢違逆之?昨日來我寺中, 著我等去作功果,超度其主,我眾人只得赴命。」六使聽罷,自恩:「此必是焦贊。」 乃問曰:「此人今住何地?」僧人曰:「鄧州城西,泗州堂裡便是他居處。」六使曰:「我 同汝等往見之。」 僧人引六使到泗州堂,正見焦贊臥在神案上,鼻息如雷。六使視之不差,近前搖 醒。焦贊睡中起來,睜開一雙怪眼,大聲叫道:「那個不怕死的,卻來相撩老爺?」六 使喝曰:「焦贊不得無禮!本官在此。」贊聽罷大驚,逕向前抱住曰:「汝是人那?鬼 那?焦贊超度本官多矣。」六使笑曰:「豈有白日之鬼來見汝乎?此間不是說話處,可 隨我來。」焦贊放手便拜。眾僧人掩笑而散。六使引焦贊出城西橋,道知:「主上遇難, 今八殿下領赦來召救駕,可速往三關,招集眾兄弟同往。」焦贊聽罷,大喜曰:「我道 本官被朝廷所害,撇得眾人沒主。今日又得相會,真是快活煞我也。」 次日,六使經過汝州,入府中拜見太守,道知八王領赦來取救駕之事。張濟大喜, 亦以王節度來由告知。六使曰:「軍情緊急,我當往三關招集進兵。張濟然之。六使逕 辭張濟出城,與焦贊望三關而行。路上,二人各訴其本末。來到楊家渡,日正當午,? 望水勢茫茫,旁無船隻。六使等待多時,全沒人渡。因令焦贊去問渡船。 焦贊領諾,行至上流頭,見船夫問曰:「勞汝渡過對岸,多奉渡錢。」船夫曰:「此 渡是楊太保掌管收錢,那個敢私渡?汝要去,可往前面亭上見之。」焦贊聽罷,逕奔 亭中來。正見一伙人在那裡賭賽。焦贊近前曰:「借用渡船過岸,多奉船錢。」眾人忽 抬頭,見焦贊生得異樣,皆不答言。焦贊又小心問之,眾人罵曰:「臭狗奴!說甚麼過 渡、過渡!」焦贊大怒,伸出一對硬拳,打得眾人四分五落,正待向前打那太保,太 保望後走去。 焦贊回見六使,怒氣未消。六使曰:「汝又去生事來?」焦贊曰:「今番好被那伙 氣也!分明有渡,不肯借我,反出惡言相傷。被我怒激起來,打散眾人而去。」六使 正沒奈何,忽見強人各執短棍趕來。焦贊曰:「待結果此賊,以除其害。」逕提大樸刀, 當中殺來。那伙強人不能抵當。後面楊太保出,與焦贊連鬥數合,不分勝敗。六使叫 曰:「不要相鬥,願聞壯士姓名。」楊太保抽回利刃,立於原上。焦贊亦住了手。太保 曰:「我乃鄧州人氏,姓楊名繼宗,小號太保。且問汝是何人?要過此渡而令手下強取?」 六使曰:「小可太原楊令公之子六郎也。今主上被難,要往三關招集部下救駕。來到河 邊無渡,特借一時。壯土何故不允?」太保聽罷,放下刀,近前拜曰:「久聞大名,未 得瞻拜,今日幸見,甚慰平生。」六使扶起。太保即邀六使到莊上,設酒醛相待。乃 曰:「將軍不棄,願率所部,同往魏府救駕。」六使喜曰:「太保如肯相從,誠乃美事, 有何不可?只待招集眾人,便來相約。」太保領諾。是夕,留六使宿子莊上。次日, 楊太保撐船渡過六使登岸,與焦贊望三關而行。時四月天氣,途中酷熱,古人有詞為 證: 翠藻參差竹逕成,新荷跳雨淚珠傾,曲欄斜轉小池亭。 風落簾衣歸燕急,水搖扇影戲魚驚,柳梢斜日弄微晴。 二人行了半日,歇坐於柳蔭之下。焦贊曰:「本官且停待於此,我往前面,問有酒 舍,沽一壺聊止饑渴。」六使允之。焦贊逕往前來,沒處尋酒店。正煩惱間,忽一伙 人挑著酒肉而過。焦贊問曰:「汝等所挑酒肉肯賣乎?」一人曰:「此是賽願ヾ酒肉, 如何肯賣?」焦贊曰:「賽甚麼願?」眾人曰:「前面有楊六使神廟,威靈顯赫,鄉村 賴之以安,但有祈許者,無不遂意。今日特往酬謝。」焦贊聽罷,遂大笑。回見六使, 道知其事。六使笑曰:「那有是理?」焦贊曰:「鄉人道離此不遠,當與本官訪視之。」 六使依言,與焦贊行來,果見一座廟宇,創造極是威儀。楊六使步入廟中,見上 塑著本身神像,脫然無異。兩旁塑一十八員指揮使。香火十分旺相。六使指焦贊謂曰: 「此像塑汝真乃相似也。」焦贊笑著道:「本官更塑得真。我在鄧州發癲打人,原來這 裡供養。待先推倒本身,然後去推本官。」言罷,一下拳頭一聲響,將其塑像推落半 邊。走上殿去,把六使神像一連幾推,全然不動。乃努力推之,震聲而崩。賽願者各 自奔走。廟祝見之,便把哨鑼亂敲。一伏時,劉超、張蓋帶領三百餘人,來到廟前。 六使認得,喝聲曰:「汝眾人做得好事來!」劉、張大驚,納頭便拜曰:「眾人都道本 官已死,今日緣何到此?」六使說知詐死之事:「今要招集汝等,前往魏州救駕。」劉、 張喜曰:「既如此,請到寨中商議。」六使令拆毀廟字,打倒神像。隨眾人到虎山寨坐 定,劉、張設酒醴相待。六使曰:「岳勝居止何處?」劉超曰:「岳勝與孟良部眾反上 太行山,稱草頭天子。」六使歎曰:「使我不起,四境如何得寧?」乃吩咐劉、張等: 「整各槍刀盔甲,在此俟候。待我招了岳、孟,一同征進。」劉、張領諾。 ヾ賽願--祭神還願。 六使仍與焦贊望太行山而來。行了一日,紅輪西墜,天色漸昏。六使曰:「此去皆 是山路,想無客店,汝往前村尋覓借宿去處。」焦贊領諾,往前一望之地,並無人家, 直轉過山後,卻是個小鄉村。焦贊靠前入進莊所中,見一員外,在燈光下端坐。焦贊 揖曰:「遠行客商到此日晚,敢擾公公寶莊上借宿一宵,當以重謝。」那人答曰:「平 時敝莊盡可安歇,今日難以相許,君可往別處投宿。」焦贊曰:「天色已黑,萬望公公 方便。」主翁曰:「汝有伴當否?」焦贊曰:「只有本主在莊外,共兩人而已。」主翁 曰:「只兩人亦無礙,與汝在外房歇息。」焦贊即出,邀六使相見。 主翁視六使一貌堂堂,乃問曰:「君從何而來?」六使答曰:「小可汴京到此,欲 往太行山公幹。」主翁曰:「君若提起太行山,老拙冤懷莫伸。」六使曰:「有何苦事? 望說與小可知之。」主翁曰:「老拙居止此鄉,好名重義。此莊都是陳家一姓,離太行 山數裡之程。今山中有二位草頭強人,一名岳勝,一名孟良,號稱天子,招聚五六萬 人,打官劫舍,甚為民害。老拙飄零半世,只生一女,被孟良瞧見,今夜要來入贅, 沒奈何,只得允從。不然,一鄉之人難保。是此冤枉,無處伸也。」六使笑曰:「老丈 勿憂,孟良是小可故人,待他來,我自有法退之。」主翁曰:「若得小女不辱,乃重生 父母。」六使辭出外面俟候。 卻說主翁吩咐家中,安排筵席迎接。將近二更左側,忽聞金鼓之聲,燈炬輝煌, 入報孟大王來到。陳長者出莊外迎接。孟良進廳上坐定,從人各列於兩邊。長者拜曰: 「有失遠迎,望大王赦宥。」孟良曰:「汝今是我岳丈也,不必施禮。」長者因令家人 抬過筵席,並故意令百花娘子來把盞。使女回報:娘子懷羞,不肯出來。長者曰:「如 今即是將軍夫人,懷甚麼羞,不肯出來耶?」孟良聽得,不勝歡喜。 是時,六使與焦贊隔窗張視,私笑曰:「若是沒王法,憑他橫行鄉村。今日不遇我 來,真被他騙去此女。」焦贊曰:「待我出去打折他一隻腳,看他還做得新郎杏?」大 使曰:「汝先去捉住,我便來矣。」焦贊忍氣多時,即踏進廳上,一腳將筵席踢倒,兩 手將孟良緊緊抱住。孟良不曾提備,動手不得,喝聲:「手下何在?」嘍囉正待向前, 六使厲聲罵曰:「不識廉恥之徒!敢如此無禮耶?」焦贊乃拖孟良出座外,指曰:「汝 看此位是誰?」孟良燈下認得,連忙拜曰:「本官因何到此?萬望赦罪。」六使曰:「可 急備鞍馬,回寨中商議,起兵救駕。」
第三十一回 呼延贊途中遇救 楊郡馬大破遼兵
卻說楊六使既見孟良,即欲轉回山寨,商議救駕。陳長者進前拜曰:「將軍是誰? 願聞姓名。」六使扶起,將其本末道知。長者大喜曰:「久聞盛名,如雷貫耳,今特有 緣相會。」因令百花娘子出來拜謝。六使看見,果是好個女子:淡妝素抹,體態端莊﹔ 雖然難比西施女,勝卻尋常窈窕娘。焦贊見了,笑聲曰:「孟哥哥,你真沒造化,撞著 我們來到。若遲一日,亦得一宵受用矣。」孟良喝曰:「本官在此,休得妄言。」眾人 又掩口而笑。百花娘子拜罷六使,進入內去。長者親把杯,遞與六使,意甚慇懃。是 夕,眾人依次而坐,盡歡暢飲。天色漸明,楊六使辭長者要行,長者取過白金十兩, 以為相謝之資,六使固卻不受,與眾人離了莊所,逕望太行山而來。有詩為證: 愁多不忍醉時別,想極還尋靜處行。 稚遣同衾又分手?不知行路本無情。 六使行到山下,孟良先遣人入寨中通報,岳勝聞此消息,即引數十騎出半山迎接, 恰遇六使,拜於道旁。六使進寨中坐定,眾人齊拜賀畢。岳勝再拜曰:「只因本官得罪, 致各人四散而去。今日復得相聚,是我眾人之幸也。」六使曰:「前事饅說。今主上被 困魏府,情勢甚緊,可作急準備救駕。」岳勝曰:「主上下以社稷為重,輕信讒佞,要 致本官於死地。今幸皇天開眼,留得本官復在。不如只居此處,自稱一國之君,圖取 快樂,何以救駕為哉?」六使曰:「我等盡忠報國,留美譽於後世﹔若占此一方,萬代 罵名,只是強徒而已。」岳勝不復敢言,因設慶賀筵席。是日,寨中大吹大擂,眾人 酣飲而散。 次日,六郎遣人去招劉超、張蓋等來到。只有陳林、柴敢未到。岳勝曰:「他二人 復歸勝山寨屯集,可著人報知。」六使乃遣劉、張前往。不數日,陳、柴亦率所部來 到。時帳下岳勝、焦贊、孟良、陳林、柴敢、劉超、張蓋、管伯、關鈞、王琪、孟得、 林鐵槍、宋鐵棒、丘珍、丘謙、陳雄、謝勇、姚鐵旗、董鐵鼓、郎千、郎萬共二十二 員指揮使,部下精壯八萬余人。六使曰:「此足以勝敵。」遂先令人赴汴京,報知八王, 期約進兵。又著人往楊家渡,知會楊太保。六使分遣已定,剋日點集部將,旗上大書 「楊六使魏府救駕」七字,一聲炮響,大軍離了太行山。但見: 槍刀蕩蕩,劍戟層層。 時盛夏天氣,南風微起。六使兵馬正行之際,忽報一彪軍到。六使今人探視,卻 是楊太保兵至。眾人相見,一同進兵。六使於馬上見軍容可掬,遂口占一絕云: 複合英豪勢更雄,萬山風色送行驄。 此行專為安邦國,說與番人亟避鋒。 大軍將近澶州界,八王亦部兵四萬來會,入見六使,不勝之喜,六使曰:「茲行非 惟救駕,歿滅丑類,平定幽州,在此一舉也。」八王然之,遂駐紮澶州城中。次日, 六使召岳勝謂曰:「主上被圍已久。汝充前鋒亟進,衝開一陣,使番將先挫銳氣。」岳 勝領命去了。又喚孟良與焦贊曰:「汝二人率劉、張、陳、柴等各部兵二萬,分左右翼, 攻入敵之中軍,須用力戰。吾引後軍繼進,必獲全勝。」孟良等亦部兵而去。六使分 遣已定,與八王議曰:「臣與殿下,率精兵後應,諸將必能成功矣。」八王曰:「郡馬 真乃舉足能定亂也。」六使辭不敢當。 次日,兵行之際,忽正北征塵蔽天,一彪人馬來到。岳勝舞刀衝開其陣,番將劉 河不能抵敵,大敗而去。宋軍奪得囚車,送六使軍中。車內不是別人,乃是保駕將軍 呼延贊也。六使連忙打開放出,拜曰:「天教相遇,不然,竟遭俘虜矣。」贊曰:「老 將被捉之時,屢欲報知主上,來取足下。爭奈軍情嚴密,弗能達意。若今日不是郡馬 相救,幾喪殘生。」六使大喜,引見八王。八王曰:「此天子洪福也,故使將軍遇救。」 六使下令諸將,兼程而進。是時,真宗在魏府,與眾臣懸望救援消息,音問不通。城 中糧草將盡,臣下皆宰馬而食。番兵攻圍緊急,勢已危急。 卻說劉呵敗回,見蕭天佐,稱中朝救駕兵到,搶去了呼延贊。蕭天佐大驚,即遣 人哨探是那一路救兵。哨馬回報曰:「旗上大書楊家部號,來得甚是兇猛。蕭天佐下令 各營,俱要整兵迎戰。分遣未定,前隊岳勝軍馬,漫山塞野而來。 番將耶律慶列陣先戰。岳勝大罵:「天兵已到,丑賊尚不遠遁,是欲自促其亡乎?」 耶律慶怒曰:「宋朝君臣已困死一半,汝來亦就屠戮耳。」岳勝拍馬舞刀,殺進北陣。 耶律慶舉槍迎之。兩馬相交,戰上數合,番兵圍裹將來。孟良、焦贊分左右翼攻入。 番將麻哩喇虎舉方天戟繞出助戰,正迎著孟良,兩馬交鋒。陳林、柴敢率勁兵從旁殺 進。是時南北鏖戰,金鼓連天。焦贊戰得激烈,提利刃,橫衝北營,如入無人之境, 恰遇番將劉坷來到,交馬只一合,被贊斬落馬下。宋騎競進,萬弩齊發,北兵陣勢挫 動。 蕭天佐奮勇來戰,楊大保一箭射落馬下。土金秀望見,殺出救之而去。耶律慶料 不能勝,刺斜殺出。岳勝乘力追近前,一刀揮為兩段。麻哩喇虎?圍逃走,被劉超、張 蓋用絆索纏倒其馬,向前捉住。師蓋正待來救,郎千、郎萬殺到,將其生擒於馬上。 孟良直突進東門。敵樓望見城下鏖戰,節度使李明、王全節開門接應夾攻。北兵倒旗 棄甲,如風捲落葉而走。宋兵長驅追擊,殺得屍橫山積,血流成渠。蕭天佐與土金秀 率殘騎,垂首喪氣,漏夜走回幽州去了。宋兵奪其營寨,掠得牛馬輜重無算。 蓋此戰成功有三機焉:一者,番人攻圍已久,志意懈怠﹔二者,不意六郎尚在, 兵勢先奪其心﹔三者,宋兵新來,銳氣正盛,且又攻其弗備也。後人有詩贊曰: 宋運興隆啟聖明,英雄效命發長征。 番人棄甲拋戈遁,方顯楊家救駕兵。 時八王單馬先人城中,見真宗稱賀曰:「賴陛下洪福,已取得楊六使救兵來到,殺 得番眾殘戈敗將而去。」真奈曰:「朕脫此難,卿之功也。」令宣進楊六使,拜伏御前。 帝曰:「卿因誤犯前罪,特悉赦之。今有救駕大功,朕決不負汝。」六使頓首奏曰:「機 會難得,宜乘陛下車駕在此,威風百倍,臣率所部,直搗幽州,取蕭後地圖以獻,永 息邊患。此千載之盛舉,乞准臣奏。」帝曰:「卿言甚善,奈車駕久出,壯士疲困,須 待回朝議之。」六使退出回營,以所捉番將,盡行梟首號令不題。 次日,帝以代州節度使楊光美為魏州留守,下令各營,班師回汴。軍士得令,無 不歡躍。文武擁護車駕離魏州,望大梁而回。但見: 旌旗動處黃龍舞,畫角鳴時白晝聞。 大軍一路無詞,不日到汴京,車駕進入皇城。翌日設朝,群臣朝賀畢。真宗以扈 從文武久困魏州,各賞齎有差。宣六使入殿前,親慰甚厚,因謂之曰:「三關賴卿以安, 可統所部,仍鎮其處,使北番不敢甫下,是為社稷捍蔽。」六使奏曰:「臣正待再往佳 山寨,招募雄勇,以圖伐遼之計,未得聖旨。既陛下允臣立功,即便前行。」真宗大 悅,加封六使為三關都巡節度使,旨敕一道,斬伐自由。六使拜受命。帝於便殿設宴, 犒賞救駕將士,君臣盡歡而散。 六使逕來無佞府,拜辭令婆起行。有子楊宗保,年紀一十三歲﹔欲隨父往三關。 六使曰:「那佳山寨乃苦寒地方,去則無益,不如侍奉令婆,待汝成丁,即來取汝。」 宗保乃止。六使辭別府中,與岳勝、孟良等率軍馬望三關進發。有詩為證: 大將征場得勝回,旌旗雲擁後軍催。 須知此去存威望,逕使皇家詔旨來。 三軍一路無詞,不日來到佳山寨。六使入舊營中坐定,眾人參見畢,乃下令修整 營柵,築造關隘。分遣岳勝等為十二團練,各領所部,整點槍刀衣甲聽令。自是三關 仍前興旺。六使每遣邏騎緝探北番消息,與諸將日議征進之計。不題。
第三十二回 蕭太后出榜募兵 王全節兵征大遼
卻說蕭天佐自敗歸之後,蕭後日夕憂慮宋朝見伐。一日與群臣議曰:「近日北兵敗 歸,又聽得南朝將為征討之計。今楊家人雄馬壯,倘或部領北征,誰可抵敵?」道未 罷,韓延壽奏曰:「諺云:『大國有征伐之兵,小國有預備之固。』今大遼宿將老帥, 已不堪任。乞陛下效選舉法例,出下榜文,招募各國雄勇,任以帥職,以備宋人來侵, 則為長保之策。」後允奏,著文臣草招募榜文以進。其文曰: 北番蕭太后為招募英雄,以防國難事:蓋聞兵以將為貴,將以才為能。今值大遼 多事之秋,戎馬相尋,干戈弗息。特出榜文,招募各處豪傑。或有抱謀略於山谷,懷 武藝於窮荒,摹旗、斬將、攻關、取城,不拘一技一能,可輔定霸者,威集幽州,孤 親試其才。果能稱職,即授重權,尊其爵位。故茲榜示。 蕭後看罷榜文,即令張掛城門,招取英雄。正是: 欲教勝敵楊家將,除是神仙降世來。 大中祥符四年,蓬菜山鐘、呂二仙,適在三島洞中煉丹、圍棋。鐘離問曰:「汝曾 憶岳陽樓賞白牡丹之事乎?」洞賓答曰:「色慾之心,人皆有之。若敝弟子尚且脫胎換 骨,亦被迷戀,況凡夫俗子耶。」鐘離曰:「此理本然。」又問:「黃鶴樓酒舍,汝何 留戀半載?此豈仙家之所宜乎?』』洞賓曰:「弟子存神煉氣,此味不能斷之。」鐘離 笑曰:「眾道友論汝『酒色神仙,猶有餘染,果不虛也。」洞賓自覺愧郝,尊敬師長, 弗敢與辯。忽然南北起一道殺氣,衝入雲漢,但見:紅光萬丈隨火人,千條殺氣進煙 來。洞賓看罷,喚仙童撥開雲霧視之。回報道:「卻是南朝龍祖與北番龍母相鬥,殺氣 進入於此。」鐘離曰:「吾以氣數推之,尚有二年殺逆未除,只是可憐黎民受其茶毒。」 洞賓曰:「既師父以氣數知之,還是龍母戰勝,龍祖戰勝?」鐘離曰:「龍母逆妖之類, 走下北番,霸起一國。龍祖應天運而生,以作萬民之主,今遭其擾鬧,不久當為龍祖 滅也。」洞賓曰:「二龍爭攘,百姓何辜?我仙家以救人為心,師父何不降凡,收龍母 以歸升,免得為民之患,豈不美哉?」鐘離曰:「世界紛紛,自有人定。我等只存修養, 莫將閒事惱心。」言罷逕人洞中。 洞賓見鐘離已去,自思:「眾仙笑我酒色為重,師父指道龍祖為能。我今要親降凡 間,扶佐龍母,滅卻南朝,又恐師父分上有礙。近見番界碧蘿山有萬年椿木,今成精 怪,不如今他脫身降世,以助龍母。」即著仙童喚椿木精來到,洞賓曰:「吾今付汝三 卷六甲兵書。上卷觀視天文,中卷變化藏機,此二卷汝不必學﹔只有下一卷,人難得 識,內中盡載陰文迷魂妖遁之事,教汝熟視。即今北番蕭太后出下榜文,招募英勇, 欲與甫朝交兵。爾可脫身降世,將此下卷兵書扶佐北番。待滅卻宋朝之後,我收汝同 入仙道。」椿木精拜曰:「小孽下凡,難以施展,兵書恐不能通耳。」洞賓曰:「汝先 去揭取榜文,我即親降凡間,代汝用事。」 椿木精即日拜辭仙主,逕變身化作一道金光,震聲如雷,走下北番,來到幽州城, 正見各處壯勇,團立於關門外看榜。椿木精進前,叫聲:「待我來揭榜。」眾視之,其 人生得面如黑鐵,眼若金珠,身長一丈有餘,兩臂筋肉突起,貌極奇異。守軍見揭了 榜文,引進朝門,來見蕭後。蕭後視罷,大驚曰:「世上竟有此怪貌耶?」因問:「壯 士何處人氏?」椿木精答曰:「小臣祖居碧蘿山,姓椿名岩。」蕭後曰:「汝有甚武藝?」 岩曰:「兵書戰策,一十八般武藝,無有不通。」蕭後大悅,即與文武議封官職。蕭天 佐奏曰:「壯士初進,未見其能,陛下權封以中職﹔候其建立奇功,再議未遲。」後允 奏,乃封椿岩為團營都總使。椿岩謝恩而退。 卻說宋真宗以魏府之恥,欲圖報雪,召集群臣計議。八王奏曰:「陛下以一統之盛, 幽州一隅封宇,取之不難。爭奈士馬未集,尚待從容討之。」帝未應,忽一人出曰:「不 乘此時進兵,更待何時?」眾視之,乃光州節度使王全節,近前奏曰:「臣有一計,可 使北番拱手納降。」帝曰:「卿有何計?」全節曰:「若起中原之兵,急難取勝。乞陛 下敕澶州一路、雄州一路、山後一路,此三路乃幽州咽喉,易為糧餉﹔臣再提一旅之 師,共四路並進。北番雖有雄勇之將,何能當之?」帝依奏,即敕三路出兵,以王全 節為南北招討使,李明為副使,部兵五萬前行。全節得旨,剋日領兵離汴京,望幽州 進發。時初春天氣,風和日暖,但見: 路上野花無意彩,林中杜鵑動人情。 大軍來到九龍谷下寨。 消息傳入幽州,近臣奏知蕭後:「南朝起四路兵馬而來,聲勢甚盛。」太后大驚曰: 「不意其來如此速那!」因問:「誰可部兵迎敵?」道未罷,椿岩應聲出曰:「陛下勿 憂,臣舉一人退宋兵,如摧枯拉朽,取中原猶反掌之易。」太后問曰:「卿舉何人?」 岩曰:「臣之師父,姓呂名客,現在宮門外,未敢擅入。若用此人退敵,何患不克?」 後即宣進呂客於階下,視之,見其人物清雅,舉止特異。自思:「此人必有奇才。」乃 問曰:「卿要來應募,求進身否?」呂客答曰:「臣聞陛下欲與南朝爭衡,特來相助一 臂之力,取其天下。」後曰:「卿要多少人馬而行?」呂客曰:「宋人善戰者多,可用 陣圖鬥之。依臣所論,幽州軍馬不足調遣,陛下須於五國借兵,可成大事。」後曰:「五 國是誰?」呂客曰:「可修書一封,差使臣往遼西鮮卑國,見國王耶律慶,獻送金帛, 以結其心,問彼借精兵五萬,彼必無推。又修書齎官誥往森羅國,賞賜國王孟天能, 令他發兵五萬相助。再遣一使往黑水國,許以成功之後,割西羌一帶謝之,令助兵五 萬,必定悅從。又差一使臣赴西夏國,見國王黃柯環,說知中原利害,借兵五萬。再 著親臣往長沙國,見國玉蕭霍王,借兵五萬。若得此五國兵來,仗臣平生所學,排下 南天七十二陣,使宋君臣見之心膽碎裂,拱手歸命矣。」蕭後聽罷,大悅曰:「卿真子 牙重出,諸葛復生。」即日封呂客為輔國軍師、北都內外兵馬正使。呂客謝恩而退。 太后遣下五處使臣,令齎金寶,逕詣鮮卑等國而行。當下領旨使臣分頭進發。自 是,五國得賜敕齎,無不悅從。鮮卑國王差黑靼令公馬榮為帥,森羅國王差亢金龍太 子為帥,黑水國王差鐵頭黑太歲為帥,西夏國王差公主黃瓊女為帥,長沙國王差駙馬 蘇何慶與公主蕭霸貞為帥,各助精兵五萬,陸續而來。 不消數十日,都集幽州聽候。近臣奏知蕭後:「五國兵馬齊到。」後宣進昌客問曰: 「五國之兵已到,軍師何以調遣?」呂客奏曰:「臣此行不是等閒,陛下再召回雲州耶 律休哥等,蔚州蕭撻懶等,起傾國之兵,與臣提調,管取克伏中原。」後允奏,即下 敕於雲、蔚二州,調回各處軍馬。以韃靼令公韓延壽為監軍,都部署上盒秀以下並聽 調遣,統率二十五萬精兵,合五國共五十萬,隨呂軍師征進。韓延壽得旨,出往教場 中,操演齊備。越數日,雲、蔚二州軍馬皆至。呂軍師同岩率五國精兵與北番人馬離 幽州,浩浩蕩蕩,望九龍谷而進。此一去,有詩為證: 全憑興國扶王策,能使英雄顯智來。 三千世界風雲變,七十天門戰陣開。 北番兵馬來到九龍谷,於平川曠野下寨。對面便是宋營。次日,呂軍師召集諸將, 吩咐曰:「三月丙申支乾相剋之日,吾將排陣,各人須要聽令。如有後期者,先斬後奏。」 韓延壽進曰:「軍師令旨,誰敢有違?」
