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itle: 夢溪筆談, Volume 07-10
Author: Kuo Shen
Release date: January 1, 2005 [eBook #7313]
Most recently updated: December 30, 2020
Language: Chinese
Credits: Produced by Sally Yu
Produced by Sally Yu
【卷七 像數一】
開元《大衍曆法》最為精密,歷代用其朔法。至熙寧中考之,歷已後天五
十餘刻,而前世歷官皆不能知。《奉元歷》乃移其閏朔。熙寧十年,天正
元用午時。新歷改用子時;閏十二月改為閏正月。四夷朝貢者用舊歷,比
來款塞,眾論謂氣至無顯驗可據。因此以搖新歷。事下有司考定。凡立冬
晷景,與立春之景相若者也。今二景短長不同,則知天正之氣偏也。移五
十餘刻,立冬、立春之景方停。以此為驗,論者乃屈。元會使人亦至,曆
法遂定。六壬天十二辰:亥日徵明。為正月將;戌日天魁,為二月將。古
人謂之合神,又謂之太陽過宮。合神者,正月建寅合在亥,二月建卯合在
戌之類。太陽過宮者,正月日躔諏訾,二月日躔降婁之類。二說一也,此
以《顓帝歷》言之也。今則分為二說者,蓋日度隨黃道歲差。今太陽至雨
水後方躔諏訾,春分後方躔降婁。若用合神,則須自立春日便用亥將,驚
蟄便用戌將。今若用太陽,則不應合神;用合神,則不應太陽,以理推之
,發課皆用月將加正時如此則須當從太陽過宮。若不有太陽躔次,則當日
當時日月、五星、支、二十八宿,皆不應天行。以此決知須用太陽也。然
尚未是盡理,若盡理言之,並月建亦須移易。緣目今斗杓昏刻已不當月建
,須當隨黃道歲差。今則雨水後一日方合建寅。春分後四日方合建卯,谷
雨後五日合建辰,如此始與太陽相符,復會為一說,然須大改曆法,事事
釐正。如東方蒼龍七宿,當起於亢,終於斗;南方朱鳥七宿,起於牛,終
於奎;西方白虎七宿,起於婁,終於輿鬼;北方玄武七宿,起於東井,終
於角。如此曆法始正,不止六壬而已。六壬天十二辰之名,古人釋其義曰
:「正月陽氣始建,呼召萬物,故曰徵明。二月物生根魁,故曰天魁。三
月公葉從根而生。故曰從魁。四月陽極無所傳,故曰傳送。五月草木茂盛
,逾於初生,故曰勝先。六月萬物小盛,故曰小吉。七月百谷成實,自能
任持,故曰太一。八月枝條堅剛,故曰天罡。九月木可為枝榦,故曰太沖
。十月萬物登成,可以會計,故曰功曹。十一月月建在子,君復其位,故
曰大吉。十二月為酒醴,以報百神,故曰神後。」此說極無稽。據義理,
余按:徵明者,正月三陽始兆於地上,見龍在田,天下文明,故日徵明。
天魁者,斗魁第一星也,斗魁第一星抵於戌,故曰天魁。從魁者,斗魁第
二星也,斗魁第二星抵於酉,故曰從魁。斗杓一星建方,斗魁二星建方,
一星抵戌,一星抵酉。傳送者,四月陽極將退,一陰欲生,故傳陰而送