第三十三回 呂軍師布南天陣 楊六使明下三關
卻說呂軍師取過陣圖一張,吩咐中營騎軍五千,離九龍谷一望之地,築起七十二 座將台,每台令五千軍守之。另外設立五壇,豎旗號,按青黃赤白黑之色﹔內開甬道 七十二路,往來通透。待築完備時,而後提調。騎軍得令前去,按陣圖築立。不數日, 台壇俱已整齊,甚是完固,回報於呂軍師,親往巡視一遍。軍師擇定吉日,下令諸將 聽調。 三通鼓罷,五國軍烏,齊齊擺列。呂軍師先令鮮卑國黑靼令公馬榮率所部軍,列 在九龍正南,擺作鐵門金鎖陣。分一萬軍,各執長槍,按為鐵門,把守將台七座﹔又 分一萬軍,各執鐵箭,按為鐵閂,把守將台七座﹔再分一萬軍,各執利劍,按為金鎖, 又把守將台七座。馬令公得令,一聲炮響,率軍排列去了。有詩為證: 畫角齊鳴陣勢開,鐵門堅固巧安排。 對壘敵將若欲破,除是神仙秘訣來。 呂軍師又下令,著黑水國鐵頭大歲率所部軍,靠九龍谷左排作青龍陣。分一萬軍, 手執黑旗,按為龍須,把守將台七座﹔又軍一萬,分四隊,各執寶劍,按為四個龍爪, 把守將台七座﹔又軍一萬,各執金槍,按為龍鱗之狀,把守將台七座。鐵頭太歲得令, 率所部分佈去了。有詩為證: 青龍陣勢智謀深,百萬雄兵亦凜然。 自是中朝豪傑在,敢馳駿馬入南天。 呂軍師又令長沙國蘇何慶,以部下靠九龍谷右排作白虎陣。分一萬軍,各執寶劍, 按為虎牙,把守將台七座﹔分軍一萬,手執短槍,按為虎爪,把守將台七座。再令耶 律休哥屯軍一萬,守將台六座於前,按為朱雀陣。耶律奚底屯軍一萬,守將台六座於 後,按為玄武陣,繞圍左右,作犄角之勢。蘇何慶、耶律休哥等各領所部而行。有詩 為證: 白虎交加陣勢雄,前排朱雀將台中, 後居玄武藏機妙,敵國兵強不易通。 呂軍師再遣森羅國金龍太子,以所部軍端守將台中座,按作玉皇大帝坐鎮通明殿。 令董夫人裝作梨山老母。再繞中台分軍一萬,各穿青黃赤白黑服色,按為四斗星君。 另軍二十八名,披頭散髮,繞中台前後,按為二十八宿。又令土金牛裝為玄帝,土金 秀手執黑旗,排成龜蛇之狀,把守二門之北。金龍太子等各得令部兵去了。有詩為證: 玉皇駕下列星君,陣勢巍然智壓群。 不是仙家親降世,定教中原兩平分。 呂軍師又令西夏國黃瓊女,以所領女兵,手執寶劍,按為太陰星。蕭撻懶率所部, 各穿紅袍,按為太陽星。仍令黃瓊女赤身裸體,立於旗下,手執骷髏骨,遇敵軍大哭, 按為月孛ヾ星之狀。耶律沙率所部巡視四方,按東西南北斗,結為長蛇之勢。黃瓊女 等各引兵分佈。有詩為證: 戰鼓頻撾ゝ勢若雪,東西南北陣門開。 仙家擺作拿龍計,不想英雄識破來。 呂軍師又令蕭後單陽公主率兵五千,各穿五色袈裟,按為迷魂陣。內雜番僧五百, 為迷魂長老。密取七個懷孕婦人,倒埋旗下,遇交鋒之際,攝取敵人精神。單陽公主 得令,引兵依法而行。有詩為證: 陣陣相連法甚奇,鬼神夜夜魄精迷。 分明一本安邦術,變作天翻地覆機。 呂軍師下令耶律吶選五千健僧,手執彌陀珠,按為西天雷音寺諸佛。另以五百和 尚分列左右,按為鐵羅漢,總居六十二天門之首,以吞敵人威勢。耶律吶領命而行。 有詩為證: 堂堂陣勢列方圓,萬馬爭馳繞將台。 若使英雄齊角力,盡教聖主定中原。 ヾ孛(bei,音備)--古時指一種彗星。 ゝ撾(zhua,音抓)--敲打。 呂軍師排成陣勢,著椿岩與韓延壽督戰,每陣中以觀紅旗為號,指揮迎敵。果是 仙家妙用,世人莫測。七十二陣,變怪奇異。晝則淒風冷雨,夜則河漢皆迷,好使人 懼!正是: 不有真仙開妙秘,如何能破鬼神機? 次日,椿岩以師父陣囹已完,與韓延壽議曰:「今宋兵列營於對壘,可令人下戰書 與知,看他如何出兵。」延壽然其言,即遣騎軍來見宋將王全節。全節批回戰書。次 日,引李明等出九龍谷平川之地邀戰,望見正北一座陣勢,如生成世界一般,大驚曰: 「番家必有奇才在軍中,且未可即戰。」道未罷,遼帥椿岩、韓延壽二騎飛出,厲聲 高叫曰:「宋將若只鬥武藝,即便交鋒,如要鬥文,試觀吾陣。」全節顧李明曰:「北 兵勢銳,若與交戰,終是不利﹔以陣圖與言,回兵計議乃可。」明然其言。全節曰:「鬥 戰武夫較力之事,不足為奇,待再整陣圖來破,方顯高低。」椿岩笑曰:「任汝去排陣 來戰,吾不暗算汝矣。」乃收兵還營。 全節歸至軍中,謂李明曰:「陣勢小可頗諳ヾ,未見今日之異。當具奏朝廷,速遣 將來辨視。」誇明曰:「事不宜遲,便速行之。」全節乃畫成陣勢圖局,遣騎軍墾夜往 汴京奏知真宗。 真宗看罷大驚,即遍示文武,無一人識得者。寇準奏曰:「臣視陣圖,內中變化必 多。除是三關召回楊六使,可識此陣﹔其他邊帥,恐不能識。」帝允奏,遂遣使臣, 逕赴三關,來見六使。宣讀聖旨畢。六使領旨,與諸將議曰:「既主上有旨,當得赴命。」 因令陳林、柴敢守寨,自率岳勝、孟良等二十二員指揮使,統領三軍,離佳山寨,赴 京而行。此所謂明下三關也。君恩優渥ゝ,將帥威儀,較前兄妹私行,真有天淵之隔 矣。有詩為證: 萬戰叢中爭六合,乾軍隊裡定乾坤。 英雄自有平戎策,直指旌旗入陣門。 軍馬一路無詞,不日到京,六使以所部紮於城外。翌日,隨班朝見。真宗帝曰:「近 因北征帥將進番人排下陣勢圖局,文武皆不能識。朕以卿太原將種,陣圖素熟,卿試 看此為何陣?」六使承旨,接過陣圖視之,奏曰:「臣視此陣,必有傳授,番邦無人能 排此陣者。須容臣親提士馬,臨敵境看視,方明其理。」帝允奏,賜六使金杯御酒, 即命起行。六使謝恩而退,即率所部,離汴京,望九龍谷進發。 ヾ諳(an,音安),熟悉。 ゝ優渥(wo,音臥)--優厚。 哨馬報入王全節軍中,全節聽是楊六使到,不勝之喜,與李明等出營迎接。六使 下馬,與全節並肩入帳中坐定,二人各敘起居。全節曰:「近因小可北征,不想番家於 對壘排下陣勢,甚是奇絕。今得足下來此,想有定論。」六使曰:「主上 以陣圖視之,小可一時難明。還待出陣前觀視,看他變化何如。」全節然其言, 令具酒醴相待,夜靜乃散。 次日,六使下令出軍。岳勝、孟良等披掛齊備,鼓罷三通,宋軍鼓噪而進。北將 韓延壽亦部兵列於陣前。楊六使端坐馬上,高叫曰:「北兵休放冷箭,待吾看陣。」延 壽認得是楊六使,自思曰:「此人將門出身,深識陣法。」下令各營,依紅旗指揮,隨 時變化。番營得令,一聲震響,陣圖如山嶽之勢。六使於馬上停視良久,謂諸將曰:「陣 勢吾曾排著幾番,未曾見此變化。道是八門金鎖陣,又多了六十四門﹔道是迷魂陣, 又有玉皇殿。如此叢雜,如何敢破?只得回軍商議。」岳勝等乃收軍還營。北兵亦不 來追趕。 六使歸軍中,與全節議曰:「此陣果是奇絕,小可亦不能測。」全節曰:「君若不 識,他人愈難明矣。」六使曰:「可急遣人奏知,請御駕親征。然後計議。」全節乃差 人赴京奏知。真宗聞報,與群臣議日:「楊家不識其陣,必非小可,朕只得御駕親征。」 八王奏曰:「此一回須用陛下監戰,方可成功。」帝意遂決,竟下命寇準監國,大將軍 呼延贊為保駕,八王為監軍,敕沿邊帥臣俱隨征聽調。旨令既下,諸將俱整備俟候不 題。 歡日,車駕高大梁,望幽州進發。正值夏未秋初,但見:旌旗卷舞西風急,斗帳 淒涼夜色寒。大軍一路無詞,不日望九龍谷將近。楊六使、王全節等迎接於五十里之 外。真宗下命於正南駐營。眾將朝見畢。帝宣六使人御前,問其陣勢如何。六使奏曰: 「陣勢排得奇異,臣亦參不透,正待聖駕來觀。」帝允奏,下令明日看陣。六使退出, 吩咐各營整備不題。
第三十四回 宗保遇神授兵法 真宗出榜募醫人
卻說北番聽得宋君親到,韓延壽與椿岩議曰:「宋君車駕親來,還當具奏,請君後 車駕亦來監戰,則諸將知所尊命,可建大功。」岩曰:「此言正合我意。」延壽即具表, 差人入幽州奏知。蕭後得奏,與群臣商議。蕭天佐奏曰:「陛下此行,乃圖中原之大計, 勿阻其請。」後大悅,因令耶律韓王監國,蕭天佐為保駕,耶律學古為監軍,即日駕 離幽州,大軍浩浩蕩蕩,望九龍谷而來。韓延壽等接駕,奏知宋人不識陣勢及宋帝親 征之事。後曰:「卿等各宜用心建功,若得中原,高職寡人不吝也。」延壽拜命而退。 蕭後立營於正北。分遣諸將翌日見陣。 平明鼓罷三通,正南宋真宗車駕擁出,將佐齊齊擺列前後,對壘蕭後亦親部軍而 出,?見黃纛下真宗高坐馬上看陣。蕭後跨著紫驊騮,立於褐羅旗下,高叫曰:「宋君 一統天下,尚有不足,屢欲圖我山後九郡。今來決一雌雄,若破得此陣,山後盡歸宋 朝﹔不然,還要平分天下。」真宗厲聲答曰:「汝陋夷之地,縱歸獻於朕,朕亦無用處。 量此陣又有何難破!」言罷,抽身還營。蕭後亦退。 帝回至帳中,召諸將議曰:「朕觀其陣,變化極多,卿等不能識之,將何為計?」 六使奏曰:「臣父在日,嘗言:『三卷六甲兵書,惟下卷難曉,皆是陰文妖道之術。想 此陣必出於下卷。臣母或聞其詳,乞陛下召來問之,或可曉其陣。」帝大悅,即遣呼 延顯齎敕命一道,星夜前去。顯領旨,逕赴無佞府見楊令婆,宣讀聖旨曰: 朕以御駕北征,適因番兵排下一陣,陰陽變化,軍中莫測﹔且番人 口出不遜,必欲與朕爭衡。朕立意要破此陣。惟夫人久在太原,得先令 公之指示,當明其竅,特來宣召。聞命之日,即隨便至,以慰朕懷。 令婆拜受命畢,款待天使,因問陣勢之由。顯答曰:「前日聖上因與蕭後對陣,言 語頗厲,故來宣取大駕,立待回奏。」令婆曰:「明日即行。」呼延顯辭出。次日,令 婆吩咐柴太郡曰:「聖上來宣,只得赴命。勿使宗保知之。」太郡領諾。天使催促起行, 令婆整點齊備,與呼延顯離楊府,逕望幽州而去。 適宗保打獵回來,因問:「令婆何往?」太郡曰:「入宮中見宋娘娘,有國事商議, 數日便回。」宗保懷疑,逕進城中探問。遇守北門軍校問曰:「曾見令婆過此否?」軍 校答曰:「侵早與天使赴御營去了。」宗保聽罷,亦不回府,勒騎隨後趕來。一路問信, 皆道過去已久。看看日色將晚,宗保一直行去,不想走差路徑,來到荒僻處,全沒人 煙。宗保大驚,欲待要再走,夜深月黑,莫辨路途。 正在慌間,忽見谷中透出一點燈光。宗保隨光影近前,見一所大房,似廟字之狀, 遂拴了馬,連叩數聲。裡面有人開門,引宗保進入,見一婦人,坐於殿下,兩邊儀從, 極是雄偉。楊宗保拜於階下。婦人間曰:「汝乃何人?夜深至此?」宗保道知本末,且 言因與令婆走差路至此。婦人笑曰:「汝令婆赴軍中看陣,如何識得?」因令左右具飲 食,款留宗保。宗保亦不辭,開懷食之。卻是紅桃七枚,肉饅頭五包。食畢,婦人取 過兵書一本,付與宗保曰:「吾居此間,近四百餘年,未嘗有人至此,今君到此,乃夙 緣也。汝將此書下卷熟玩,內有破陣之法,可去扶佐宋主,降伏北番,作將門萬代公 侯,不失為楊家之子孫矣。」宗保拜而受訖。婦人令左右指教宗保出路。夭色漸明, 左右曰:「此去一直之地,便是大路。」言罷而去。宗保在馬上且驚且疑。出得深山, 恍然人境。問居民:「此是何處?」居民指曰:「前一座大山,乃紅累山,內有擎天聖 母廟,多年荒廢,基址尚在。」宗保默然曰:「凡事不偶,此真乃奇遇也。」遂取出兵 書玩之,熟讀詳味,不勝歡喜。後人有詩贊曰: 英雄何幸有奇逢,一本兵書術竅通。 此去定教扶聖主,將軍真可倚崆峒。ヾ ヾ崆峒(kongtong,音空同)--山名,在今甘肅省。此處指依靠,後盾。 卻說楊令婆隨天使到御營中,朝見真宗。真宗賜慰甚厚,道知北番所佈陣圖之事。 令婆曰:「臣妾先夫,曾留下兵書一冊,未知此陣載得有否?容臣妾與六郎出陣觀視。」 帝允奏,令婆辭退。 次日,率六使及眾將登將台觀望其陣,但見刀兵隱隱,殺氣騰騰,紅旗動處,變 化無窮。令婆細看良久,取兵書對之,不識在那款中。下得將台,謂六使曰:「此陣莫 道我等不曉,就是汝父在日,亦未見也。」六使曰:「似此如之奈何?」令婆曰:「我 楊門不識此陣,他人愈難曉矣。」正在憂悶間,忽報宗保來到。六使怒曰:「軍伍之中, 他來何益?」道未罷,宗保已進帳前,見父怒氣不息,乃曰:「爹爹莫非為陣圖不識而 煩惱乎?」六使曰:「汝勿妄言,好好回去,兔受鞭笞。」宗保笑曰:「我回去無妨, 誰人來破此陣?」令婆聞其言,喚近身邊問曰:「汝曾見此陣來?」宗保曰:「孫兒頗 識陣圖,試往觀之,自有定論。」令婆遂令岳勝、孟良等保他登將台看陣。岳勝得令, 引宗保登將台。 [宗保]盼望良久,顧謂岳、孟曰:「此陣排得極巧,只可惜不全,破之甚易。」岳 勝、孟良等驚問曰:「御駕前將帥雲集,無一人敢正視此陣者,小本官何以識之?」宗 保曰:「且回軍中細說。」眾人下了將台。岳勝入見六使曰:「小本官深明陣法,言破 之甚易。」六使笑曰:「休聽他胡語。」岳勝即出。宗保見令婆,道知陣圖可破之故。 令婆曰:「汝既能破,且問此陣何名?」宗保曰:「說起此陣,非等閒之比。自九龍谷 正北布起,直接西南一派,都是按名把守,內有七十二座將台,築開雨道,路路相通, 名為七十二座天門陣。靠右側黑旗之下,陰陰杳杳,日月無光,乃吞迷敵人之所,埋 得孕婦在此,更為慘毒。此一處頗難破之。其外,尚有不全處:中台玉皇殿前,缺少 天燈七七四十九盞﹔青龍陣下,少了黃河九曲水﹔ 白虎陣上,少了虎眼金鑼二面,虎耳黃旗二張﹔玄武陣上,欠珍珠日月皂旗二面。 是幾處,待孫兒依法調遣,破之如風掃殘雲,霎時即消,有何難哉?」令婆大驚曰:「吾 孫何處得此妙訣?」宗保不隱,將所得兵書之事道知。六使聽罷,以手加額曰:「此主 上之洪福,使汝得此奇遇。」 次日,六使進御營,道知其陣名,具言有不全之處,破亦容易。真宗大悅曰:「既 卿能識其陣,當以何日進兵?」六使曰:「待臣子與宗保商議。」帝允奏。六使出到軍 中,喚宗保計議。宗保曰:「彼以干支相剋之日佈陣,吾當以干支相生之日破之。」六 使然其言,下令諸將聽候。 不想真宗駕下王欽,私以陣圖不全消息,遣人漏夜入番營報知。韓延壽接得大驚, 急入奏蕭後。蕭後曰:「似此如之奈何?」延壽曰:「陛下可宣呂軍師問之。」後即降 敕,宣呂軍師入帳中間曰:「卿排下其陣,緣何有幾處不全?」呂軍師自思:「彼軍中 亦有識此陣者。」乃奏曰:「果有未全,待臣按法添起,縱使軒轅復出,亦不能破矣。」 後曰:「卿宜早設,勿使敵人測破。」呂軍師出到場中,下令於玉皇陣上添起紅燈﹔青 龍陣上開起黃河﹔白虎陣內左右建起二面黃旗,當中設立金鑼二面﹔玄武陣上豎起日 月旗。分佈齊備,已成全陣。正是: 只因奸賊通謀計,惹起干戈大會垓。 卻說楊六使分遣諸將,並依宗保指揮。擇定其日,奏帝出師。帝聞奏,下敕各營 並進。宗保復引岳勝等登將台觀望,見天門陣布全,無路可入,叫一聲苦,跌落台下。 岳勝大驚,連忙扶入帳中,報知六使,急令人救醒,問其緣故,宗保曰:「不知誰泄了 天機,使番人知之。今陣圖添設完全,除是真仙下降,乃能破矣。」六使聽罷,昏然 悶絕。眾人近前扶起,不省人事。令婆放聲大哭,眾將著慌。宗保曰:「令婆且慢啼哭, 可請八殿下來計議。」令婆乃收淚,著人請得八殿下來到,令婆道知其由。八王曰:「既 郡馬有事,待奏知主上商量。」即辭令婆,入見帝,奏知六使得疾之由。帝驚曰:「若 使延昭不起,朕之江山奈何?」八王曰:「陛下須出榜文,招募名醫,先救好延昭,然 後議出兵。」帝允奏,即出下榜文,掛於轅門外。 次日,軍校來報:「有一老翁揭取榜文。」帝宣醫人進於御前問曰:「卿何處人氏?」 老翁答曰:「臣居蓬萊,姓鐘名漢,人稱為鐘道士。近聞楊將軍為陣圖得病,臣特來救 之,又解破陣之法。」帝見鐘道士一表非俗。自思:「此人必有廣學。」乃令鐘道士往 視六使病症。鐘道士回奏臼:「臣能救治。」帝問曰:「卿還用藥醫,用針灸乎?」鐘 道士答曰:「臣觀其症,陰氣傷重,只須用二味藥品。」帝曰:「卿試言之。」道士曰: 「須要龍母頭上發,龍公項下須。得此二味來,可療其病。」帝曰:「二味藥出何處? 朕好使人求之。」道士曰:「龍須不必遠取,只在陛下可辦。龍母頭上發,須問北番蕭 太后求討。」帝曰:「蕭氏朕之仇人,那裡去討?若有他藥代得,願出重金買辦。」道 士曰:「偏要此品來,則可下藥。」八王奏曰:「延昭部下,皆能乾之人,陛下出旨道 知,或能有人求得者。」帝允奏,令鐘道士且退。即著六使部下前去取藥。令婆聞旨, 與岳勝議曰:「此物可討,只是難得機密人前去。」岳勝曰:「敢問老夫人有何計策?」 令婆曰:「向聞我第四子改名木易,為蕭後駙馬。若有人通知其由,必能求得。」岳勝 曰:「惟孟良最機密,可乾此事。」令婆即召孟良,令其前往。
第三十五回 孟良盜回白驥馬 宗保佳遇穆桂英
卻說孟良慨然領諾,是夜來見鐘道士,問要幾多。道士曰:「汝去足可辦事。其發 不拘多寡。待求得後,可往御苑中,有匹白驥馬,偷得回來,與宗保破陣。又有九眼 琉璃井,亦在苑中,今青龍陣上九曲水,皆是此井化出,汝密將沙石填塞中一眼,其 龍即旱無用,此陣易破也。」孟良領命,即偷出宋營,恰遇焦贊趕來。孟良曰:「汝來 此何干?」贊曰:「因哥哥一個獨行,我心不安,特來相陪同行。」良曰:「此行要辦 機密事,如何帶得汝去?」焦贊曰:「獨哥哥機密而我洩露耶?定要同走一遭。」孟良 無奈,只得帶他,逕到幽州城中安下。 次日,良謂贊曰:「汝且留在店中,我訪駙馬消息即回。」贊領諾。良遂裝作番人 模樣,入駙馬府見四郎,道知本官染疾,求取藥品之事。四郎曰:「此間緝探者多,汝 暫出,容吾思計求之,過幾日來取。」孟良領諾,仍復變形而出。 四郎思忖半夜,心生一計,忽大叫心腹疼痛,不能停止,瓊娥公主大驚,急令醫 官調治,愈稱痛苦。公主慌張無計,間曰:「駙馬此痛不止,要用何藥可療?」駙馬曰: 「我因幼年戰力過度,翩血留於心腹。往時得龍須燒灰調服,已好數年,不想今又發 矣。」公主曰:「龍須中原可有,北番那有討處?」駙馬曰:「得娘娘龍發,亦可代之。」 公主曰:「此則不難。」即遣人前詣軍中見蕭後,道知取龍發療駙馬之事。蕭後曰:「既 駙馬得疾,此如可愈,我安惜哉?」遂剪下其發,付與來人而回。來人將龍發進入府 中,駙馬取些發燒服之,其病頓瘥。公主大喜。次日,四郎以所剩之發藏下,恰遇孟 良又來,便交付之。孟良接過,逕回店中,付與焦贊曰:「汝將此物先去,我幹事完日, 隨即還矣。」焦贊領諾,帶龍發星夜出幽州去了。 只說孟良驀地入御苑,向琉璃井邊運下砂泥之類,將中眼填實,抽身出到馬廄下, 正遇喂養番人在彼看守,孟良作番語云:「太后有旨,道此馬將用,著我牽出教場跨演。」 守者曰:「請敕旨來看。」孟良早已假造停當,即便取出看驗。番人無疑,遂付馬與之。 孟良騎出教場,勒走一番,近黃昏逃離幽州而去。比及番人得知,隨後追趕,已走去 五十里程矣。 孟良偷得白驥馬,走了一夜,回到軍中,見鐘道士,告知乾完二件大事。道士曰: 「不枉為楊家之部下。」次日,請主上龍須,均以龍發,按方醫治六使。一服便痊。 真宗聞道士醫好六使,不勝之喜,宣入帳中間曰:「汝願官職榮身,還是只圖重賞?」 道士對曰:「貧道糜鹿之性,不願官職,亦不願旌賞。貧道此來,非但調理楊將軍,還 要與陛下破此陣而去。」真宗曰:「卿若能建此功績,朕當勒名於金石,垂之不朽。」 道士曰:「此陣變化多端,一件不全,難以攻打。容臣指示宗保行之。」帝允奏,遂以 鐘道士權授輔國扶運正軍師,除御營以下將帥,並依調遣,不必奏聞。道士謝恩而退, 來見六使。六使拜謝不已。鐘道士曰:「尊恙幸得安痊,貧道當與令嗣破此陣圖。」六 使即喚過宗保,拜鐘道士為師。宗保拜畢,道士曰:「軍中調遣,還要這幾人來用。」 宗保曰:「要著誰人?乞師父指示。」鐘道士曰:「令呼延顯往太行山,取得金頭馬氏, 率所部來御營聽候。又差焦贊往無佞府,召八娘、九妹並柴太郡。再令岳勝往汾州口 外洪都莊上,調回老將王貴。著令孟良往五台山,召楊五郎。」分遣已定,呼延顯等 各領命而行。 卻說孟良前往五台山,來見五和尚,道知要破天門陣,乞下山相助之意。五郎曰: 「前者澶州救吾弟回後,一意皈依ヾ佛法,忘卻兵事。今日又來擾亂乎?」孟良曰:「此 為國家大事,非由於已。師父可念本官勤勞,勿辭一行。」五郎曰:「北番有二逆龍, 昔在漚州降伏其一,尚留蕭天佐在。除是穆柯寨後門有降龍木二根,得左一根,可伏 其人。汝若能求得此木,與我作斧柄,則可成事。不然,去亦無益。」良曰:「既師父 務要其木,小可只得往求之。」五郎曰:「汝就去索取此物來,吾當整備俟候。」 ヾ皈(gui,音歸)依--原指佛教人教儀式,後泛指信奉佛教或參加其他宗教組 織。 孟良即辭五郎,逕望穆柯寨來。恰遇寨主,乃定夭王穆羽之女,小名穆金花,別 名穆桂英,生有勇力,箭藝極精,曾遇神授三口飛刀,百發百中。是日正與部下出獵, 射中一鳥,落於孟良面前。良拾得藏之。行未數步,忽有五六嘍囉趕來,叫聲:「好好 將鳥還我,饒你一死。」孟良聽得,停住腳步。噗羅近前,一齊發作,被良打得四分 五裂而走。良又行得一望之地,嘍囉報與穆桂英,部眾追來。 良聞後面人馬之聲,知是賊兵趕來,取出利刃,挺身待之。一伏時,桂英大罵:「誅 不盡的狂奴,敢來此處相鬧耶?」孟良更不答話,舞刀相戰。桂英舉槍迎之。二人在 山腳下,連鬥四十余合,盂良力怯,退步便走。桂英不趕,與眾人把住路口。孟良進 退無計,謂嘍囉曰:「吾將射鳥還汝,開路放我過去。」噗羅曰:「汝來錯路頭,誰不 知要過穆柯寨者,要留下買路錢?汝著無時,一年也不得過去。」孟良自恩有緊急事, 只得脫下金盔當買路錢。嘍囉報與桂英,桂英令放路與過。 孟良離卻此地,逕回寨來見六使,道知五本官要斧柄,穆柯寨主難敵,又將金盔 買路事訴了一遍。六使曰:「似此如之奈何?」宗保曰:「不肖與孟良同走一遭。」六 使曰:「恐汝不是其敵。」宗保曰:一自有方略。」即日引孟良,率軍二千,來到寨外 索戰。 穆桂英聽得,全身貫帶,部眾鼓噪而出。宗保曰:「聞汝山後有降龍木二根,乞借 左邊一根與我,破陣事定之日,自當重謝。」桂英笑曰:「其木確有,贏得手中刀,兩 根都拿去。」宗保大怒曰:「捉此賤人,自往伐取。」乃挺槍直奔桂英。桂英舞刀來迎。 兩騎相交,二人戰上三十余合,桂英賣個破綻,拍馬便走。宗保乘勢追之,轉過山拗, 一枝箭到,宗保坐馬已倒。桂英回馬殺來,將宗保活捉而去。孟良隨後救應,寨上矢 石交下,不能近前,良曰:「汝眾人勿退,須待思量著計策,救出小本官。」眾軍依言, 遂屯紮關下。不題。 卻說穆桂英捉宗保入帳中,令嘍囉縛之,宗保厲聲曰:「不必用苦刑,要殺便殺。」 桂英見其青年秀麗,言詞慷慨,自思:「若得與我成為夫婦,不在為人生一世。」密著 嘍囉以是情通之。嘍囉道知宗保,宗保半晌自思道:「我要得他降龍木,若不應承,死 且難免﹔莫若允其請,而圖大計。」乃曰:「寨主不殺於我,反許成姻,此莫大之恩也, 敢不從命?」嘍囉以宗保之言回報,桂英大喜,親扶宗保相見,令左右整備酒醴相待。 二人歡悅。 飲至半酣,忽寨外喊聲大震,人報宋兵攻擊。」宗保曰:「既蒙寨主不棄,還請開 關與部下知之,以安其心。」桂英依其言,令噗羅開關說知,放孟良入帳中。良見宗 保與桂英對席而飲,知是好事,乃曰:「小本官在此快活,眾人膽亦驚破。」宗保以寨 主相顧之意道知。良曰:「軍情事急,當即回去,再得來會。」宗保欲辭桂英而行。桂 英曰:「本待留君於寨中,既戎事倥傯ヾ,只得允命宗保逕出寨來,桂英直送至山下, 似有不捨之意。宗保曰:「倘遇救應之處,特來相請。」桂英領諾而別。後人有詩贊曰: 甲士南來戰陣收,英雄到此喜相投。 非惟免禍成姻偶,從此佳人志願酬。 宗保率眾軍回見六使曰:「不肖交鋒,誤被穆寨主所捉。蒙彼不殺,又與孩兒成親, 特來請罪。」六使大怒曰:「我為國難未寧,坐臥不安,汝尚貪私愛而誤軍情耶?」喝 令推出斬之,左右正待捉之,令婆急來救曰:「我孫兒雖犯令,目下正圖大計,還當便 宜放之。」六使曰:「遵母所言,權囚起於軍中,待事寧之後問罪。」孟良曰:「本官 息怒,小本官結姻,誠不得已,特為降龍木之故,望赦其囚。」六使不允,逕將宗保 囚下。 次日,良密人軍中見宗保曰:「適見鐘道士,言小本官該有二十日血光之災,在此 磨折,只得忍耐。」宗保曰:「吾之心事,惟汝知之。穆寨主英雄女流,且軍中用得此 人,必獲大利。汝再往見之,一者求降龍木,二者著他來相助。」孟良領諾,即日逕 詣穆柯寨見桂英,說知本主特來相請,並要求取降龍木之由。桂英乃曰:「正待著人迎 請汝主,我如何離得此地?速歸拜上小本官,再不來時,我部眾來鬥也。」孟良聽罷 愕然曰:「既寨主與小本官成其佳偶,正宜往軍中約會,何故出不睦之言?」穆桂英怒 曰:「當日我少見識,被汝引去,今又來搖舌,若再說,試我刀利否?」孟良不敢應。 退出在外,思忖一計道:「若不用著毒心,彼如何輒肯下山?」至黃昏左側,盂良密往 寨後,放起一把無情火。正值九月夭氣,夜風驟起,霎時間煙燄沖天,滿谷通紅,穆 柯寨四下延燒。眾噗羅大驚,齊來救火。孟良提刀入桂英寨內,將其家小殺去一半。 比及得知來趕,卻被孟良砍伐降龍木二根,奔往五台山去了。 ヾ倥傯(kongzong,音恐總)--急迫。
第三十六回 宗保部眾看天陣 真宗築壇封將帥
卻說孟良用火計,焚毀穆柯寨,星夜逃往五台山。天色漸明,火勢已滅,寨之前 後,燒得七殘八倒。穆桂英怒氣填胸,便點部下軍士,殺奔宋營,報此仇恨。部將進 說曰:「此必孟良見寨主不肯下山,故行此計。今山寨凋零,家小拋棄,不如相助宋君, 一者佳配完全,二者建功於朝廷,亦良會也,何必自傷和氣耶?」桂英沉吟半晌,乃 曰:「汝言極是。」即命將寨中所積糧草,用車裝載齊備,扯起穆柯寨金字旗號,率眾 逕赴宋營中來。正是: 只用奇計能成績,引到英雄建大功。 騎軍報入六使寨中,道知穆寨主部眾來到。六使怒曰:「深恨此潑賤,勾引吾兒, 致誤軍事。今日又來相惑耶?」因統部兵五千,出軍前大罵:「賤人好好退去,萬事俱 休﹔若不收軍,汝命頃刻。」桂英怒曰:「好意來相助,反致凌辱之甚。」遂舞刀躍馬, 直取六使。六使舉槍交戰。經數合,不分勝敗。桂英欲生致之,佯輸而走。六使縱騎 來追。一聲弦響,射中六使左臂,翻落馬下。桂英勒回馬捉之。此時岳勝、焦贊等皆 不在軍中,無人救應。桂英令將六使解回原寨。 忽山坡後旌旗捲起,一彪僧兵截出,乃是楊五郎與孟良來到。桂英列開陣勢,孟 良拍馬近前,望見六使高叫曰:「本官如何被捉?」六使未答。桂英問曰:「此是誰人?」 孟良曰:「正是小本官父親。」桂英驚曰:「險些有傷大倫。」亟下馬,著手下解開六 使,扶於上座拜曰:「一時不識大人,萬乞赦有。」六使曰:「汝且起來相見。」五郎 等都會一處,合兵回至軍中。六使令放出宗保。桂英拜見令婆,令婆不勝之喜曰:「此 女真乃吾孫之偶也。」因命具酒醴,與五郎等接風。五郎見母哀感甚切。令婆曰:「此 吾兒該有佛緣,不必過傷,留得汝母在時,終教相見也。」五郎收淚謝之。 酒至半酣,人報岳勝、呼延顯等調取各處軍馬皆到。六使大喜,即出寨迎接。有 王貴、金頭馬氏、八娘、九妹等,齊入帳中相見畢。六使請王貴坐上,拜曰:「有勞叔 父馳驅風塵,姪兒之過也。」貴曰:「姪以國事用我,安敢以勞為辭?」令婆等都來敘﹔ 日,仍教設席相待,眾人歡飲而散。 次日,六使入奏真宗曰:「臣今調取沿邊諸將,已各聽候,特請聖旨破陣。」帝曰: 「卿既以諸將齊備,亦宜審機而行,勿使敵人得志而挫動我軍銳氣。」六使領命退出, 與宗保商議進兵。宗保曰:「師父昨言,目下未利出師,尚容擇日而進。不肖先率諸將, 前往探聽一回,徐議破敵。」六使然其言。 平明鼓罷三通,宗保全身貫帶,揚旗鼓噪而出。對壘番將馬韃令公韓延壽,耀武 揚威,跑出陣前,見南陣旗下,眾將擁著一少年郎君,端坐白驥馬上,延壽認得其馬 是蕭後所乘,大喝一聲曰:「乳臭匹夫休走!」其聲如空中起個霹靂。宗保聽了,翻身 落馬,眾將救起。番帥亦收兵還營。時六使聞此消息大驚,即引兵來救,眾將已扶宗 保入帳中坐定。鐘道士進丸藥一粒,吃了始甦醒。六使問其墜馬之故,眾將答道:「被 番人厲聲一振,不知小將軍因何便倒。」六使憂悶無計,乃曰:「未與交鋒,畏懼若是﹔ 倘臨戰鬥,焉望其成功?」鐘道士曰:「此非弟子不能戰陣,蓋因未滿年丁,難以拒敵。 必須奏過主上,授以重任,賜其壯年,方能御波陣勢而破遼眾也。」六使依其議,奏 知真宗以宗保年幼,難拒大敵之故。 真宗與群臣計議,八王奏曰:「陛下欲建不世之功,當有大授之臣。今北兵眾盛, 不有韓元帥之職,安能付服丑虜?乞重封宗保,以破遼眾,天下太平立見矣。」帝曰: 「當封以何職?」八王曰:「陛下須效漢高祖築壇拜韓信故事,使諸將知所遵令,摧堅 斬敵,無不盡命。」帝允奏,下命軍校:於正南隙地,築立三層將台,按著天地人﹔ 五方豎起五色旗號,按青黃赤白黑﹔札儀法物,俱如漢時所行。 不二日,軍校築完壇所回奏。帝齋戒沐浴,擇吉日,率群臣至壇。宣宗保詣御前, 焚香告誓畢,帝親為掛大無帥印,封為嚇天霸王、征遼破陣上將軍。宗保領旨謝恩。 帝謂眾臣曰:「朕以宗保年幼,寡人特賜一歲,以作滿丁之數。」八王奏曰:「既蒙陛 下賜他一歲,群臣亦贈一歲,共湊成一十六歲,過滿丁,使出兵有萬倍之威。」帝悅 曰:「卿見更高。」即如議下敕,差軍校捧金牌,送宗保歸營。宗保再拜受命,與軍校 先行。帝同群臣下壇,仍回御營。 翌日,宗保坐中軍行事,下令各軍聽候,請鐘道士人帳中商議進兵。鐘曰:「番兵 陣勢甚雄,當先令一人前往探聽一遍,然後徐議攻擊。」宗保乃問軍中:「誰敢往視天 門陣?」道未罷,焦贊應聲曰:「小將願往。」宗保曰:「汝性急之人,恐有誤事。」 鐘曰:「這一回正用得此人。」宗保允其行。焦贊入營中,與牙將江海議曰:「今特往 觀北陣,君有何計教我?」海曰:「若無蕭太后敕旨,如何能進?公既要往,還須持假 敕旨而去?」贊曰:「敕旨能假,那裡討著印信?」海曰:「此事何難?吾父曾為蕭後 內官,得其印式。我依樣刻出無錯,然後與公前行,決不誤事。」 贊大喜,即請著假敕文,用了假印信,星夜出到九龍谷。先觀鐵門金鎖陣,見番 帥馬榮威風凜凜,立於將台之上,部下把守得如鐵桶一般。馬榮見焦贊問曰:「汝是誰 差到此?」贊曰:「娘娘有敕旨,著我來打探一番。」榮曰:「請敕旨來看。」贊輒取 示之。榮看罷,令開陣與過。」贊大叫一聲,遂過了鐵門陣,逕到青龍陣。大將鐵頭 太歲厲聲曰:「此處是何所在,汝敢來擾亂耶?」贊曰:「娘娘有敕旨,差來巡視,何 為擾亂?」太歲見敕,遂開了青龍陣放入。贊遍觀裡面,見甬道叢雜,變化不常,但 聞四下金鼓之聲,心內頗懼。走過白虎陣,恰遇守將蘇何慶,喝問:「誰來撞吾陣?」 贊道:「承娘娘敕令巡視。」蘇何慶見旨,開陣與過。贊連忙走到太陰陣,見一起婦人, 赤身裸體,台上陰風凜凜,黑霧騰騰,不覺頭旋腦亂,幾致昏迷。黃瓊女手執骷髏, 將焦贊截住。贊喝曰:「吾奉娘娘敕旨,巡視天陣,汝何得攔阻?」瓊女素取敕旨視罷, 始得釋放。贊從旁路而出,至北營數裡之外,乃得蕭後屯軍所在。此時被韓延壽緝知, 亟來追捕。 焦贊連夜走回軍中,見宗保,道知陣圖奇異,難辨往來﹔更有太陰陣,妖氣逼人, 尤難攻打。宗保聽罷,請來鐘道士商議。鐘曰:「夜觀星象,大陰陣內當有反變。先下 令破了此陣,其餘可以依次進攻。」宗保曰:「太陰陣中有婦人赤身裸體,此主何意?」 鐘曰:「彼按為月李星,手執骷髏,遇交戰,哭聲一動則敵將昏迷墜馬。今欲破陣,先 要擒著此人。」宗保曰:「誰人可往?」鐘曰:「金頭馬氏前去,必能成功。」宗保即 命金頭馬氏曰:「汝部精兵二萬,從第九座天門攻入,我自有兵來應。」馬氏領兵去訖。 宗保又喚過八娘曰:「汝部馬軍一萬,靠太陰而守,彼有軍出來,乘勢攻之。」八娘亦 領兵而行。宗保分遣已定,與鐘道士登將台隙望。 卻說金頭馬氏部兵從第九門吶喊攻入,恰遇黃瓊女赤身裸體來敵,馬氏罵曰:「汝 乃一國名將,為西夏王親生女,部眾遠來助逆,不為正用,而居下賤之職﹔披露形體, 不識羞恥,而乃揚威來戰。縱使成事,亦何面目回見汝主乎?」瓊女被罵,無言可答, 自覺羞愧,勒馬便走。馬氏見台上槍刀密布,亦不追趕,與八娘合兵而回。
第三十七回 黃瓊女反投宋營 穆桂英破陣救姑
卻說黃瓊女回到帳中,自思:「我千里部眾而來,受如此恥辱。曾記得幼年鄧令公 作伐,將我許與山後楊業第六子,因鄧令公喪後,停卻此姻。今聞宋軍中楊六使即我 夫也,不如將所部投降中朝,以尋舊好,助破番兵,報雪此恥矣。」計議已定,次日, 密遣部卒送書信投入馬氏營來。 馬氏得書,遲疑未決,來見令婆,道知其事。令婆想曰:「我幾忘之矣,昔在河東, 確有是議,蓋因鄧令公棄世,一向消息不通。」馬氏曰:「此女昨被我羞辱,今日來降, 決非虛誑,令婆可與六郡馬商議。」令婆然其言,入見六使,道知黃瓊女要來歸降, 且言曾與結姻一事。六使曰:「不肖幼年亦聞此說,爭奈國家重任在身,非臣子會親之 日,還待疹滅北番之後,然後計議。」令婆曰:「汝見差矣,今國家用人之際,彼要來 降,欲與汝相認﹔若阻之,使其生疑,反為不美。今一舉兩得,有何不可?」六使依 其議,即修書與來人回信,約定明日黃昏,內應外合舉事。 來人接書,來見黃瓊女。瓊女看畢,心中大喜。次日,將近黃昏,下令眾軍,整 點齊備。忽陣外喊聲大振,金頭馬氏率所部攻入太陰陣。黃瓊女聽知宋兵已到,部眾 從中殺出,正遇韓延壽部下大將巡陣黑先鋒來到,與馬氏交兵只一合,被斬於陣內, 北兵大?。黃瓊女與馬氏合兵一處,直殺出北營。比及韓延壽、蕭天佐等部兵來追,卻 已離遠了,二人悔恨無及而回。 且說金頭馬氏帶黃瓊女人軍中見令婆曰:「已得黃瓊女歸降,又勝北番一陣。」令 婆大悅,著與六使相見。眾人都來賀喜。次日,宗保入稟曰:「鐘師父指示陣圖,解說 出入攻打之路,甚是分明﹔且道第三日甲子,乃是破陣之日。乞大人奏知聖上,親來 監戰,則不肖方好調遣。」六使曰:「汝自去裁度進兵之計,吾自去奏。」宗保退出, 來見鐘道士曰:「攻陣何者為先?」鐘曰:「鐵門金鎖陣乃咽喉之地,正宜先破。次則 便破膏龍陣。」宗保曰:「可差誰往?」鐘曰:「青龍陣須勞柴太郡,鐵門陣必用穆桂 英。」宗保曰:「桂英可行。吾母柴太郡有孕在身,如何破得此堅陣?」鐘曰:「正以 孕氣勝之,管取無事。」宗保依教,來見六使,稟知調遣之事。六使曰:「軍令彼安敢 違?爭奈大郡有孕,恐有疏虞,如何是好?」宗保曰:「師父道無事,可令孟良助之而 行。」六使允之。宗保即下號令,密書破陣計策與之。穆桂英、柴太郡得令,各率精 兵三萬,一聲炮響,二支兵鼓噪而進。 先說穆桂英帶領三萬人馬,吩咐將一萬各提火炮火箭之類,候交鋒之際,炮箭齊 發﹔二萬從九龍谷正北打入,繞出青龍陣後,接應柴太郡之兵。眾人依計而行。穆桂 英揚聲吶喊。分左右攻人鐵門金鎖陣。恰遇番帥馬榮,離將台部眾,如天崩地裂。桂 英虛退陣營一望之地,賺敵將近,兩馬相交,軍器並舉。二人戰至十數回合,不分勝 負。桂英部下,各望甬道齊進。鐵須爪一時迸作,被宋兵放起火箭,盡皆射死。鐵閂、 鐵門一十四門精兵來應,宋兵圍繞而進,北軍隊伍亂竄。桂英奮勇前進,大喝一聲, 樸刀已下,馬榮頭已落地。宋兵乘勢攻入,殺死番眾不計其數,遂破其堅陣。桂英領 兵直出青龍陣後。且看柴太郡如何破陣,有詩為證: 鼓眾麾旗入陣叢,敵兵失算血流紅。 從來聖主多靈助,致使佳人建大功。 卻說柴太郡率所部三萬,來到青龍陣下,吩咐孟良曰:「依計而行。汝引勁卒一萬, 先奪黃河九曲水,從龍腹殺出。吾引大眾打入龍頭,繞出後陣,與穆桂英兵合。」孟 良領什先行。郡主分撥已定,喊聲震天,攻進左陣。守將鐵頭太歲引所部離將台,厲 聲叫曰:「破陣宋將要來尋死那?」柴郡主縱騎殺進。兩馬相交,鬥經數合,未分勝負。 忽陣後一聲炮響,孟良以勁兵從龍腹截出,北兵?亂。鐵頭太歲復兵來救。柴太郡乘勢 進擊。龍須、龍爪十四門精卒齊出。 柴郡主與孟良前後力戰,不覺日色將暮。郡主鬥力已乏,衝動胎孕,在馬上叫聲: 「疼痛難熬!」部下軍士無不失色。霎時間,育一孩子,遂昏倒陣中。鐵頭太歲回馬 來捉。忽陣側一彪軍馬,如風雷驅電來到,乃穆桂英也,見郡主危急,努力來救。交 馬二合,鐵頭太歲化作一道金光而去,被血氣衝破,桂英拋起飛刀,斬於陣中。番兵 大亂,卻被孟良從後殺到,屠剿大半,只走得一分回去。桂英向前救起郡主,以所生 孩兒納在懷中,遂破其青龍陣。後人有詩為證: 戰陣才交勢已危,桂英於此顯雄威。 飛刀斬落妖元首,奪取英雄得勝歸。 桂英已得全勝,回見六使,詳述破陣之事及郡主且得平安。六使大喜,即令郡主 入後營歇息,將兒子抱與令婆視之。令婆看罷喜曰:「此兒面貌與兄宗保無異。」遂為 取名楊文廣,吩咐溫婆好生看養不題。 卻說番帥韓延壽輸了二陣,折了人馬,急召椿岩商議。岩曰:「彼縱能戰,決難破 我迷魂陣也,他若來時,管教片甲無存。」延壽曰:「將軍亦須用心提備,宋軍中必多 精通慣熟之人,萬勿輕視。」岩曰:「自有機變捉他。」言罷,逕與呂軍師商議去了。 卻說哨馬報入宋營:北兵預防其陣,甚是完固。宗保謂諸將曰:「彼勢已動,正可 依次攻打。」乃請鐘道士計議進兵,鐘曰:「再破白虎陣,其外審機而戰。」宗保曰: 「誰人可去?」鐘曰:「汝父可建此功。」宗保允諾,人見六使,道知。六使曰:「正 須先聲而進,以勵諸將。」宗保退出。 次日,六使全身貫帶,率騎軍二萬,殺奔北營,攻入白虎陣內。番兵喊聲大振, 勢如潮湧。椿岩先登將台,手執紅旗麾動。番帥蘇何慶遂開白虎陣門,率兵迎敵,恰 遇楊六使耀武揚威而到。兩馬相交,軍器並舉。二人戰到三十余合,何慶佯輸,勒馬 便走。宋兵乘勢殺進。忽將台金鑼響處,黃旗閃開,陡然變成八卦陣,霸貞公主引精 兵圍合而來,六使見門路叢雜,進退錯亂,被何慶復兵殺回,困於陣中。六使左衝右 突,北兵矢石交攻,不能衝出。 敗軍急走報知宗保,宗保大恐曰:「此事如之奈何?」即召焦贊謂曰:「汝速領兵 五千,從旁道攻入,用石錘打損其鑼,使虎無眼,則不能視,吾自有兵來應。」焦贊 發憤去了。又喚過黃瓊女曰:「汝部馬軍五千,從右門攻入,先把黃旗砍倒,使虎無耳, 則不能聽,其陣必然?亂。」瓊女亦領兵而去。又喚穆桂英曰:「汝率勁騎一萬,當中 殺入,以救吾父。」桂英慨然而行。宗保分遣已定,自率岳勝、孟良等於對陣接應。 且說焦贊聽得六使被困,聲震如雷,率兵攻入旁道。正遇番將劉珂鎮守虎眼,見 宋兵殺來,下台迎敵,交馬兩合,被贊一刀砍死。焦贊殺散余眾,將二面金鑼打得粉 花雪碎,乘勢而進。適見黃瓊女從右門殺來,一刀劈死張熙,截倒黃旗二面,與贊兵 合,抄人白虎陣後。蘇何慶見陣勢危迫,慌忙來應,穆桂英當先殺入。二人交鋒不兩 合,何慶繞陣而走,桂英拈弓搭箭,一矢正中其項下,何慶墜馬而死。霸貞公主見夫 有失,急待來救,不提防陣後黃瓊女一馬殺出,手舞鐵鞭,從背脊打下,霸貞口吐鮮 血,單馬走歸本國而去。楊六使聞外面金鼓之聲,料是救兵,從內殺出,正遇焦贊屠 番兵就如斬爪切菜,兩下合兵,遂乘勢破了白虎陣。有詩為證: 巍然陣勢巧安排,誰想英雄測破來? 斬將屠兵成敗決,中原誠是有奇才。 六使殺回本陣,宗保等接應而去。 次日升帳,眾將都來賀喜。六使曰:「彼陣果是奇異,戰至半酣,不知去路。若救 兵不至,我命幾休。」宗保曰:「既爹爹破了白虎陣,當乘勢攻其玉皇殿,則他陣易破。」 六使曰:「陣內藏機莫測,須仔細辨認,而後進兵。」宗保曰:「孩兒自有分曉。」即 請令婆、八娘、九妹人帳中曰:「此一回,敢勞婆婆與二位姑娘一往?」令婆曰:「此 為王事,安敢辭卻?」宗保曰:「陣內按有梨山老母,婆婆若去,先要擒捉此人,其他 易攻。」令婆得計,卒八娘、九妹前進。宗保又召王貴曰:「叔公可引本部,從正殿打 入,接應本陣。」王貴亦領計去了。宗保分遣已定,但等明日交鋒。
第三十八回 宗保大破天門陣 五郎降伏蕭天佐
卻說令婆部眾,揚旗鼓噪,殺奔玉皇殿。椿岩即下號令,搖動紅旗。梨山老母乃 董夫人,拍馬來迎。兩騎相交,兵器並舉。二人鬥上數合,董夫人勒騎而走。八娘、 九妹兩翼繞進。忽然陣內金鼓齊鳴,番兵團合而進,將令婆等困於陣內。王貴聞此消 息,急引兵殺入前陣來救。恰遇北番巡營帥將韓延壽來到,挽弓搭箭,指定王貴心窩 射來,王貴應弦而倒,部下馬軍被番兵殺了一半。 敗軍走回報知宗保,宗保大驚曰:「失吾正將,何以立功?」即遣穆桂英部兵五千, 前去救應令婆。桂英領計去了。又令楊七姐率步軍五千,抄入殿前,破其紅燈,則敵 人不知變動。七姐亦領計而行。 先說穆桂英殺人北陣,望見內中殺氣連天,縱騎突進,正遇董夫人力戰八娘,八 娘勢漸危急。桂英架箭暗發一矢,射中其目,董夫人落馬而死。乘勢殺散圍兵,救出 令婆、八娘、九妹,合勢殺出。適遇楊七姐破了紅燈,繞出通明毆前,與令婆等一同 殺回。韓延壽見宋兵大勝,不戰而退。宋軍乃奪得王貴屍首回寨。宗保等諸將接見, 無不哀感。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陣,見夫戰死,號泣不止。六使曰:「嬸母勿憂, 當奏聞聖上,漣表叔父之忠,報其功業。」夫人收淚謝之。次日,六使進御營奏知:「叔 父王貴,為破陣戰死。乞陛下族表之,以勵後世。」帝允奏,乃宣杜夫人入帳前,撫 慰之曰:「王令公,朕之愛臣,今聞戰歿,不勝憐惜。今夫人有子三歲,封為無職恩官, 候成立之日,許其在朝任事。封汝為貞節夫人。溢贈王貴為忠義成國公。賜金銀緞匹 十二車。」恩命既下,杜夫人叩謝而退。翌日,辭了令婆,裝載所賜,逕回洪都莊。 不題。 卻說宗保來見鐘道士,再議破陣。鐘曰:「迷魂陣最為慘毒,乘今破之。」宗保曰: 「弟子在將台上觀望,見北營呂軍師善能用兵,恐難勝敵。」鐘曰:「吾自有攻他計策, 不必過慮。」宗保欣然辭退,即下令攻打迷魂陣。召楊五郎謂曰:「此行要煩伯父。」 吾郎曰:「當得效力。」 即日率頭陀兵五千,喊聲殺入迷魂陣,正遇番帥蕭天佐阻住,二將交戰。經十數 合,天佐佯輸,放五郎入陣。單陽公主縱馬舞刀來迎,不兩合,公主撥馬而走。五郎 驅兵趕入。五百羅漢一齊向前,頭陀兵奮勇力戰,將五百羅漢誅戮殆盡。耶律吶見宋 兵勢銳,麾動紅旗。忽大陰陣放出一群妖鬼,號哭而來。頭陀兵人各昏亂,不能近前。 五郎大驚,念動神咒,亟率眾走回宋營,報知宗保。宗保得知曰:「師父曾言,此陣有 妖術,須按法破之。」乃取天書來看,內載:「要小兒四十九個,各執楊柳枝,打散妖 婦三魂七魄。」宗保知其意,即下令備此小兒之數,俱要戎裝。喚過五郎謂曰:「煩伯 父領此小兒入陣中紅旗台下,割去妖婦骸體,破之必矣。」五郎慨然而行。又喚過孟 良曰:「汝部兵二萬,打入太陽陣,抄出其後,接應本軍。」孟良亦領兵去了。 且說五郎鼓勇當先,復引眾攻入迷魂陣來。單陽公主不戰而退,引敵兵人陣。楊 五郎直殺進將台。耶律吶擺動紅旗,妖氛迸起。四十九個小兒手執柳條,迎風而來, 妖氛輒散,被宋兵割去孕婦屍骸。耶律吶慌亂拋陣而走,五郎趕近前,一斧劈死。五 千佛子,?亂逃奔。頭陀兵戒刀齊落,寸草不留。單陽公主措手不及,被宋兵於馬上擒 住。蕭天佐激怒,提兵來救。楊五郎衝出陣前。兩馬相交,連戰二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 五郎抽出降龍棒,擊中其肩。天佐露出本形,乃是一條黑龍也。五郎綽起月斧,揮為 兩截,作二處飛去。按天佐頭截飛落黃州城,後稱火離國王﹔尾截飛落鐵林洞,後作 河口軍師,又亂中原不題。 卻說是時孟良攻入太陽陣,恰遇番將蕭撻懶,交馬兩合,被孟良一斧砍之。殺散 余騎,直衝入後陣,接著楊五郎,一齊殺回,遂破了迷魂、太陽二陣。誅剿番兵,不 計其數。有詩為證: 迷魂陣上妖氛盛,熊虎軍中殺氣高。 敗北番兵風霧散,成功宋將血連袍。 五郎解過單陽公主,入軍中見宗保﹔道知破陣殺蕭天佐之事。宗保大喜曰:「破了 此陣,其外不足懼矣。」因令將單陽公主押出斬之。穆桂英勸曰:「看此女容貌端嚴, 且是蕭後親生,不如留她,以為帳下號召。」宗保允言,遂放了公主,提調諸將破陣, 喚過呼延贊等,謂曰:「有玉皇殿重兵尚多,汝裝趙玄壇,攻打其中。孟良裝關元帥, 焦贊裝殷元帥,岳勝裝康元帥,張蓋裝王元帥,劉超裝馬元帥,是五人擊其左右,破 他北方天門陣。」呼延贊等得令,各領兵五千去了。宗保分遣已定,與六使登將台觀 望。 且說呼延贊等整點齊備,揚旗鼓噪,殺奔玉皇殿來,恰遇金龍太子。兩馬相交, 二人鬥十數合,太子佯輸,引入陣中。孟良、焦贊乘勢殺入,恰近將台珍珠白涼傘下, 殺氣隱隱,不敢突入。贊等復率眾繞過北陣,正遇土金秀將真武旗麾動。岳勝拍馬先 進,陡然天昏地黑,不辨進路,被土金秀生擒而去。比及焦贊得知去救,四下番兵圍 合而來。 呼延贊見勢不利,引眾殺出,歸見宗保,備述陣勢難攻。及點視,失去岳勝、孟 良。正在優悶間,人報二將已到,即召入間之。岳勝曰:「陣內奇變莫測,一時東南錯 雜,逕被番人擒獲,若非孟良扮為胡人來救,幾至一命不保。」宗保曰:「玉皇殿內有 二十八宿,七七四十九盞天燈,都是變化之名。」乃喚孟良謂曰:「汝明日去攻陣,可 先偷去玉皇殿前珍珠白涼傘,再著焦贊砍倒二面目月珍珠皂羅旗,吾自有兵來應。」 孟良、焦贊領計去了。 宗保入稟六使曰:「此一回必得聖駕親行,敵住玉皇上帝。大人破其右白虎,還須 八殿下破其左青龍,不肖自率勁兵破其正殿。」六使可其議,即入御前奏聞真宗。王 欽進奏曰:「陛下為萬乘之主,何必親勞聖駕?須著諸將前往,如不克敵,罪歸主帥。」 此乃王欽忌其成功,故進此以阻之也。真宗欲允其議,八王奏曰:「陛下此一番,蓋為 破陣,今遇成敗將決之際而有猶豫,何以勵諸將士?皇上正宜躬往,使敵人望風而退, 社稷之長計也。」帝意遂決,下命準備進兵。 次日,鼓罷三通,孟良與焦贊領兵先人,無人敢當,直殺近玉皇殿側。孟良奪下 珍珠白涼傘,焦贊砍倒日月皂羅旗。正遇番將土金牛、土金秀二人殺到,與宋將兩下 鏖戰。孟良怒激,一斧劈死金牛,焦贊斬了金秀。部下番兵盡被宋軍所殺。後隊楊六 使拍馬攻人,先射落四十九盞號燈,其陣遂破。二十八員星官一齊殺出,被孟良、焦 贊揮刀盡屠戮之。金龍太子見陣勢穿亂,單馬逃走。宋帝架起翎箭,一矢射死於陣中。 宋軍竟進,宗保舉發火箭,焚其通明殿,燒死番兵不什其數。孟良等合兵一處,遂破 了玉皇殿。有詩為證: 玉皇殿勢妙無窮,破識從交克戰中。 北眾調殘風落葉,君王一箭立奇功。 宗保下令曰:「乘此破竹之勢,諸將各宜效力。」令孟良攻入朱雀陣,焦贊攻入玄 武陣,六使、呼延贊攻人長蛇陣。軍令才下,孟良鼓勇當先,部眾殺人朱雀陣來。正 遇番將耶律休哥挺槍躍馬來迎。兩騎相交,二人戰上數合,不分勝敗。忽陣後一聲炮 響,劉超、張蓋從旁攻人。休哥力不能敵,遂棄將台而走。盂良乘勢追擊,遂破其陣。 時焦贊攻進玄武陣,遇耶律奚底,戰上十數合,奚底敗走,被焦贊趕近前來,一 刀斬之。殺散余眾,破了玄武陣。楊六使率眾將打入長蛇陣,耶律沙見陣勢俱亂,不 敢迎敵,拖刀繞陣走出。宗保阻住與戰,兩馬相交,未及數合,盂良、焦贊等從後殺 來。耶律沙進退無門,拔劍自刎,斃於馬上。時宋兵倍勇,那個不要爭功?宗保下令 攻人北營。 韓延壽見天門陣破得七殘八倒,慌忙問計於呂軍師。軍師怒曰:「汝去,吾自往擒 之。」即率本營勁卒,如天崩地裂而來。椿岩作動妖法,霎時日月無光,飛沙走石。 宋兵個個兩眼矇昧難開。宗保君臣困於陣內,番兵四合砍進。 正在危急之際,鐘道士看見,奔向陣前,將袍袖一拂,其風逆轉,吹倒番人,天 地復明。椿岩望見鐘道士,忙報呂軍師曰:「鐘長仙來矣,師父快走!」道罷,先化一 道金光去了,呂洞賓近前,被鐘離喝道:「只因閒言相戲,被汝害卻許多性命。好好歸 洞,仍是師徒﹔不然,罪衍難道。」洞賓無言可答,乃曰:「弟子今知事有分定,不可 逆為,願隨師父回去。」於是二仙各駕紅雲,逕轉蓬萊不題。
第三十九回 宋真宗下詔班師 王樞密進用反間
卻說蕭後正營尚有七姑仙、四門天王未破。宗保下令:八娘、九妹、黃瓊女、穆 桂英部兵攻其七姑仙,楊五郎部兵攻其四門天王。眾將得令,各引兵前進。八娘、桂 英殺卻番國獨姑公主等七人。楊五郎驅眾逕人,殺死耶律尚、耶律奇等四將。 韓延壽知大勢已去,人營中報與蕭後曰:「娘娘速走!四下皆是宋兵。」後驚曰: 「呂軍師何在?」延壽曰:「早已遁去,不知所之。」太后聽曇,慌張無計,乘一小車, 與韓延壽、耶律學古等望山後逃歸。楊六使知之,率眾將亟追。焦贊奮勇向前,趕上 韓延壽,大叫曰:「作急納降,饒汝一死。」延壽回馬再戰,不兩合,被焦贊擒住。盂 良等竟進,番兵拋戈棄甲而走,蕭後從僻路去了。 此一回,楊宗保大破南台七十二天門陣,殺死番兵四十余萬,屍首相疊,血流滿 野。百年之後,尚有白骨如山,觀者無不慘傷,有詩為證: 白骨交加委塞牆,問人云此是征場。 停騎顧望添惆悵,晚帶斜暉倍可傷。 宗保既獲全勝,即收軍還營。次日,坐牙帳,調集各處軍馬。部卒解進韓延壽。 宗保罵曰:「汝誇北地第一英雄多今日何以被囚乎?」延壽低頭無語。宗保曰:「留汝 奸賊何用?」因命推出斬之,左右得令,出果首訖。再彔諸將破陣功勛。遣人追問鐘 道士消息,皆言從破北營,竟不知去向。宗保始悟其為漢鐘離降世也。吩咐諸將,各 依隊屯營,以候聖旨。諸將遵令而行。自是軍威大振,遠近驚駭。 卻說楊六使以諸將功績,奏知真宗。真宗曰:「候朕班師回京,以議升賞。」六使 奏曰:「難得者機會,今番人大敗而去,陛下車駕長驅直搗幽州,取蕭後輿圖以歸,萬 世之利矣。」帝曰:「今番人既去,軍士久戰力疲,令憩息以固根本。候回朝之日,再 作區處。」六使乃退。 越二日,帝竟下命,渣州三路軍仍前退回。令築堅關於九龍谷,留王全節、李明 以所部鎮守。其餘征邊帥臣,並隨駕班師。旨令既下,軍中無不歡躍。平明,駕離九 龍谷。楊六使為先隊,楊宗保為後隊,帝與眾臣居中。三軍迤儷望京師而來,正是: 旌旗動處軍聲壯,萬馬嘶時喜氣揚。 不一日已望汴京不遠,文武迎車駕入禁中。翌日設朝,眾文武朝賀畢。帝宣六使 至御前撫慰曰:「此舉賴卿父子,朕當論功升賞。」六使曰:「皆諸將協力效命,臣愚 父子安敢獨受皇恩?」真宗命設宴犒賞征北將士,楊家女將皆預其席。是日,君臣盡 歡而散。 次日,六使人朝謝恩。帝賜黃金甲二副,白馬二匹,錦緞一十二車。六使當庭固 辭。帝曰:「此微報也,萬勿再三推卻。其餘建功諸將,當計議超擢。」六使乃受命而 出。歸至無佞府,參見令婆,道及聖上恩典。令婆曰:「吾兒久離三關,當復往鎮守, 以防番人不測。」六使依命,因令具筵席犒賞部將。宗保、岳勝等二十員戰將坐於左 席,穆桂英、黃瓊女、單陽公主等二十員女將坐於右席,楊令婆、柴太郡、楊六使居 中,列位次而坐。是日扈人進食,士卒舞劍,眾人開懷暢飲。 酒至半酣,楊五郎起謂母曰:「不肖佛緣未滿,且喜吾弟建立大功,要我在軍中無 益,今日特辭母、妹,再往五台山出家。」令婆曰:「此乃汝之本性,去住但憑裁度。」 於是五郎作別眾人,領頭陀自回五台山去了。不在話下。是晚,酒闌席罷,諸將皆退。 次早,六使趨朝奏帝,欲往三關鎮守。帝大悅,降敕允六使前鎮三關,楊宗保監軍巡 視京城。各各領命去了。 卻說王樞密歸至府中,思道:「自人中朝,一十八年,不曾與蕭後建功立業。」心 主一計,人奏真宗曰:「臣蒙陛下收彔,未有寸功。今北番敗歸以後,諒彼必畏我天威。 今乞陛下允其降伏,以杜他日之患。」帝曰:「此言具見卿之忠愛。」即命武軍尉周福 同樞密齎敕前往番地開讀。二人得令,齎了敕文,望幽州進發。 行至中途,王欽問於周福曰:「此去道經何處?」福曰:「有二路可進,一從黃河, 一從三關寨。」樞密聽罷,暗思:「若從三關經過,必被六使所捉﹔不如主個計較,向 黃河經過。」乃謂周福曰:「我尚有緊關文書失落要取,汝代我先往,我即隨後便到矣。」 福不知是計,即允其言,竟齎札文先自去了。 且說王樞密單騎出黃河,不日已到太原府,鎮守官薛文遇出郭迎接。王欽進府中 相見畢,文遇問曰:「樞密臨此有何公幹?」王欽答以往大遼取納降文書之事,大守可 遣備船隻。文遇曰:「此易事耳。」遂調撥紅船送過黃河北岸。玉欽逕望幽州去了。 卻說周福帶了軍馬,將近三關地界,被六使邏騎攔住問曰:「來者是誰?」前軍報 道:「欽差王樞密往北番公幹。汝是何人,敢來阻截?」邏騎曰:「日前八殿下有關防 來說,王樞密欲通番,令我們著實提防,今果然矣。」眾人一齊下手,報六使捉得細 作王樞密到。六使大喜曰:「此賊因我抬舉,得至大官,屢要起謀作亂,今日自墜網中, 決難輕放。」眾人將周福縛於帳前,兩邊劍戟如麻,槍刀密布,驚得那周福面如灰土, 啞口無言。 六使抬頭一看,怒曰:「此人不是王樞密,你們眾人何得虛報?通該按律問罪。」 周福方敢應曰:「將軍饒命,我乃周福也。」六使問其由,福曰:「蒙聖上遣小官同王 樞密,往北番討納降文書。樞密因失落文書回取,令我先行,而被將軍部下所捉。」 六使笑曰:「豈有出城而忘文書乎?此賊必知風,故設是計也。」因令放起,延入帳中 相見。六使曰:「汝記得昔日河東交兵,潘仁美之事乎?」福曰:「小可頗記憶之。」 六使曰:「汝乃吾舊知,可不必驚恐。」令具酒醴款待,留營中一宵。次日,送周福過 三關去訖。 卻說王樞密已進幽州,先著近臣奏知。次早朝見蕭後。蕭後一見王欽,怒氣衝冠, 拍案罵曰:「好佞之賊,我欲生啖汝肉,以雪此憤!每想無計能獲,今自來尋死。」喝 令推出法場,碎屍萬段。軍校得旨,將王欽起。耶律休哥奏曰:「娘娘且息雷霆之怒。 彼今復來,必有長議。若待其言不合,斬之未遲。」後怒猶未息。耶律學古奏曰:「王 欽如樊籠之烏,誅之何難?乞娘娘寬其罪戮。」後乃放起,問其來意。欽驚復半晌, 乃曰:「臣自到南朝,非不盡心,奈未遇機會。今宋天子要娘娘九州圖籍,盡歸中朝, 又欲發兵北上。臣因北番敗喪之後,不能迎敵,因請得文書來見,就中圖機會,以報 娘娘之恩。」 後聞奏,回嗔作喜曰:「卿有何策能圖中原乎?」欽曰:「今幸宋廷良將俱各遠遣, 只有十大文臣在朝。娘娘可回書,稱說王欽官卑,不能達意,必須著大臣於九龍飛虎 谷,交納九州圖籍。待其來,圍而執之。再遣使奏知,挾令宋君中分天下,然後送還。 宋君以大臣為重,必允所請,那時徐圖進兵,管教成功也。」後曰:「誰人可往宋朝?」 欽曰:「臣不惜一行。」後即令草表,著王欽帶回。欽辭朝離了幽州,望京師進發。半 路恰遇周福軍馬,王欽道知見蕭後復命之事。福大喜,即回軍,與王欽由黃河而歸。 不日到京,朝見真宗奏曰:「臣領命入北境傳旨﹔蕭後欣然願納九州圖籍。因言此 系重事,臣職卑陋,不能成久堅之盟,乞請十大朝官,於九龍飛虎谷交獻。特令臣復 命奏知。」真宗聞奏大悅,即下敕,著廷臣準備起行。
第四十回 八殿下三關借兵 眾英雄九龍鬥武
卻說寇準、柴玉、李御史、趙監軍等得旨,都來八王府中商議。准曰:「此乃奸人 之計,若去必有不測。」柴玉曰:「聖上所命,豈敢推辭?」八王曰:「列位無憂,此 行須從三關寨經過,見楊郡馬,借軍助行,保管無事。」准等大喜而退。」次日十大 朝官入辭真宗。真宗曰:「卿等此去,為社稷計也,當謹慎行之。」八王等領命出朝, 離京望三關進發,先遣哨馬報知六使。六使令孟良、焦贊於半路迎候。 不日,八王與眾人將近梁門關,一彪軍馬攔路,乃是孟良、焦贊等,高叫曰:「來 者莫非八殿下否?」八王近前曰:「是誰攔路?速報與郡馬知之。」孟良即下馬,伏於 路旁曰:「蒙本官差遣,令小可謹候多日矣。」八王遂與眾官直進三關。又見一彪人馬 來到,卻是六使自來迎接。八王見了六使,不勝之喜,並馬人帳中。十大朝官依次坐 定。當下擺列酒席齊備,眾官舉杯而飲。 酒至半酣,六使起而問曰:「不知殿下與列公到此,有何見諭?」八王曰:「此來 欲與郡馬商議一場大汁。近因聖上欲定北番,不想奸臣王欽領旨,往見蕭後,後特獻 九州圖籍,以息於戈。蕭後來表,必須十大朝臣詣九龍飛虎谷,則可堅此議。聖命已 下,著我等前往。想此乃是王欽好計,若只我等前去,正如羊人虎口,豈能保全?今 特來借兵助往,以破番人之謀也。」六使答曰:「日前下官正待擒此賊,以除後患,不 意從黃河渡而去。今既用此詐謀,欲欺本朝大臣,小可當以赴應,務取丑蠻圖籍以歸。」 八王聽罷大喜曰:「有君調度,誠聖上之福。」是日,眾官盡歡而散。 次日,六使召過孟良、岳勝、焦贊、林鐵槍、宋鐵棒、姚鐵旗、董鐵鼓、丘珍、 王琪、孟得、陳林、柴敢、郎千、郎萬、張蓋、劉超、李玉等二十余人,吩咐曰:「此 行必要動干戈,汝眾人須用心保著朝臣前往。」岳勝曰:「本官所論雖是,倘北番認得 我等,懷疑不來投降,豈不誤了大計乎?」六使曰:「我有計策教汝。每人擔箱子一隻, 俱裝作隨侍之人,箱內藏著軍器,上面安頓朝冠衣服。又用竹筒兩節,上節貯水,下 節藏槍棒,番人若問,只說帶水來飲。若無事則止﹔倘有不測,臨時機變而用。」岳 勝等受計而退。 即日,八王辭卻六使,與眾臣離三關,逕望九龍飛虎谷進發。正值初冬天氣,寒 風拂面,鴻雁聲悲,十大朝官於馬上見兩旁橫屍白骨交加,斷戟殘戈無數,八王歎曰: 「昔漢、周於此交兵,使黎民肝腦塗地,見者無不慘然。」有詩為證: 兩岸猶存戰血紅,當年豪傑總成空。 行人於此重嗟問,惆悵西風夕照中。 此時消息已傳入北番,蕭後遣耶律學古為行營總管,部精兵一萬,先往等候。學 古領命,率兵逕赴九龍飛虎谷,於正北下寨。次日,親往谷中巡視一遭,回軍中謂牙 將謝留、張猛曰:「我視其處,四下皆絕路,惟東邊一片平陽地,堪容五六百人,可於 是地擺筵,以待其來,就中圖事。」謝留曰:「總管此計極高。」道來罷,人報十大朝 官已到。耶律學古吩咐軍馬遠遠迴避,自出軍前迎接。八王與學古馬上施札曰:「汝主 自議,要獻九州圖籍,將軍意下何如?」學古應曰:「陣前不是議和所在,明日當於軍 中定奪。」八王應允而退,於正南安下營壘。 耶律學古回帳中,召謝、張商議曰:「吾明日要行楚霸王鴻門會上宴高祖故事,舞 劍鬥藝,就筵中決個輸贏,汝二人宜用心立功。」謝留曰:「憑小可平生所學,定成總 管此謀。」學古又召大尉韓君粥謂曰:「汝領勁兵一萬,於谷口埋伏,候有變動,即將 宋臣圍定。」君弼領計而行。學古分遣已定,一面著人於谷口備辦筵席,一面差番卒 持書詣宋營見八王曰:「總管有命,請列位大臣明日商議納降文書,並不得持寸刃相見。」 八王得書看畢,亦回書與番卒不題。寇準進曰:「此行若非殿下有先見之明,帶得郡馬 部下同來,決無善意。」八王曰:「今雖赴約,看他如何定議。」眾人即散。 次日,耶律學古於谷口等候,?望塵土蕩起,宋臣各跨駿騎而來。將近面前,學古 見無軍馬相從,心中暗喜,即邀眾人進谷中,相見已畢。學古恭請十大朝官,依次坐 定。八王曰:「蕭娘娘肯歸順大朝,且不失為一國之主,誠乃蒼生之大幸也。」學古笑 曰:「此意我娘娘本有,且請飲佰,從長計議。」因命番官進食,樂工品奏。是日,帳 前大吹大擂,南北臣僚相會而飲。 時柴駙馬坐於左正席,學古頗認得,問曰:「此位莫非柴先生否?」柴玉聽得,即 應聲曰:「學生正是,將軍有何高論?」學古曰:「汝記得先年進番家天字圖入中朝, 被公改天字作未字,蕭後發怒而動兵戈?今日又有相會耶。」柴玉曰:「汝道差矣。我 主上應夭順人,不數年間克伏群雄,遂成一統之盛。惟汝北番,因距中朝大遠,未暇 征討,致汝君臣屢生變亂,戕擾生民,震動皇威。天陣一破,北騎倒戈而遁,那時我 主若馳驅直搗幽州,與汝主面取圖籍而歸。蓋緣我等不忍軍民再陷鋒鏑,竟勸班師。 若蕭後知順逆之理,不聽狂夫所惑,傾心歸順,猶保一邦。不然,堂堂天朝,士馬精 強,寧與外境稱孤哉?改天字圖之為,實出我手。事既往矣,何復言乎?」 學古被柴玉說了一遍,略有難色。又問於右正席寇準曰:「曾記咸平年間,進貢錦 皮暖帳,被公沉埋不奏,以致兵革相尋,豈大臣為君謀乎?」寇準厲聲答曰:「我主上 論治理政,且無暇日,那裡有心玩汝錦帳?今日欲與汝國結和議之盟,索九州圖籍來 獻,何必講往事乎?」學古曰:「圖籍改日交割未遲,且教番官帳前舞劍,勸酒取樂。」 八王曰:「頃言不許帶寸刃以隨,此又非鴻門宴上,何用舞劍為哉?」道未罷,謝留已 應聲而出,手提長劍,於筵前抽舞。八王見勢頭不好,即叫:「隨侍者何在?」盂良激 怒向前曰:「北兵能會舞劍,大宋豈無壯士耶?我亦對舞,聊助筵前一觀。」言罷,揮 過利劍,與謝留兩相交舞。 耶律學古見孟良志氣昂昂,自思:「此人必是將家,不可與之鬥。」輒曰:「舞劍 沒甚好處,且射箭為樂。」孟良曰:「要走馬射,穿楊射,隨汝意欲。」謝留曰:「走 馬射柳,人所常見,須奇巧而射。」孟良曰:「何謂奇巧?」謝留曰:「將一個活人縛 在柱上,連射三矢,能避者便為妙手。」孟良聽罷暗笑曰:「此賊要暗算我,先須殺之, 以挫北番銳氣。」乃應曰:「那個先射?」謝留曰:「我先射。」孟良慨然允諾,自令 人縛於柱上,叫曰:「任汝連放三矢。」八王等看見,各有懼色。謝留離筵前一望之地, 手拈硬弓,一矢放去,被孟良緊緊咬住。第二矢向項下射到,又被孟良一手撥開。謝 留驚慌,再放一矢,要射其腹,不想孟良有護心鏡,射之不入。十大朝官連聲喝彩。 眾人解去其縛。孟良曰:「借汝與我試箭。」謝留無可奈何,亦被縛於柱上。盂良 滿開雀弓,扣鏃射去,故意不中番官。謝留自恩:「此人只會舞劍,不能射箭。」乃曰: 「任汝再放二矢。」孟良又放一枝,正中項下。謝留應弦而絕。正是: 無能番士徒施勇,今日須教箭下亡。 耶律學古見謝留失手,大怒曰:「特要講和,何得相傷?」喝聲:「眾人擒捉!」 只見筵前轉過番騎五六百,奮勇踏進。岳勝、焦贊等不勝怒激,各打開箱子、竹節, 取出長槍短劍,一齊殺來,耶律學古知有提備,先自走了。眾騎被宋兵殺死一半。 孟良急保朝官出谷口,忽數聲炮響,韓君弼伏兵齊起,將谷口截住。岳勝恐北兵 緊困,力戰欲出,怎禁得番兵矢石交下,人不能近。後面又是絕路,四下山崖壁立, 正是: 虎落深坑無計出,龍墮鐵網智謀疏。
第四十一回 楊延朗暗助糧草 八娘子大戰番兵
卻說八王與十大朝官被困於谷中,憂悶無計。寇準曰:「當辭朝之際,眾人就知有 難。如今只得忍耐,徐圖脫去之計。」八王曰:「今糧草將完,援兵未至,倘番兵乘虛 而入,何以當之?」孟良曰:「殿下請勿慮,待北兵稍緩提備,小可偷出谷口,回至三 關,招取救兵,診此丑虜。」八王依其議,遂按甲不出。 卻說耶律學古睏了宋臣,與張猛議曰:「我等只堅守於外,彼雖有霸王之勇,不能 出矣。」猛曰:「此計極高,但恐中朝知此消息,必有兵來救應。不如乘此機會,奏知 娘娘,自提大兵相助,則可成功。」學古曰:「君論誠高。」即遣番兵逕赴幽州,奏知 蕭後。 蕭後聞奏,與群臣商議。耶律休哥奏曰:「既北兵困卻宋臣,此好消息也。娘娘正 鬚髮兵應之,以圖中原。」後曰:「近因喪衄而歸,良將已皆凋零,今無保駕先鋒,何 以征進?」道未罷,一人應聲而出曰:「小將不才,願保娘娘車駕,剿滅宋人而回。」 眾視之,乃木易駙馬也。木易近前奏曰:「臣蒙娘娘厚恩,未酬所志,今願保駕前行。」 後大喜曰:「日前台官奏道:『幽州當興,該有扶佐者出。』想應著卿矣。」即下令, 封木易為保駕先鋒,率領女真、西番、沙陀、黑水四國人馬共十萬前行。木易受命而 出。 翌日,蕭後車駕離幽州,軍馬浩浩蕩蕩,望九龍飛虎谷進發。不日將近,耶律學 古半路迎接,進軍中,拜曰:「賴娘娘洪福,將宋朝十大朝臣困於谷中,近聞糧草將盡, 不久可擒。臣恐宋朝發兵來救,特請車駕親行,定取天下。」蕭後大悅曰:「此回若圖 得十大朝臣,足可洗先年之恥。」遂以軍馬分作二大營屯紮:耶律學古統女真、西番 兵屯正北,木易駙馬統沙陀、黑水軍馬屯西南,作長圍之勢,以困宋兵。學古等承命 退出﹔自去分遣。不題。 卻說木易軍馬安西南營,是夜,微風不動,星鬥滿天。木易在帳中自思曰:「今十 大朝臣困於谷中,北番人馬若是之盛,彼如何得出,救兵雖來,倘糧草已盡,終難保 其脫險。」遂心生一計,修下書信一封,縛於箭頭,射入谷內。令其密遣人出山後, 贈他糧草幾十車。準備已定,出帳前射進谷中。恰遇孟良拾得,卻是一枝響箭。知有 緣故,揭開系書一封,連忙遞與八王觀看。其書曰: 楊延朗頓首拜知八殿下、十大朝臣列位先生前:茲者北兵甚盛,列位且莫輒離, 恐傷鋒鏑無益。不久,當有救兵來到,忍耐,忍耐!今有糧草二十車,於九龍谷正南 交付,聊作一月之給,須遣人搬取。此係機密重事,勿誤勿泄。 八王看罷,不勝之喜,謂寇準曰:「此書楊將軍所報,有糧草於山後相濟。北番全 賴此人主兵,決保我等無事。」寇準曰:「既有糧食,當遣人探視。」孟良曰:「小將 願往。」八王允行。孟良即率健軍十數人,乘夜來山後緝探,果見糧米二十車,孟良 悉取至谷內。八王曰:「糧食且幸有矣,若無救兵來到,終是險阨,汝輩計將安出?」 孟良曰:「殿下放心,小可偷出番營,入汴京求救。」八工曰:「汝去極好,亦須仔細。」 孟良曰:「小可自有方便。」即辭八王,從山後走出。行將一里之地,被邏騎捉住,孟 良力鬥不勝,竟被縛,來見木先鋒。木易故近前喝之曰:「吾差汝回幽州見公主,有緊 關事報知,為何被人捉住?」孟良認詐應曰:「天色未明,走差路徑,致遭其捉。」木 易曰:「急去,便來回報。」左右連忙解放去了。 孟良走出番營,喜曰:「若非楊將軍,今日一命難保。」自思:「欲往三關報知, 必須要申奏朝廷,恐日久誤事﹔莫若去五台山,請楊禪師來援,成功較易。」即抽身 逕向五台山來,參見楊和尚。和尚問曰:「汝緣何作番人裝束?」孟良曰:「特有一件 緊急事告知師父。深恨蕭太后用詭計,賺十大朝官,困於九龍飛虎谷,十分危急。今 奉八大王命,欲往三關取救兵,自思恐日子纏久,有誤大事。五合山去彼咫尺之程, 乞師父一行,同扶國難。」楊五郎沉吟半晌,叫聲孟良曰:「我與汝不是冤家,何故屢 次相惱?」孟良曰:「小可非為一己之私,亦看本官分上。師父不去,若十大朝臣被害, 吾師心上亦難自安。」五郎曰:「本待不去,奈八殿下分上,只得部眾前行。」 原來五台山近關西地方,出兇頑之徒,但有犯法該死者,逃入寺中為僧,五郎即 收用之,故所向無敵也。當日楊和尚點集寺中一千餘人,準備起行。孟良曰:「師父前 往,小可再往三關報知本官,同來救援。」五郎應允。孟良即辭下山,星夜到寨中見 六使,道知朝官被困之事。六使曰:「我一面興兵赴援,汝急齎表入京奏聞。」孟良得 令,帶表星夜赴京,奏知真宗。 真宗得奏大驚,宣上孟良間曰:「朝臣被困幾時?」孟良曰:「將近一月。得楊延 朗以糧食相濟,暫保無虞。今三關兵馬已發,乞陛下再遣將救應。」真宗問廷臣曰:「誰 可都兵前行?」道來曇,嚇天霸王楊宗保奏曰:「臣願往救。」真宗大悅,遂命老將呼 延贊為監軍,楊宗保為先鋒,點兵五萬征進。宗保受命而退,來無佞府辭令婆出師。 令婆曰:「可著八娘、九妹同行。」宗保曰:「得姑娘相助極妙!」是日,眾將整點齊 備,孟良為前隊,宗保中隊,呼延贊率大軍隨後,逕望九龍飛虎谷進發。但見: 萬馬叢中軍刀壯,三千隊裡顯英雄。 哨馬報入蕭後軍中:宋兵長驅而來。蕭後即召耶律學古等議戰。學古奏曰:「娘娘 勿憂,我這裡有四國軍馬,何懼宋兵哉!待臣分遣迎戰,必能勝敵。」後曰:「卿宜用 心調度,不可造次。」學古領命而出,調來女真國王胡杰,沙陀國大將陳深,西番國 駙馬王黑虎,黑水國王王必達,都集帳下,吩咐曰:「明日與宋兵交戰,各人皆須努力 向前﹔若能勝敵,娘娘必有重賞。」胡杰進曰:「總管不必煩心,定要殺盡宋兵,方休 戈息甲。」 道聲未罷,人報宋兵來到。耶律學古即部眾列陣迎敵。?見旌旗開處,馬上一員勇 將,乃是和尚楊五郎,高聲罵道:「誅不盡的遼蠻!好好退去,尚留殘喘﹔不然,殄滅 為齏粉矣。」耶律學古大怒,謂諸將曰:「誰先挫宋人一陣?」女真國王胡杰應聲曰: 「待吾斬此匹夫。」即挺槍躍馬,直取五郎。五郎舞斧還戰。兩下吶喊。二人戰上數 十合,胡杰力怯,撥馬便走。楊五郎驅兵掩之。北陣王黑虎舞方夭戟,縱騎從中殺來, 將頭陀兵分為兩段,遼兵圍裹而進。王必達提斧拍馬,喊聲而進。楊五郎見四下皆是 番兵,矢石亂發,衝突不透。 正在危急之間,忽西南征塵蕩起,鼓角齊鳴,一彪軍馬殺來,乃八娘、九妹、楊 宗保也。八娘一騎當先,正遇王必達,兩馬相交,鬥經數台,九妹率兵從旁攻入,必 達拋戟逃走,九妹乘勢追之。將近谷口,一將厲聲喝曰:「逆賊早降,免遭屠戮。」乃 大將呼延贊,當頭攔住,未經數合,必達被擒。宋兵竟進。孟良殺入北營,正值沙陀 國陳深突到,兩馬相交,兵刃才合,孟良大聲喝曰:「敵賊休走!」一斧劈落場中。 楊宗保見南將連勝番騎,催動後軍追擊。八娘奮勇爭先,迎住胡杰交鋒,拋起紅 絨套索,將杰捉於馬上。楊五郎勒馬殺回,部下僧兵戒刀斬落玉黑虎馬腳,掀落陣中, 宋兵齊向前擒之。 耶律學古見勢崩摧,走入營中報蕭後曰:「娘娘速走!宋兵英勇,四國將帥擒剿已 盡。」蕭後聽罷,驚得心膽飛裂,撤營單騎逃走,耶律學古與張猛拼死救護而去。後 面楊宗保驅兵追擊。 蕭後正走之間,坡後一軍截出,乃楊六使之兵長驅而來,番兵望見,倒戈逃遁。 蕭後仰夭歎曰:「今日是吾當盡,汝眾人善自為計。」言罷,欲拔劍自刎。耶律學古曰: 「娘娘勿慌,幽州尚有數十萬雄兵,猶可克敵,只爭颶尺之程,何乃便為自絕之計那?」 張猛曰:「娘娘從僻路逃走,吾去阻住敵兵一陣。」蕭後乃止,與耶律學古望邠谷遁去。
第四十二回 楊郡馬議取北境 重陽女大鬧幽州
卻說楊六使鼓勇殺來,張猛縱馬再戰,未及數合,被六使一槍刺死。部下番兵, 為三關壯勇屠戮殆盡。宗保軍馬趕到,合兵一處,會議要乘勢趕去。適木易一騎飛到, 叫曰:「吾弟須調回人馬,救取谷中朝臣。幽州精兵尚多,待我殺回,內中取事,一舉 可定。」六使然其言,即放木易軍馬殺過,部眾攻入谷中。 時韓君粥聽知北軍戰敗,撒圍奔走。孟良拍馬當先,正遇著敵將,兩騎相交,一 斧砍為兩段。谷中嶽勝、焦贊等乘勢殺出,番兵死者不可勝數,遂救了十大朝臣。此 一回北兵敗衄,折去四國人馬共十二萬,丟棄輜重牛馬無算,屍橫散亂,血滿長川。 有詩為證: 北兵敗衄屍交橫,斷戟殘戈日半晾。 過客莫言當日事,馬蹄余血下荒墳。 楊六使調集軍馬,人人各上其功,六使下令,將所擒番兵,盡行斬首號令訖。八 王等稱賀曰:「若非郡馬救援,非惟朝臣不保,且損聖上威望也。」六使曰:「聖上正 以殿下被困,憂愁累日,特遣呼將軍與小兒部兵救應。已賴洪福,殺得他垂首喪氣而 去。」八王曰:「間外之事,君命有所不受。蕭後屢為邊患,可乘破竹之勢,直搗幽州, 取輿圖而歸,誠乃大機會也。」六使曰:「殿下不言,小可正待稟知。四兄曾道,幽州 精兵尚多,彼今內中取事。正宜發兵應之,管教成功也。」八王曰:「但憑尊意行之, 朝廷重事,我當承受。」六使乃下令喚過岳勝、盂良、焦贊部兵先進,八娘、九妹、 楊宗保為前後救應,呼延贊保朝臣為監軍。分遣已定,岳勝等率兵長驅而進。 是時,蕭後走歸幽州,憂憤無計。耶律休哥進曰:「勝敗兵家之常,娘娘不必憂慮。 城中糧草,有十餘年之積﹔精兵猛將,不下數十萬。宋軍若退則止﹔倘再來侵擾,當 與決一雌雄,成敗未可知矣。」後曰:「四國之兵,喪將盡矣,尚何望克敵哉?不如納 降,以救一方生命。」張丞相曰:「娘娘何因此一敗而自倒志氣哉?大遼自晉朝以來, 中原仰懼﹔今雖一時挫衄,猶足稱霸。待宋兵再來,臣等背城一戰,管取報仇。」道 未罷,入報木易駙馬殺回。 後宣入問曰:「我正慮駙馬被宋人所襲,何以後來?」木易奏曰:「臣屯西南營, 困住十大朝官。比聞北兵戰敗,待出兵救之,谷中宋軍殺出,那時娘娘車駕已離正營, 臣力戰宋兵,致在後也。」後曰:「宋兵聲勢何如?」木易奏曰:「近聞得要來圍困幽 州,娘娘須提備之。」忽哨馬入報:「宋兵雲屯霧集,將幽州城圍繞三匝,水泄不通, 乞娘娘作急定奪。」蕭後失色。木易曰:「娘娘勿慮,憑臣等一派軍將,定將宋兵殺退。」 後曰:「卿等用心迎戰,不宜造次。」木易領命而退。 話分兩頭。卻說河東莊令公有一女,號稱重陽女,蓋因九月初九日誕生,故取是 名。幼有勇力,武藝精通。曾許嫁與楊六使,奈緣兵戈阻道,耽擱親事。及聞十大朝 官校園,就舉兵來救,且尋﹔日約。當下兵行之際,哨報:楊六使殺退了番兵,攻圍 幽州未下。重陽女聽罷大喜曰:「得此好機會,見夫君必矣。」即率所部詣宋營,令人 報知六使。六使猛省曰:「此事吾亦記得,值國事倥傯,音問不通,今既部兵來應,還 當迎接。」遂令岳勝出軍前迎候。 重陽女輕身入帳中相見,六使不勝之喜。二人各訴往事,極盡繾綣。六使曰:「戎 事未寧,待回見令婆,而後講禮。」重陽女曰:「我初進,來立功績,欲乘此機,暗投 於蕭後,內應外合,以成其事。郡馬肯許否?」六使曰:「賢妻若能用心,成敗在此一 舉也,有何不可?」重陽女欣然領所部一萬,衝開南陣,岳勝、孟良等虛作退遁之狀。 重陽女直至城下,高叫開城。 守城軍報人城中:「有一女將,殺開南陣,特來救應。」蕭後聞報,即與文武登敵 樓觀望,見旗上大書「河東重陽女」,正在城下追殺宋兵。後輒令耶律學古開門接應。 重陽女逕入城中,參見蕭後曰:「臣乃太原莊令公之女。劉主深恨宋君見伐,遣小將相 助,共取天下。」後大喜曰:「汝主劉鈞若肯同心破宋,誓與平分中原。」遂令設宴於 毆庭,款待來將。酒至半酣,重陽女起奏曰:「宋兵圍城緊急,臣率所部擒之,以為初 見微功。」後允奏。重陽女謝宴退出。楊四郎自思:「重陽女曾許嫁吾弟為親,豈有來 助番邦之理?內中必有緣故。」乃奏蕭後曰:「臣部精兵,前助重陽女伐宋。」後曰: 「得駙馬同行尤好。」 木易領命﹔出軍中與重陽女商議進兵。重陽女曰:「宋兵雖眾,破之亦易。駙馬出 北門先戰,我引兵繼之。」木易駙馬笑曰:「依你所行,則幽州一戰可破矣。」重陽女 愕然曰:「駙馬何出此言?」木易曰:「休得相瞞,事同一家。」因將其本末逐一道知。 重陽女喜曰:「本為郡馬成此謀也,得君之濟,何患不克?」亦將其來意說知。四郎曰: 「事宜機密。蕭後駕下精勇者多,須除去牙爪,然後方可進兵。」重陽女曰:「君有何 計去之?」四郎曰:「明日出兵,令上萬戶、下萬戶、樂義、樂信等見初陣,汝率所部, 先斬此四人,遂引宋兵乘勢殺入,唾手可取此城。」重陽女大然其言,先自準備出兵。 木易下令上萬戶、樂義領兵先戰。 上萬戶得令,次日平明,一聲炮響,部兵揚旗而出。恰遇宋將岳勝喝曰:「守死之 寇,尚不早降何待?」上萬戶罵曰:「汝等深入吾地,死在旦夕,尚來誇大言乎?」即 舞刀躍馬,直取岳勝。岳勝舉刀迎之。二騎相交,戰不兩合,下萬戶、樂義、樂信從 旁攻人。岳勝抵敵不過,拍馬退走。番兵乘勢而出。重陽女部騎後進,大喝:「遼眾緩 走!」手起一刀,斬樂信於馬下。樂義大驚,措手不及,岳勝回馬,揮為兩段。孟良、 焦贊率兵掩來,喊聲大振,上萬戶被孟良所殺,下萬戶為亂騎踏死。重陽女當先殺入, 宋軍隨後繼進,幽州城中,四下鼎沸。內官報入宮中,蕭後聽得,自思:「吾為一國君 後,若被擒獲,羞辱無地﹔不如自盡,以免玷污。」逕走入後殿,解下戲龍?,自縊而 死﹔正是: 可憐番國蕭君後,今日宮中自縊亡。 是時,楊延朗進入禁宮,恰遇瓊娥公主走出曰:「駙馬快走!娘娘已自吊死,四下 皆敵兵矣。」延朗曰:「公主勿慌。我乃楊令公第四子,詐名木易。蒙汝厚恩,決無相 傷。」公主聽罷,即跪告曰:「妾之性命,惟君處置。」延朗曰:「公主若肯隨我回中 原,即便同行﹔不然,難以強請。」公主曰:「國破家亡,駙馬肯念伉儷之情,帶妾同 去,豈有不從?」延朗大喜,即令收拾金珠羅翠,裝作幾車,當先殺出。正遇耶律學 古走入殿庭,木易厲聲曰:「逆賊休走!」學古不曾提防,被延朗一刀斬之。耶律休哥 聽知宋兵入城,削淨鬚髮,從後門越城逃走去了。 只說楊六使親提上卒入城,掃淨番兵,殺得屍橫道途,血滿城壕。日將脯,乃下 令曰:「禁止屠戮。」八王等都進入城中,先問蕭後下落。人報自縊死於後殿。人王令 解下,停在一邊。宗保調集各軍,駐營城東。 次日,八王、六使登殿庭,點視宮室。眾將解過番國太子二人,捉得番官張華以 下臣僚共四十九員,番將三十六員。六使俱令將檻車囚起,以候解京。當下諸將皆集。 楊延朗進見八王曰:「小可寓居番庭十八年,今日得見殿下,甚覺赧顏矣。」八工撫慰 之曰:「今日定幽州之功,皆出於將軍﹔歸見聖上,當有重封,何謂赧顏哉?」延朗稱 謝。六使曰:「幽州既已平定,還當張掛榜文,諭知各地方,務必悉安,然後班師。」 八王然其議,著寇準草榜,傳佈四方。自是,大遼郡邑聞幽州已破,望風歸附。
第四十三回 平大遼南將班師 頒官誥大封功臣
卻說越數日,八王於宮中大開筵席,犒勞諸將,眾人盡歡而飲。延朗進曰:「小可 有一事稟知,未審殿下允否?」八王曰:「將軍有何見議?但說無妨。」延朗曰:「自 居北境,蒙蕭後盛意看承。今既死矣,乞將屍骸埋葬,庶報一時知遇之德,使番人不 以延朗為負義耳。」八王曰:「此將軍盛德之事,當從所請。」是日席罷。次日,八王 一面申報朝廷,一面下令將蕭後屍首以王禮埋葬。有司奉行不題。後人看到此處,有 詩贊曰: 盛德於人將德報,楊門豪傑幾人同? 片言深仰番庭慕,為築封塋一念忠。 六使進見,定議班師。八王允言,發遣諸將,分前後隊回軍。呼延贊等準備起行。 寇準與眾議留兵鎮守幽州。八王曰﹔「留兵有二不便:一者,南北雜處,統屬不一, 則有掣肘之患﹔二者,離中原既遠,作逆一時不知。莫若回京,徐定防禦之策。」寇 準然其言,即日大軍離幽州,望汴京而回。但見: 馬上紅塵隨處起,途中簞食喜相迎。 一路無詞,不覺早到皇城。八王先遣人報知捷音。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,正遇八 王等軍馬來到,文臣孫御史當先接見,並轡入城。六使人馬屯紮郭外。次早,八王領 眾臣朝見,進上平定北番表章。真宗覽罷,龍顏大悅,撫慰眾臣,甚加贊歎。寇準奏 曰:「誠賴陛下洪福,及楊六使父子兄弟一心為國,今已平定大遼。此乃不世之功,乞 加封黃以獎其勞,則國家幸甚。」帝曰:「朕深知其功,當得封贈,候頒敕擬議。」八 王等拜命而退。 是日,楊六使與延朗回無佞府見令婆,拜畢,延朗不勝哀感,乃曰:「思不肖一陣 之挫,困辱北境,竟至一十八年。不想吾母皓髮盈頭,桑榆景迫。今日幸得相逢,悲 喜交集。」令婆曰:「歧路無情,人生有此飄零。今既相見,足慰子母之望。可著公主 相見。」延朗喚過瓊娥公主,八拜令婆。令婆不勝歡喜。延朗曰:「此雖一時佳會,十 分得賴提攜。」令婆曰:「姻緣不偶,觀此女子,真是吾兒之配也。」因令具席,以為 慶賀之設。是日,府中眾人依次坐定,歡飲而散。楊五郎仍領眾人,自回五台山去了。 卻說王樞密見北番已敗,恐禍將及,乃假裝雲遊道人,漏夜走出汴京。直待近臣 奏入,真宗乃知,大怒曰:「此賊屢起反意,朕以故人相待,不忍深罪﹔今又背朕而去。」 亟聚群臣商議。八王奏曰:「王欽罪惡滔天,不容於誅。想其出城未遠,陛下可令輕騎 追捕。」帝允奏,即敕楊宗保率捕兵追之。 宗保得令,率兵逕出北門,問守軍:「曾有王樞密過去否?」守軍曰:「適見一道 士,慌忙出去,莫非是也?」宗保得其實,特騎趕來。時樞密走到黃河渡,見艄公連 叫曰:「汝若急渡吾登岸,多將金寶相謝。」艄公聽得,遂撐船近前,王欽跳下船,艄 公舉棹而行。才近東岸,忽然狂風逆作,將船仍吹下來。一連如此三次,不能及岸。 艄公曰:「風勢緊急,難以過去,須待風息而行。」王欽愈慌,只得匿在篷下躲避。 一伏時,南路征塵蕩起,數十騎趕來。楊宗保馬上厲聲問艄公曰:「曾見有一道士 過去否?」艄公未應,王欽低聲曰:「應他已去多時,我便傾翼謝汝。」艄公曰:「且 道汝是誰人?明白告我,當得方便。」王欽不隱,將其本末道知。艄公聽罷怒曰:「此 處被汝在朝,年年使吏胥打攪,正要報恨,沒尋討處,今日倒落手中來也。」即將船 撐近前,報知宗保。宗保差騎軍上船捉之。王欽急忙不能逃脫,竟被騎軍縛到岸。宗 保解之而回。正是: 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 正值真宗設朝,文武皆集。近臣奏知:「已捉得王欽回朝。」帝令軍校拿進殿前, 面斥之曰:「逆賊屢在朕前獻讒,寡人優容過多。今若放汝走往他國,又將生患矣。」 王欽低頭無語,只乞早就刑戮。帝曰:「怕汝奸賊不死耶?」因問八工:「當何以處之?」 八王曰:「陛下可設大宴,會集外國使臣,皆得預席。將此賊碎剮凌遲,以助筵前一觀, 庶使後人知懼。」帝允奏,遂下命,著司官排列筵宴齊備,徵召外國諸臣,兩邊依次 坐飲。行刑軍校將王欽縛於樁上,慢慢割下其肉。席中觀者,無不凜然。後人有詩斷 曰: 作惡年深禍亦深,試看今日戮王欽。 蒼天報應無私眼,不便登行競被擒。 王欽受苦難禁,不消數十刀,氣已絕矣。帝令拋其屍骸於野,以彰奸臣。因謂八 王曰:「王欽往者所言,本有欺罔之意,而朕不覺何也?」八王曰:「大詐似忠,以致 陛下不覺。今日王欽受刑,朝野皆為之歡慶矣。」帝然之。 忽報大將呼延贊夜中風症而卒。帝聞報,不勝哀悼,乃曰:「贊自入本朝,勤勞王 事,未嘗一日自安,真為社稷臣也。」因令敕葬,諡贈忠國公。後人有詩贊曰: 憤仇已雪出河東,為國勤勞建大功。 不意將星中夜落,令人千古恨難窮。 天禧元年二月,真宗以平定北番將士,未及旌封,特與八工商議。八王奏曰:「賞 功懷遠,帝王盛德之事。今囚方寧息,天下一統,使得謀臣勇將鎮守,誠為社稷長計 矣。」帝曰:「往者獻俘闕下,朕猶未發遣,蕭後太子、臣僚,當何以處之?」八王曰: 「前幽州班師之際,寇學士等會議,欲留兵以鎮守,臣以為不便,未敢擅行。今遼人 已服,陛下正當興滅國,繼絕世,放他還大遼,仍自鎮守,遞年只取其進貢,則邊境 自安,唐虞之治不過如是。」 真宗大悅曰:「非卿所論,朕不能及此。」遂下敕,赦蕭後二太子並所捉臣僚,俱 令還國。敕旨既下,番臣大悅,詣闕稽首謝恩。真宗又賜北番太子金織蟒衣各一襲, 賞賚甚厚。太子拜受命,即日率臣僚逕回幽州。不題。 翌日,真宗親擬封旨,宣六使進殿面諭之曰:「卿父子,破南天陣,已建大功,朕 未及升擢:今又有平定北番之績,當旌封典,以報汝勞。」六使頓首曰:「破陣平北之 功,上賴陛下之福,下則軍上齊心,臣區區微勞,何敢受賜?」帝曰:「卿不必過謙, 朕自有定議。」六使拜命而出。 是日,封旨敕下: 授楊六使為代州節度使,兼南北都招討﹔ 楊宗保為階州節反使,兼京城內外都巡撫﹔ 楊延朗以取幽州功,授泰州鎮撫節度副使﹔ 岳勝授薊州團練使﹔ 孟良授瀛州團練使﹔ 焦贊授莫州團練使﹔ 陳林正授檀州都監﹔ 柴敢正授順州都監﹔ 劉超正授新州都監﹔ 管伯正授媯州都監﹔ 關鈞正授雷州都監﹔ 王琪正授武州都監﹔ 孟得正授雲州都監﹔ 林鐵槍正授應州都監﹔ 宋鐵棒正授寰州都監﹔ 丘珍正授朔州都監﹔ 丘謙正授雄州都監﹔ 陳雄正授蔚州都監﹔ 謝勇正授鳳州都監﹔ 姚鐵旗正授壽州都監﹔ 董鐵鼓正授潞州都監﹔ 郎千正授瓜州都監﹔ 郎萬正授舒州都監﹔ 八娘授金花上將軍﹔ 九妹授銀花上將軍﹔ 淵平妻周氏封忠靖夫人, 延嗣妻杜氏封節烈夫人﹔ 穆桂英以下十四員女將,俱授誥命副將軍 其餘有功將士,俱各封賞有差。
第四十四回 六郎議取令公骸 孟良焦贊雙喪命
卻說楊六使受封後,次日詣殿前謝恩,奏曰:「臣部下皆蒙恩命,俱各赴任就職。 惟臣老母在堂,乞陛下優容限期,不勝感激。」帝曰:「卿既以令婆之故,朕亦不十分 催促,須候再議,而後赴任。」 六使拜受命,退歸府中。岳勝、孟良、焦贊、柴敢等都在府中俟候。六使召岳勝 等謂曰:「今聖上論功升賞,授汝眾人官職。幸值清平,各宜赴鎮,以享爵祿,上耀祖 宗,以酬所志。不宜造次,而誤限期。」岳勝曰:「我等賴本官威風,建立微功﹔今日 遠舍而去,於心何忍?」六使曰:「此君命恩典好事,何必言離別之情?可諭本部軍馬: 願從臨任者,則帶之同行﹔不願去者,多以金帛賞之,命其回家生業。但赴任之後, 各宜?忠為國,施展其才,不在為盛世之丈夫,當急行,勿遲疑。」岳勝等聽罷,都來 拜別,逕赴任所。中有願從軍士,即日同去﹔不從者,回鄉一半。當下只有孟良、焦 贊、陳林、柴敢、郎千、郎萬六人,候待六使離京,然後起程。孟良曰:「今眾人已各 赴任,尚有三關寨守軍未知消息,本官須令人報之。」六使然其言,即著陳林、柴敢、 郎千、郎萬六人,候待六使離京,然後起程。孟良曰:「今眾人已各赴任,尚有三關寨 守軍未知消息,本官須令人報之。」六使然其言,即著陳林、柴敢、郎千、郎萬往三 關寨,調回守軍,並將積聚載歸府中。 陳林等領命而行。不在話下。 時維九月,雲漢湛清。是夜,六使散步於庭下,閒行仰望,星河滿天,追憶部下, 口占長詞一闋云: 慘結秋陰西風送,絲絲露濕凝望眼。征鴻幾字暮,投沙磧。欲往鄉關何處是?水 雲浩蕩連南北。但修眉一抹有無中,?山色。天涯路,江上客﹔情已斷,頭應白﹔空搔 首興歎,暮年離隔。欲持忘憂除是酒,奈酒行欲盡愁無極。便挽江水入樽罍,澆胸臆。 六使吟罷,人西窗下。正待解衣就寢,忽扃外一陣風過,恍惚見一人立於窗下, 六使即起視之,乃其父楊業也,六使大驚,拜曰:「大人仙久,何以至此?」業曰:「汝 起莫拜,我將有事說知。今玉帝憐我忠義,故封為威望之神,已無憾矣。只我骸骨無 依,當速令人取而葬埋,勿使旅魂飄泊。」六使曰:「十數年前,已遣孟良入幽州取回 骸骨安葬了,爹爹又何言此?」業曰:「汝豈知蕭後詭譎之事?延朗自知,汝今便可詳 細問之。」言罷,化一陣淒風而去。六使癡呆半晌,似夢非夢,將近三更左側。 直待天明,入見令婆,道知其事。令婆曰:「此乃汝父英靈,特來相告。」六使曰: 「可問四哥,便知端的。」令婆喚過延朗問曰:「夜來六郎見父,言其骸骨仍在北番。 果有是事否?」延朗驚曰:「母親不言,兒正要商議此事。自被北兵捉去後數日,番騎 齎得吾父首級來到。蕭後與眾臣商議,正怕南人盜取,以假者藏於紅羊洞,真青留於 望鄉台。往年孟良所得,乃是假骸骨。除是台上的,是父真首級矣,今日六弟聞是消 息,豈非吾父顯靈顯跡那?」令婆曰:「今既北番歸降,須令人取之而回,有何難哉?」 六使曰:「若令人取,又是假的矣,蓋吾父北番所懼,彼將其為威望之神,豈肯付之與 歸?不如仍令孟良盜取,則可得也。」延朗曰:「汝見甚明。」 六使即召孟良進府中,謂之曰:「有一件緊關事,著汝去乾,須要用心。」孟良曰: 「本官差遣,就便赴湯蹈火,豈敢辭哉?」六使曰:「吾知汝去,足能成謀。今有令公 真骸骨,藏於幽州望鄉台,密往取回,乃汝之大功矣。」盂良應聲曰:「離亂之時,尚 能為是,何況一統天下,取之何難?」六使曰:「汝言雖是,奈番人防守嚴密,還當仔 細。」孟良曰:「番人消不得一斧,本官勿慮。」言罷慨然而去。 適焦贊聽得府中眾人唧唧噥噥,似有商議之狀,乃問左右曰:「本官將有何事?」 左右答曰:「侵早吩咐孟良前往幽州望鄉台,取回令公真骸,欲議舉葬也。」焦贊聽罷, 逕出府外,自恩曰:「孟良屢次為本官辦事﹔我在帳下多年,未有些須之勞。莫若隨後 趕去,先自取回,豈不是我之功?」遂裝點齊備,逕望幽州趕去。此時楊府無一人知 覺。 先說孟良星夜來到幽州城,將近黃昏左側,裝作番人進於台下,適遇著五六守軍 問曰:「汝是何人?敢來此走動?其非細作乎?」良曰:「日前宋朝天子放北番君臣歸 境,著我近邊戍卒護送。今事寧息,到此消遣一回,何謂細作?」守軍信之,遂不提 防。 日色靠晚,孟良悄悄登台上,果見一香匣,貯著骸骨在焉。良自思曰:「往年所盜 者,果與此不同,今日所得,必是真的矣。」乃解開包袱,並木匣裹之,背下台來。 不想焦贊隨後即到,登台中層,手摸著孟良足跟,厲聲曰:「誰在台上勾當?」孟良慌 張之際,莫辨聲音,只道番人緝捕到來,左手抽出利斧,望空劈落,正中焦贊頭頂, 一命須臾。 比及孟良走下台來,並無動靜。孟良自付道:「守軍緝捕者,豈止一人來乎?此事 可疑。」逕踏近前,於星光下視之,大驚曰:「此莫非焦贊乎?」撥轉細視,正是不差。 盂良仰天哭曰:「特為本官成謀,誰知傷卻自家?縱盜得骸骨,亦難贖此罪矣。」道罷, 孟良逕出城來,已是二更,恰遇巡警軍搖鈴到來,孟良捉住曰:「汝是那一處巡軍?」 巡警軍應曰:「我不是番人,乃屯戍老卒,弗能歸鄉,流落北地,充此巡更之職。」孟 良曰:「是吾本官之福也。」乃道:「我有一包袱,央汝帶往汴城無佞府,見楊六使, 必有重謝。」巡軍曰:「楊將軍我素相識,當為帶去。」因問:「公乃何人?」孟良曰: 「休問姓名,到府中便有分曉。」即解下包袱,支付巡軍,再三致囑勿誤。 復來原處,背焦贊出城坳,拔所佩刀,連叫數聲:「焦贊!焦贊!是吾誤汝,當於 地下相從也。」遂自刎而亡。可惜三關壯士,雙亡北地。後人贊孟良曰: 英雄塞下立功時,百戰番兵遁莫支。 今日北地歸主命,行人到此淚沾衣。 又贊焦贊曰: 匹馬南關勇自然,新堅突陣敢當先。 太平未許英雄見,致使身骸卒北邊。 當下巡軍接過包袱,半驚半疑,只得藏起。次早,偷出城南,逕望汴京去了。
第四十五回 禁宮中八王祈鬥 無佞府郡馬壽終
卻說六使自遣孟良行後,心下怏怏,坐臥不安。忽夜睡至三更,夢見孟良、焦贊 滿身鮮血而來,二人拜曰:「重蒙本官恩德,未能酬答,今日特來相辭。」六使驚曰: 「汝等何以出此言?」遂伸手扯住孟良。驀然醒覺,卻是夢中。六使憂疑不定。 捱至天明,忽府中人報:「日前焦贊趕孟良同往幽州去了。」六使聽罷,頓足驚曰: 「焦贊休矣!」左右問其故。六使曰:「孟良臨行曾言,若遇番人緝捕,當手刃之。彼 不知焦贊後去,必誤作番人殺之矣。」眾尚未信。適巡軍走入府中,見六使拜曰:「小 人幽州巡更之卒,前夜偶遇一壯土,付我包袱,再三叮囑送至將軍府來。不敢失誤, 今特獻上。」六使令解視之,乃木匣所貯令公骸骨。六使又問:「當時曾間其姓名否?」 巡軍曰:「問之不言,倉卒而去。」六使令左右取過白金十兩,賞巡軍去訖。乃遣輕騎, 星夜往幽州緝訪。 不數日回報:「孟良、焦贊二屍,俱暴露於幽州城助,今以沙土壅之而回。」六使 仰天歎曰:「值戎馬擾亂之日,若非二人效力克敵,焉致太平?正好安享,輒自喪亡, 傷哉!傷哉!」次日,入奏真宗曰:「臣部下孟良、焦贊,為事失誤,已死幽州,乞陛 下追還官誥。」帝聞奏,甚加傷悼,乃允六使所奏。仍下命,以孟良、焦贊有救駕之 功,敕有司為築封墓,諡贈二人俱為忠誠侯之職。六使謝恩,退回府中。自因二人喪 後,悵悵不悅,杜門斂跡,亦無心赴任矣。 卻說八王於幽州回軍,路感氣疾,臥養府中。真宗不時令寇準等問安。八王謂准 曰:「與先生輩相處數年,不意子此分別。」准曰:「殿下偶爾小恙,何足為慮?值今 四海清寧,正須燮理朝綱,共睹太平之盛,如何出茲語乎?」八王曰:「大數難逃,寧 奈彼何哉?」准等既退,入奏帝,請效祈禳北斗之事,以保八王。帝允奏,著令寇準、 柴玉主行是事。准領命,去清華真人,建壇於禁宮,依法祈禱二日。真人報寇準曰:「壇 上天燈長明不滅,八殿下可保無虞。」寇準暗喜。果然蘸壇完滿,八王病體復瘥。滿 朝文武上箋稱賀。 適八王人朝謝恩,真宗親接上殿,面諭之曰:「得卿平復,社稷之幸矣。」八王奏 曰:「賴陛下福蔭,當效犬馬之報。」真宗大悅,命設慶筵,禮待文武。是日,君臣盡 歡而飲。日將晡,眾臣宴罷,擁送八王出朝,來到東閉下。前導軍校報人:「有一白額 猛虎,從城東衝人,百姓驚駭,今直進東悶下。」八王聽罷,出車望之,果見人叢列 開,其虎咆哮而進。即令取過雕弓,八工拈弦搭箭,一矢射中虎項。其虎帶箭跑走。 眾軍急趕至金水河邊,不見蹤跡,回報八王。八王驚疑半晌。回至府中,舊疾復發, 再弗能起矣。 卻說楊六使忽感重疾,報知令婆。令婆與延朗、宗保、太郡等都來問候。六使對 令婆曰:「兒此疾實難自保。」令婆曰:「待令醫人調理,或可痊安。」六使曰:「昨日 當晝而寐,偶游東闕下,適逢八殿下與群臣退朝。殿下發狠,彎弓放矢,正中兒之項 下,便覺骨肢損痛,想是命數合盡。母親善保身體,勿因不肖過傷。」又喚過宗保謂 曰:「汝伯延德,善明天文,曾對我言:『國家殺氣未除。』汝宜忠勤王事,不可失為 楊門之子孫。」宗保拜受命。六使囑咐已畢,顧謂延朗曰:「四哥好好看承母親,令兄 弟中惟兄福而有壽。謹記勿忘。」言罷而卒,壽四十八。靜軒有詩贊曰: 慷慨歸朝志願酬,將軍正爾得封侯。 於今墳上無情土,野草離離幾度秋。 令婆等哀號深切﹔汴城軍民聞者,無不下淚﹔文武眾官,亦各悲悼。真宗歎曰:「皇 天不欲朕致太平,而使棟樑先折也。」道未罷,群臣奏知:八殿下聽得郡馬已卒,憤 而加病,夜五更,終於正寢。」真宗倍加哀念,為之輟朝二日。 寇準、柴玉等會議,奏請八殿下與楊郡馬封溢。柴玉曰:「八殿下與楊郡馬,皆輔 國良粥,今既棄世,當表其溢。明日須同眾臣奏之。」寇準等商議已定,次早約眾人 人奏真宗。真宗曰:「此寡人之本心也,允卿所奏。」遂追封八王為魏王,諡曰懿﹔楊 延昭為成國公。並命有司,俱用王禮葬祭。寇準等既退,有司承命而行。只見功臣將 士相繼而死,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長久?
第四十六回 達達國議舉伐宋 楊宗保兵征西夏
卻說西夏達達國王李穆,緝探大朝已破幽州,與群臣議曰:「宋君混一土字,北番 又歸中原,今欲乘本國人馬精強,以圖伐取,卿等以為何如?」左丞柯自仙出班奏曰: 「諺云:『事有可為而為之,則成功易﹔事有不可為而強為之,悔莫及矣。』今宋朝一 統之盛,謀臣猛將,連藩接境。往者北番自晉、漢以來,每見尊懼﹔宋君御極,遂致 乾戈日尋,疲於奔命,競被宋朝所滅。今西番控弦之眾,不足以當大朝一郡,倘若兵 甲一動,致怒宋君,長驅而來,豈不是惹火燒身,自取其禍哉?主上自宜詳審焉。」 道未罷,一將應聲而出曰:「不因此時進兵而取中原,尚何侍耶?」眾視之,乃羌 氏人氏,姓殷名奇,使二柄大桿刀,有萬夫不當之勇,更會呼風喚雨,國人懼之,號 為「殷太歲」。部下一將,名束天神,亦有妖法,能化四十九個變身,西番號為「黑煞 魔君」。是日殷奇力奏:「正好乘虛伐宋。」穆王曰:「卿要舉兵,有何良策?」奇曰: 「臣近聞中原將士調殘,楊六使等已皆喪亡﹔沿邊守將,武備不修,一聞烽警,人各 望風而走。憑臣平日所學,聲勢及處,先教郡邑瓦解﹔兵抵皇城,管取一戰成功。取 宋天下,有何難哉?」穆王大悅,遂封殷奇為征南都總管,牙將束天神為正先鋒,汪 文、汪虎為副先鋒,江蛟為軍陣使,共統十萬番兵征進。殷奇領命而出,將羌兵操練 精熟,克日離西番,望雄州進發。但見: 旌旗蔽野,殺氣凌空。 有詩為證: 淒淒殺氣遮紅日,金鼓聲嗚勢若雷。 徒恃英雄生怨隙,逕教匹馬不西回。 殷奇兵行數日,將近雄州,離城正南十里安營。鎮守雄州者,乃都監丘謙。聞知 西番兵至,與牙將鄧文議曰:「此是西番聽得吾之本官已喪,朝中無甚良將,故乘虛入 境,來寇中原。今雄州軍馬單弱,恐難迎敵,似此奈何?」鄧文曰:「都監勿慮,城中 有兵四千,留一半守城,吾同騎尉趙茂率兵二千,出城迎敵。」丘謙曰:「賊乓勢重, 公等不宜輕覷。」鄧文曰:「無妨。」即與趙茂披掛完全,率兵揚旗,開城而出。 西番殷帥見宋兵出戰,排開陣勢,馬上高叫:「宋將作急投降,必有重用﹔假若執 迷,吾今十萬羌兵,即將雄州踏為平地。」鄧文一馬當先,指而罵曰:「無端番逆,不 知天命。大遼如此之雄,尚遭吾滅﹔汝西番旦夕不保,還敢妄想中原那?」殷帥大怒, 問:「誰先出馬,捉此匹夫?」只見左哨下一將,應聲而出,乃束天神,手執鐵斧,縱 騎直取鄧文。鄧文舉槍迎戰。四下吶喊。二人鬥上三十余合,鄧文槍法漸亂。趙茂拍 馬舞刀相助。天神力戰二將,全無懼色。殷奇於馬上挽起目弓,一矢射中趙茂而斃。 鄧文見茂中傷,拋戰逃走入城。殷奇揮羌眾奮擊,宋兵折去一半,遂乘勢圍了雄州。 鄧文下令緊閉城門,入見丘謙,道知西番兵銳,軍尉趙茂中矢身亡。丘謙駭曰:「彼眾 我寡,勢所不敵,今其困城緊急,可修表,令人入京求救。」鄧文曰:「事不宜遲!」 即時修表,遣騎軍夜深出城,星火來到汴京,投文於樞密院。 近臣奏知真宗,真宗大驚曰:「西番乘虛入寇,實乃大患。」急聚文武商議。柴玉 進曰:「臣舉一人,可御番兵。」帝問:「是誰?」玉曰:「三代將門豪傑、金刀楊令公 之孫、官授京城內外都巡撫楊宗保也。若用彼部兵前往,破之必矣。」帝大悅曰:「卿 之所舉,實稱其職。」即下命,封宗保為征西招討使,呼延顯、呼延達為副使,大將 周福、劉閔為先鋒,發兵五萬,前退番兵。 宗保領旨出朝,詣無佞府辭令婆出師。令婆曰:「曾憶汝父遺言:國尚有兵革,須 盡忠所事。」宗保曰:「軍情緊急,特辭令婆即行。」令婆吩咐:「審機調遣,莫墜先 人威風。」宗保領諾,出教場中,催集軍馬齊備,剋日離休城,望雄州進發。 時值十二月天氣,朔風寒凍,但見: 鴻雁北來聲慘切,征人西下怯窮途。 宋朝人馬浩浩蕩蕩,直抵焦河口,望雄州只爭十五里之遠,宗保下寨於崖口,遣 人報知城中。 卻說番帥殷奇聞知消息,吩咐部下大將:「宋之援兵,旗上大書『楊宗保』。久聞 此人是六使長子,文武雙全。當時破南天陣,皆其調遣。今部兵來到,汝等不可輕敵, 各宜用心。若能勝之,中原不難取矣。」副先鋒汪文、汪虎進曰:「不消元帥出陣,小 可二人,管教殺退宋兵。」殷奇即付與精兵二萬。 次日,汪文於平川曠野,列陣索戰,?望見宋軍鳥飛雲集而來。楊宗保馬上厲聲問 曰:「封境有定,何故來犯吾地,殺害生靈?」汪虎答曰:「雄州近西番之地,為汝侵 奪,不得不取。」宗保大怒,顧謂左右曰:「誰先出馬?」呼延顯應聲請戰,挺槍躍馬, 直取汪虎。汪虎舞刀交還。二人鏖戰三十回合,汪文舉槍來助,呼延達綽斧從旁攻人。 汪虎力怯,跑馬便走。呼延顯激怒追之。楊宗保率後軍繼進,汪文拋戰退逅,宋軍竟 進,番兵披靡,丘謙在城上望見西番戰敗,開東門接應,大勝羌兵一陣。宗保亦不追 趕,收兵入城。 文、虎率敗眾回見殷奇,道知宋兵勢銳難敵。殷奇怒曰:「些須宋人,猶不能勝, 尚望取其中原乎?」即欲引兵親故。束天神曰:「元帥穩坐,看小將立退敵兵。」奇曰: 「汝先見陣,吾亦隨後接應。」天神領諾。 次日平明,於城下揚威耀武搦戰。忽東門一聲炮響,呼延顯、周福厲聲罵曰:「背 逆丑賊,不即返兵,剿汝等無遺類矣。」天神大怒,縱馬舉方天戟,直取周福,周福 舞刀迎敵。兩騎相交,戰不數合,天神佯輸,引宋兵入陣,口念邪偈,忽狂風大作, 飛砂走石,半空中黑煞魔君無數。周福大驚,回馬急走。背後天神復馬殺來,一戟刺 於馬下。宋兵大敗,死者甚眾。呼延顯慌忙走入城中,抽起吊橋。天神直殺至壕邊而 回。 呼延顯入軍中,報知宗保周福戰死之由。宗保驚曰:「西方競有如此怪異?誰敢再 出兵見陣?」道未罷,劉閔進曰:「小將再見陣一番。」宗保允行,即付與精兵一萬。
第四十七回 束天神大戰宋將 百花女錘打張達
卻說次日平明,劉閔率兵,揚旗鼓噪而出。對陣束天神大叫曰:「殺敗之將,今日 又來尋死耶?」劉閔怒曰:「妖人急退,猶可延生﹔若執迷下悟,教汝片甲不回。」即 舞刀縱馬,直衝西陣,束天神舉方天戟迎戰,二騎才交,天神撥馬而走,劉閔乘勢追 擊。 未及一望之地,天神作動妖法,日月無光,狂風拔木,空中魔君無數殺來。劉閔 大驚,措手不及,被天神回馬一戟,刺死陣中。宋兵?亂,自相踐踏,死者不可勝計。 天神又勝一陣,率眾紫困城池。 宗保又見劉閔戰死,憤怒已甚,即下令整兵,務與敵人決戰。至次日,親引呼延 顯、呼延達,開城出戰。對壘束關神排開陣勢,上手汪文,下手汪虎。宗保坐於白驥 馬上,早望見番帥生得面如青靛,眼若銅鈴,鬚髮似朱染就,甚是可懼。宗保罵曰:「逆 賊作急回兵,饒汝一死﹔不然,屠汝輩如齏粉矣。」束天神顧問左右:「此人是誰?」 汪虎曰:「宋之主帥楊宗保也。」天神曰:「那個先戰,以挫宋人之威?」汪文應聲而 出,舉槍躍馬,直奔宋陣。 宗保激怒,舞槍迎敵。兩下金鼓齊嗚,喊聲大振。戰上數合,宗保奮勇一槍,刺 汪文落馬。汪虎見兄被害,大怒曰:「骨肉之仇,如何不報?」舉刀躍馬,奔出陣來。 宗保曰:「一發結果此賊。」遂挺槍迎敵。交馬數合,宗保佯輸而走,汪虎趕來。將近 陣側,宗保挽弓一矢射去,汪虎應弦而倒。呼延顯見主帥連勝,部眾一擁衝來。兩軍 混戰,殺得天昏日慘,地震山搖。有詩為證: 烈烈在旗燦若霞,鼕鼕金鼓急忙撾。 陣前殺氣邊天暗,成敗斯須屬一家。 正鬥之間,束天神口念邪咒,頃刻乾坤黑暗,走石飛沙,半空中黑煞魔君,各執 利刃殺來。宗保驚異,先自退遁。番眾乘勢掩擊,宋兵大敗。呼延顯力戰,與宗保走 入城中,束天神部眾擁到,呼延達進退不迭,竟被番人所捉,解進西營,來見元帥殷 奇。 殷奇吩咐,將檻車囚起。下令部落,分門攻擊。束天神進曰:「宋人雖挫一陣,吾 眾折去大將汪文、汪虎﹔只一座雄州尚不能下,倘至中原,如何克敵?如今之計,可 令人回本國,再著添兵相助,鼓勇南下,庶可成功矣。」殷奇曰:「汝言正合我意。」 即遣騎部回奏李穆王,求添兵馬助陣。王問曰:「近日西南兵勢若何?」騎部曰:「西 番部眾雖多,鬥死者亦不少。此時宋兵堅守雄州,師久乏糧,國主若再添兵攻擊,破 之必矣。」 穆王與群臣商議,右丞胡夭張奏曰:「臣有一計,使宋兵首尾不能相顧,自然退去。」 穆王同:「卿有何計?」天張曰:「可遣一人,直入森羅國借兵相助,許以和親,彼必 悅從。又遣使往黑水國,說以得中原之後,割重鎮相謝,若得二國兵出祁州,以襲其 後,卻令三太子起重兵,以攻其前,無有不克矣。」穆王從其計,即時遣使入森羅國, 進上金珠,道知和親借兵,以取中原之事。 國王孟天能與太子孟辛議曰:「西番求援出兵,還當如何?」辛曰:「西番原乃唇 齒之邦,既許以和親,理合依允。」王曰:「往年因借北番軍馬,只留得一分回來﹔只 恐宋兵難敵,反惹其禍耳。」辛曰:「今宋朝非往時可比,謀臣勇將,已皆凋落,此回 發兵相助西番,必可得志。」國王從之,即令孟辛為帥,提兵四萬前行。時王長女百 花公主,勇力過人,武藝精通,奏工要同出兵。王允行。孟辛即日率兵離本國,望祁 州征進不題。 是時,黑水國亦從其約,差大將白聖將,率部兵三萬,從祁州來會。卻說使臣回 奏穆王:「二國各許相助,軍馬已望祁州進發。」穆王聞奏大喜曰:「此行定可成功。」 便問天張:「誰可再部兵前往?」天張曰:「三太子文武雙全,可押兵相濟。」穆王允 奏,遂令三太子統羌落四萬起行。太子領命,率眾離西番,迤儷望雄州而進。但見: 紅旗開處番兵盛,畫角鳴時部落齊。 是時、殷元帥每遣邏騎隨路哨探,回報:「三太子兵馬已到,於正西安下大寨,請 元帥前往計議。」殷奇聞報,即詣西營。拜見畢,三太子問其交兵如何。奇曰:「兩下 征戰,互有勝負。正待太子兵到,再議擒斬宋人之策。」太子曰:「森羅、黑水二國, 已各出兵,從祁山來會。候其來齊,便可決戰,務必勝敵。」道未罷,人報二國兵馬 已到西關下寨。太子即遣人齎羊酒,前詣軍中賞勞,並令其先出兵以襲雄城。差人送 禮物來見二國主帥,道知三太子之命。孟辛受下禮物,吩咐來人:「拜上太子,明日請 看我等出兵,先破宋軍,而後取城。」差人領諾回覆不題。 哨馬報人城中,宗保聽得森羅、黑水二國動兵,問帳下:「誰敢當此軍馬?」呼延 顯進曰:「小將願往。」宗保曰:「敵人勢大,須著張達助之。」張達領命。宗保即撥 兵二萬與之。呼延顯退出,與張達議曰:「森羅之眾利銳,當何以戰之?」張達曰:「未 知蠻兵虛實,來日見陣,當作三路而進。」顯然其議。 次早,呼延顯以葉武在左,張達在中,自居其中,三路兵一齊出城。但見皂羅旗 下,蠻兵漫山塞野而來。主帥孟辛手執鐵錘,腰帶雙刀,高坐於馬上,呼延顯揚聲謂 曰:「西番背逆之寇,旦夕不保,汝何故出兵應之?」孟辛怒曰:「宋人殺吾弟金龍太 子,今日特來報仇也。」葉武大怒,綽刀縱馬,直搗西陣。盂辛舞錘迎敵。兩下吶喊。 二人戰上五十余合,不分勝負。 忽右營一聲鼓響,白聖將率所部從中攻入,將宋兵衝斷,分作兩截。葉武力戰孟 辛不下,百花公主舉雙刀夾擊,葉武部眾披靡。右邊張達奮勇掄槍救護,卻被百花公 主放起流星鏽,打中張達胸肛,一命須臾。番兵競進,萬弩齊發。宋軍大敗,死者不 計其數。呼延顯身松體便,回馬急走。孟辛等乘勢追擊,直至城壕而止。有詩為證: 番將猙獰馬更雄,勤王效力戰酣中。 垓前已喪斯須命,冤恥於今翳草蓬。 哨馬報入殷元帥軍中,道知森羅、黑水二國所部,大勝宋兵一陣,斬其戰將二員。 殷奇大喜,與三太子議曰:「宋人既敗入城,主帥必激怒,再來交鋒。久聞楊宗保將門 之子,武藝精通,若只與鬥武,難決勝負,當用奇兵勝之,則一戰而可成功。」三太 子曰:「公有何策破之?」奇曰:「昨觀地勢,此處十五里外,有座大山,名曰金山籠, 只有一條小路可入,兩邊盡是高山。若先著重兵埋伏於此,引得敵兵進籠中,絕其歸 路,緊緊困之,不消數十日,使宋人盡為餓鬼,而雄州唾手可得也。」三太子曰:「此 計雖妙,只恐南人參透不追。」奇曰:「宋人未知虛實,可將營寨移於金山腳下。」分 遣已定,殷奇等撤圍而去不題。 卻說呼延顯回見宗保,道知戰敗,大將張達、葉武戰死。宗保大怒曰:「不戮此蠻 類,何面目見天子?」遂下令各將出兵,欲與西番決戰。鄧文進曰:「適報番兵撤圍, 移屯金山腳下駐紮,莫非有計?元帥只宜堅守,從長計議,或可勝敵,勿激一時之怒, 而忘遠慮耳。」宗保曰:「彼今惟恃一勇之力,有甚見識?諸君但看吾破之。」鄧文不 敢再言。次日平明,宗保吩咐呼延顯見頭陣﹔劉青次陣﹔鄧文在後,以防孟辛之眾﹔ 丘謙守城。分撥已定,自率輕騎居中。 且說呼延顯揚旗鼓噪,殺奔金山,恰遇番將束天神列陣而待。顯馬上大罵:「逆丑 早早回兵,萬事俱休﹔不然,屠絕汝等,以為宋人報仇也。」天神大怒曰:「黃頭孺子, 今日休走。」遂縱馬舉方天干來戰。呼延顯挺槍迎之。兩馬才交,戰未兩合,劉青率 精兵從旁攻人,天神佯輸而走,顯等乘勢追之。殷奇見宋兵人陣,跑馬舞刀接戰。楊 宗保中軍已到,怒戰殷奇。兵刃才接,奇即勒馬望金山小路逃去。
第四十八回 楊宗保困陷金山 周夫人力主救兵
卻說宋兵各要爭功,如潮湧而進。鄧文在後看見,亟向前諫曰:「賊兵不作妖法, 見陣輒輸,必有埋伏,且此處離城已遠,元帥不速回去,必遭其計。」宗保曰:「兵貴 神速,正直長驅而進,掩番兵之不備,則一鼓可成擒也。縱有伏兵,何足懼哉?」眾 軍聽罷,皆勇增百倍。趕近山腳,番人遺下輜重衣甲無數,宋兵不疑,一直追入籠中。 日已將晡,俄而,聽得信炮一聲響亮,江蛟伏兵齊起,截住籠口。後軍報知宗保, 宗保大驚曰:「不信忠言,果中其計。」即令眾將力戰殺出。呼延顯、鄧文當先殺出, 山頂番兵木石矢箭,一齊亂發,宋軍傷死無數,不能得出。待至山後,卻是絕路,正 是: 只因誤中好人計,致使英雄一月災。 宗保與眾人被困谷中,心中惶惶。鄧文曰:「番眾堅守谷口,縱有羽翼,難以飛脫﹔ 只得忍耐,以圖出計。」宗保曰:「地理不熟而隱機階。雄州些須人馬,猶慮不保。」 文曰:「丘都監聞我等被困,彼必堅守,想亦無失。只是此中糧草乏絕,恐無救濟。」 宗保曰:「朝廷倚我為泰山之重,既被香兵所困,諸公可思一良策,以為保全之計。」 呼延顯曰:「今應州軍馬雄盛,可令人密往求救,方解此厄。」鄧文曰:「應州賊人往 來之地,難以求應﹔莫若逕入汴京奏知,大軍一到,足為番眾之敵也。」宗保曰:「番 營嚴密,但未知誰可前往?」道來罷,一人進曰:「小可願往。」眾視之,乃是劉青, 小名劉招子,凡事敢為,軍中號為「劉大膽」。宗保曰:「汝有何計出番營?」劉青曰: 「元帥不聞孟嘗君門下有雞鳴狗盜之客乎?小可能潛形出去。」宗保大喜,即修下求 救文書付之。 劉青靠黃昏左側,秘密出籠原,望見番兵雲屯霧集圍守,遂變成一青犬,跑出營 來。番人只道營中所畜,並無疑防。劉青得出堅壁。日已沉西,正值番眾野地聚食。 劉青走進糧草寨邊,堆積猶如邱山,遂心生一計:取過火石,用硫磺燄硝引著,投於 糧草屯裡。夜風正作,一伏時,煙燄漲天,滿屯通著。番人望見糧草被火,亟報知主 帥來救,四下慌亂。劉青偷一匹快馬,星夜往汴京去了。有詩為證: 困陷金山戰陣摧,劉青勇敢有謀為。 先教糧草成煙燼,又得番營駿馬回。 殷奇令部落救滅其火,糧草已燒去一半,方知宋兵有人出營,追悔無及。因下令 曉夜巡軍提防。 且說劉青不數日來到沛京,先報知樞密院。次日,近臣奏知:「邊廷帥將全軍遭困, 乞救兵相援。」真宗聞奏,大驚曰:「番人是誰主兵,有此奇異?」因宣劉青入殿前問 之。劉青奏曰:「往日與西番交兵,互有勝負。近來連損大將數員,元帥激怒而戰。不 意番人預埋伏於金山籠,引我軍入伏中,遂遭其圍困。且雄州聲勢甚急,我軍糧草俱 絕。乞陛下早遣援兵,庶不誤事。」帝聞奏乃曰:「卿且退,待朕與群臣商議。」劉青 謝恩而出。 帝問群臣:「誰可部兵前行?」柴玉奏曰:「沿邊帥將,只好看守本境,難以調遣。 陛下必須出榜文於部門,招募諸將中有武勇智謀超群者,充元帥、先鋒之職,領兵前 往。」帝允奏,即令學士院草榜張掛各門不題。 卻說劉青投進無佞府,報與令婆,說知宗保被困之事。令婆大驚,問曰:「汝曾奏 知聖上否?」青曰:「已先奏知,然後來見令婆。」令婆曰:「主上何日發兵救應?」 青曰:「柴駙馬奏道,朝廷無甚良將,不堪此行,即令出榜文,招募新將,部兵前往。」 令婆乃頓足哭曰:「救兵如救火。吾孫遭困陣中,度日如年,若待臨時招募,得知有人 來應募否?若使再延一月,宗保性命休矣!」言罷號慟不止。 是時,穆桂英、八娘、九妹等聞知,都出堂上探問因由。令婆收淚,道知宗保全 軍被團之事。桂英曰:「此係朝廷大事,何不令人奏知朝廷,乞發救兵?」令婆曰:「國 無良將,欲待臨時招募,以充此行。我恐槽延誤事,故此惱悶耳。」桂英曰:「令婆勿 優,小妾當部兵救之。」令婆曰:」汝一人如何去得?」八娘、九妹曰:「女孩兒二人 願相助同往。」令婆未應。 堂前十二寡婦--周夫人(楊淵平妻,最有智識)、黃瓊女(六使之妻,好使雙刀)、 單陽公主(蕭後之女)、楊七姐(六使之女,尚未納婚)、杜夫人(楊延嗣之妻,十二 婦中,惟此一人乃天上麓星降世,幼受九華仙人秘法,會藏兵接刃之術,武藝出眾, 使三口飛刀,百發百中,楊府內外之人,莫不尊敬之)、馬賽英(楊延德之妻,善使九 股練索)、耿金花(小名耿娘子,延定之妻,好用大刀)、董月娥(楊延輝之妻,目力 精銳,乃有百步穿楊之能)、鄒蘭秀(延定次妻,極善槍法)、孟四娘(太原孟令公養 女,為淵平次妻,有力善戰,軍中呼為孟四娘)、重陽女(亦六使之妻,善使雙刀)、 楊秋菊(楊宗保之妹,武藝高強,箭法更精)--一齊近前請行。周夫人曰:「既姪兒 有難,憑我等眾人武藝,一者為朝廷出力,二者省令婆煩惱,定要救回宗保也。」令 婆喜曰:「我觀汝等並力同心,實堪此行。」即吩咐速準備槍刀衣甲俟候:八娘、九妹 等自去整點。不題。 卻說令婆次早入朝奏曰:「臣妾媳婦等,聞宗保被困,各要部兵前往救應,與朝廷 建功,乞陛下允臣妾所奏。」帝問群臣,柴玉進曰:「臣慮無人應募,正欲請命是事。 陛下允其奏,管教成功在即。」帝大悅曰:「令婆若能為朕分憂,救回元帥,當勒名金 石,以表楊門之功。」令婆謝恩。帝親賜金厄一對。乃下敕,封楊淵平之妻周氏授上 將軍之職,部領精兵五萬,前往救應。 敕旨既下,周夫人等已各整備完全,都出堂前,辭別令婆起行。令婆曰:「軍情緊 急,汝眾人當倍道而進。番蠻性頑,著知救兵來到,必要乘勢趕來,各宜用心,勿負 主上之命。今宗保被困已久,須預遣人報知,以安其心。只此叮嚀,各宜牢記。」周 夫人領命。 即日飲罷餞酒,一聲炮響,十二員女將齊齊出府,各執一樣兵器,端坐於馬上, 英英凜凜,白皂旗下,軍威百倍。宋真宗與文武在城樓上觀望,顧謂侍臣曰:「朕今日 視楊家女將出兵,軍前銳氣,勝如邊將遠矣,此一回管取克敵。」柴玉曰:「誠如陛下 所言。」是日君臣各散。 只說周夫人等軍馬離汁京,以劉青為前哨,浩浩蕩蕩,望雄州進發。時值二月天 氣,風和日暖。但見: 馬似飛龍乘紫霧,人如猛虎逐長風。 杏花撲鼻行驄穩,野水清流急濟中。 宋兵進發數日,望雄州不遠,劉青曰:「近城便是森羅、黑水二國營寨,夫人只好 於此屯住,徐議交鋒。」周夫人然其言,下令分作三營:著重陽女、九妹、楊七姐、 黃瓊女、單陽公主五人,率兵二萬,屯左壁﹔楊八娘、杜夫人、馬賽英、耿金花四人, 率兵二萬,屯右壁﹔自與穆桂英、董月娥、鄒蘭秀、孟四娘部兵一萬,屯中壁。吩咐 眾人,交兵之際,互相救應。重陽女等得令,各部兵分屯。不題。 卻說消息傳入三太子寨中,三太子曰:「若使救兵緩來十日,宋將皆已授首,雄州 破在旦夕。」即召殷奇商議迎敵之策。奇曰:「哨馬報說,宋人皆是女將主兵,此國無 良將可知矣。今彼分作三大營寨屯紮,若只攻一處,則兩處兵必來救應。須分兵前後, 令孟辛同白聖將先戰,審其行兵動靜,然後以計破之可也。」三太子然其言,即發帖 文報知孟辛等。孟辛得令,歡然領諾,整點軍馬齊備。 次日天明,於平川曠野列陣邀戰。宋左營九妹、楊七狙出迎。紅旗開處,九妹馬 上指敵將而罵曰:「胡蠻好好退兵,饒汝一死﹔不然,誅滅無遺。」孟辛大怒,即驟馬 舞鐵錘來戰。九妹舞刀來迎。兩馬相交,二人戰上數合,孟辛佯輸而走,九妹驅兵趕 進。百花公主率輕騎從旁截出,與九妹接戰數合,百花又敗。九妹不捨,勒騎追之。 公主較其來近,取出流星錘,轉身一放,正中九妹坐馬,其馬負痛,掀跌九妹於陣中。 百花公主正待揮刀砍下,不提防楊七姐一矢射中百花公主左臂,翻落馬下,宋兵競前 捉之。孟辛奮力來救,劉青率部軍繞進,森羅國兵大敗,孟辛單馬走投白聖將營中去 了。楊九妹等乃收軍還營。眾人解百花公主人中營見周夫人。夫人曰:「且將檻車囚起, 以候回軍發落。」軍校得令,將百花公主檻囚不題。 忽報黑水國部落索戰。周夫人召集二營商議,因間:「誰出兵迎敵?」重陽女應聲 曰:「小將願往。」周夫人曰:「更得一人副之為美。」穆桂英進曰:「妾身相助出敵。」 夫人大悅,付兵一萬與二人前往。重陽女得令,與桂英部兵揚旗而出,列陣搦戰。
第四十九回 杜娘子大破妖黨 馬賽英火燒番營
卻說重陽女等來到陣前,正遇番將白聖將,挺槍縱騎,宜衝宋陣,重陽女舉雙刀 奮勇來迎。兩馬相交,喊聲大振。戰了數合,白聖將力怯,撥馬便走。孟辛怒曰:「待 捉此將,以為吾妹報仇。」舞錘拍馬,當中截戰。穆桂英看見,抽矢挽弓,指定敵將 射去,正中心窩,孟辛應弦而倒。宋兵乘勢殺進。重陽女趕上,把白聖將一刀砍落馬 下。番兵被殺死一半,其餘拋戈棄甲,各走回本國。委棄輜重,不計其數,重陽女又 勝一陣,周夫人不勝之喜。 消息傳入西番營中,三太子大驚曰:「不想女將有如此英雄,一連殺勝二國。汝眾 人誰敢退敵束天神進曰:「殿下勿慌,小可部兵出戰,務斬宋將而回。」三太子允行, 即付精兵二萬。柬天神部兵出陣前,勒馬橫乾大叫曰:「宋將強者來敵,弱者不如早退。」 話聲未絕,南陣上旌旗開處,一員女將驟馬舞刀來迎,威風凜凜,視之,乃耿金花也。 正是: 逞威惟仗追風馬,斬將全憑偃月刀。大罵:「番奴速退,免污吾刀。」即縱騎直奔 番將。束天神舉朝交還。兩馬相交,二人戰到垓心。有詩為證: 征雲黯黯乾坤暗,殺氣漫漫日月昏。 逆賊敢當豪傑將,還看今日定輸贏。 二將一來一往,鬥不數合,束天神佯敗而走,耿金花乘勢追進。天神引得敵兵入 陣,念動妖言,狂風拔木,日月無光,半空中魔君無數殺來。金花大驚,勒馬回走。 宋兵大敗一陣,死者無數。天神收軍還營。 耿金花走入軍中,見周夫人,道知怪異之事。夫人曰:「西方常出妖黨,有如此之 術。誰敢出兵迎敵?」杜夫人進曰:「妾身須往擒此妖黨,」稼桂英亦請同行。周夫人 大喜曰:「汝等若能破此妖術,則功勛可垂萬世。」即付兵一萬。 二人部兵殺出,正遇束天神在陣前揚威索戰。杜夫人一騎當先,大罵:「妖人休走!」 天神笑曰:「殺敗之將,尚來尋死那?」即舞戟縱騎,直衝宋陣。杜夫人挺槍迎戰。兩 下吶喊。二人戰上數合,天神佯敗遲走,引杜夫人追來,作起妖法,念幾句口號,忽 天昏地暗,狂風怒起,空中四十九個黑煞魔君,各執利刃飛下。宋兵驚慌。杜夫人怒 曰:「汝之邪法,只好驚嚇他人,敢在我跟前舞弄?即誦動九華真人秘訣,一伏時,雷 聲霹靂,滿室盡是火球,將魔君悉皆燒絕,天地復明。宋兵倍勇,如潮而進。天神氣 勢頹敗,慌張無計,正待吐氣逃走,穆桂英拋起飛刀,斬落陣內。所部番兵,屠戮殆 盡。桂英欲乘勢攻入番壘,杜夫人曰:「且回兵,與主帥商議進取。」桂英乃收軍還營。 是時,敗軍走報三太子,說知束天神被宋將所殺。三太子聞天神失手,頓足驚曰: 「天神有如此善戰之術,今尚死於宋家女將,正所謂勇將不離陣上亡也,令人何以為 什?」殷奇曰:「太子勿慮,猶有五壘軍馬未動,明日保著殿下,與宋人決一勝負,便 見端的。」太子依其議,下令部落,傾壁而出。 緝探報人宋營中:「番人長驅而來,欲與我兵大戰。」周夫人聽得,聚集女將議曰: 「勝敗在此一舉。可先令劉青入金山籠,報知宗保,約定明日從內攻出,方好調遣。」 劉青應命去了。周夫人喚過黃瓊女曰:「汝引步兵一萬,與彼交戰,引敵人至雄州城下, 吾自有兵來應黃瓊女領計去了。又喚過董月娥曰:「汝引馬軍五千,與鄒蘭秀於城拗 兩旁埋伏,信炮一起,乘勢殺出董月娥與鄒蘭秀亦領兵而去。又喚過馬賽英曰:「汝 引輕騎五千,各帶火具,候交兵之際,焚其營寨。」賽英承命而行。又令杜夫人率後 軍應之。周夫人分撥已定。 次日,鼓罷三通,宋兵出動。黃瓊女勒馬陣前索戰。西陣殷奇一騎先出,手執利 斧大叫:「宋將速退,尚保殘生。若來強戰,管教你片甲無存。」黃瓊女怒曰:「汝等 已被我軍屠戮殆盡,尚誇大言那?」即舞刀直取番帥。殷奇綽斧迎敵。而下金鼓齊嗚, 喊聲大振。黃瓊女詐敗而走,殷奇驅眾追來。將近城壕,宋營中信炮並起,董月娥、 鄒蘭秀二支伏兵齊起,萬弩俱發,番眾?亂。 殷奇知有埋伏,勒馬殺回。穆桂英從中殺進,衝開番陣,三太子之眾,各不相顧。 馬賽英輕兵已出其陣後,放起烈火,正值東風驟起,霎時間煙燄漲天,滿營皆著。番 騎報道:「宋兵已焚寨壁。」三太子驚得魂飛魄散,棄敵而逃。殷元帥見勢不利,口念 邪惕,懷中取出取獸牌,望空敲動,忽一聲震烈,四下黑霧中,湧出一群猛獸,盡是 豺狼虎豹,衝入陣中。宋人個個失色,各回馬逃生。 杜夫人望見宋陣披靡,即念起真言,滿空中火燄齊下,將猛獸燒得四分五落。番 眾倒戈棄甲而逃,恰如殘雲風掃,病葉經霜。殷元帥拼死殺出重圍,正走之際,楊秋 菊一箭當弦,正射中殷奇左眼,落馬而死。 是時,金山籠楊宗保等望見火起,劉青引兵殺出。呼延顯鼓勇爭先,恰遇江蚊, 交馬只一合,刺於馬下,部下番兵,殺死大半。穆桂英、黃瓊女二騎,直進金山腳下, 與宗保合兵一處,乘勢追趕,殺得番眾屍橫散野,血滿如川。奪得牛馬輜重,不計其 數。有詩為證: 四面干戈戰陣連,楊門勇將定中原。 番人棄甲拋戈遁,正是英雄效力年。 宋軍已獲全勝,惟呼延達先被番人所殺,周夫人乃收回眾軍。城中已開門迎接, 周夫人以軍馬屯止城下,自與字保人府中相會,宗保拜曰:「不是姆嬸齊心克敵,宗保 幾至顛危。此一回足洗困辱矣。」周夫人曰:「聖上以姪被困,無人押兵赴救,令婆懷 憂終日,我等只得前來救應,不意剿盡敵兵也。」宗保曰:「機會難再。此去西番連州 城,數日程途,莫若乘此破竹之勢,直搗其境,擒取國王以獻,千載一遇,不可失也。」 周夫人曰:「間外之事,君命有所不受。但可利於國者,行之無妨。吾意正待如此。」 即下令進兵,以取連州城。眾人得令,各整備起行。次日平明,三軍望西番征進。 是時,三太子望僻路走回,奏知李穆王:「殷元帥並二國借兵,盡被楊門女將剿滅 殆盡﹔即日人馬長驅來取連州。」穆王聽罷,神魂飛墜,拍案悔曰:「早不聽柯丞相之 言,致有今日之禍。」道未罷,傳報:宋兵將連州城團圍三匝,水泄不通。穆王下令 眾部落,嬰城堅守,與文武商議迎敵之計。柯自仙奏曰:「宋兵聲勢甚盛,我之大將盡 皆授首,今日那個敢再戰?」王未應,忽珠簾後一人進曰:「小妾願部眾以退宋兵。」 眾視之,乃王長女金花公主也。穆王曰:「只恐汝不是宋人之敵。」公主曰:「兒幼年 曾學武藝,何倒自己志氣?兒若與之交鋒,自有方略破之。」王允奏,即付兵二萬。 公主得命,次日,部眾開西門出戰。
第五十回 楊宗保平定西夏 十二婦得勝回朝
卻說金花公主來到城外,正遇宋女將楊九妹,兩陣對圓。公主謂曰:「宋兵不識時 勢,深入吾地,作急退去,免遭屠戮。」九妹怒曰:「該死之賊1猶不納降,尚敢來爭 鋒那?」即舞刀躍馬,殺奔番陣。公主舉槍迎戰。兩騎相交,鬥經數合,九妹刀法漸 亂,敗陣而走。公主奮勇追來,城上喊聲大振。楊七姐看見公主追逼九妹,緊急挽弓, 一矢射去,可憐金花一命歸冥。宋兵竟進。番眾死者無數,只走得一半入城,報知穆 王金花公主被射死陣前。穆王槍惶無計,寢食俱廢。 越二日,宋兵攻城危急,武將張榮奏曰:「主公勿憂。城中兵馬尚有四萬,糧草可 應一年﹔且宋兵雖盛,遠來運餉不給。臣願率所部出城一戰,若使能退,乃主上之福﹔ 若不能勝,君臣嬰城而守,亦長計也。」王允奏,即令張榮出兵。張榮,羌落人,極 有勇力,使一柄大桿刀,上陣如飛,軍中號為「鐵臂將」。是日領了主命,次早率眾二 萬,出城迎戰。 南陣中一員女將,當先出馬,乃單陽公主也,大叫:「番蠻尚不獻城,猶來抗敵那?」 張榮更不打活,舞刀縱騎來迎。兩馬相交,戰未數合,張榮佯輸,繞城而走。單陽公 主盡力追之。張榮較其來近,轉身一刀劈下。公主眼快,側身躲過,其馬跌倒在地。 卻得杜夫人連忙撇起飛刀,看準張榮砍去,中其左肋,死於馬下,番兵被殺死無數, 乞降之聲,震動原野。此真見楊家女將互相救應之能也。有詩為證: 城下英雄勢力爭,一時失算倒前征。 敵人莫保須臾死,方顯楊門互救兵。 卻說番眾於城上望見張榮戰死,報入城中。穆王憂憤無地,欲為自盡之計。左丞 柯自仙奏曰:「宋君寬仁大度,降者無不膺爵,抗者自取滅戮。今宋兵堅屯城下,成敗 已分,主公何不適使納降,獻上圖籍,遞年惟出貢物,尚不失為一國之主,此則大計 也。如何效取兒女子態,自經溝瀆,以取笑於外人乎?乞我主審焉。」穆王沉吟半晌, 乃曰:「宋運當隆,依卿所奏。」即令城上豎起降旗。次日,遣人資納降文書,詣宋營 投進。 周夫人正坐帳中,與眾人商議西番納降之事,忽人報:番王遣使來議投降。楊宗 保令喚入。使臣進帳前,道知其主納款之意。宗保猶豫未決。鄧文進曰:「西番乃遇荒 之地,無用所在,眾類頑皮,難供使令﹔元帥正宜允其降,以彰聖上柔遠人之德也。」 周夫人然其議,批回來書,與使臣回奏穆王。 穆王君巨大喜。次日,親率文武,開城迎接。楊宗保先進,見西番君臣拜伏道旁。 宗保敬他一國之主,扶起,並轡入宮中。部落各各香花燈燭迎候。穆王端立於庭階請 罪。宗保曰:「吾天子仁愛國君,今既歸降,若使傾心無二,必不失舊封矣。」穆王稱 謝。 是日,宮中大開筵宴。周夫人率十二員女將並都尉繼入。穆王拜見畢,周夫人慰 諭亦厚。眾將依次而坐,宮中大吹大擂,番官進食,番婦進樂,眾人盡歡而飲,夜深 乃散。宗保安營於城裡,周夫人等屯紮於城外。 又越數日,傍境皆寧,宗保乃議班師,報於各營寨知道。眾軍得令,準備起行。 穆王送宗保真犀帶二條,珍珠奇異之物無數。宗保只受其帶,余物留以進主。乃以陣 上所捉將帥,俱令送還,惟有百花公主解人中原。是日,中軍離了連州,西番君臣送 出十里之外而別。班師將士分作前後隊而回,軍威大振,四海欽服。有詞一篇為證: 蓋聞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兵乃兇器,戰為逆德,聖人之所不談,戈舜 弗忍於用。茲者西番播亂,兵甲擾雄州之境﹔皇上震怒,旌旗出汴城之師,征雲冉冉, 殺氣騰騰。連環寨壘,如山嶽之勢﹔輜重器械,猶魚鱗之多。金鼓鳴聲,車箱匝地, 六師奮力以前,三軍鼓勇而鬥。金山一戰,核下遭圍。敬烈閨中之寡婦,敢膺間外之 重權。周女帥,運籌算於帷幄。楊七姐,破堅陣於山前。斬將麾旗,獨羨單陽公主。 呼風喚雨,最雄杜氏夫人。馬賽英,有爭先縛捉之能。耿金花,多救應砍所之力。運 雙刀,黃瓊女軍中獨勝。開的矢,董月娥塞下無雙。鄒蘭秀,槍法取番人之首。重陽 女,飛刀梟敵將之頭。孟四娘,英雄莫及。楊秋菊,氣勢超群。穆氏桂英,施百步穿 楊之箭。八娘、九妹,懷圖王霸業之機。天生豪傑,地聚精靈。干戈西指,束天神倒 旗喪命﹔貔貅齊進,殷元帥跌馬亡身。屠部落,如殘雲迅掃﹔斬蠻丑,如病葉辭柯。 番王納款,邊境爭迎。班師唱楊柳之哥聲,回旅敲金鞍之響鐙。於戲盛哉!宋運休明, 名播萬方之威武﹔楊門奮勇,世稱千載之英雄。 行程數日,已望汴京不遠。宋之君臣預聞捷音,帝先著柴王一班文臣出郭迎接。 宗保望柴玉來到,下馬候問。柴玉近前,手攜上馬,並轡人城。 翌日,乃朝見真宗。真宗面慰之曰:「卿為朕遠涉風塵,成功不易。」宗保頓首奏 曰:「臣賴陛下洪福,平定西番,已取圖輿以歸,屬州十四,縣二百,戶口一萬八千, 租賦四百石,珍奇異物三十余車。」帝顏大悅,以所獻俘俱發無佞府處置。因謂侍臣 曰:「楊門女將,俱有功於朝廷,朕當論功升賞,以旌其忠。」柴玉曰:「此國家之盛 典,理合頒行。」 帝遂下敕,加封楊宗保上柱國大將軍,呼延顯等俱封典禁節度使,周夫人封忠國 副將軍,八娘、九妹等俱封翊運副將軍。井令有司於內庭設大宴,犒賞征西將士。詔 旨既下,楊宗保等再拜受命。是日,依班列坐,君臣盡歡而散。 次日,宗保謝恩回無佞府,與周夫人等參見令婆。令婆不勝歡喜,遂以百花公主 配與楊文廣為室。時文廣一十五歲也。令婆吩咐設慶賀筵席,與眾媳婦解甲。眾婦依 次坐飲,至夜分乃散。惟有令婆恩典,宣待楊文廣征服南方,而後受封也。 自是,四方寧靖,海不揚波,宋室太平可望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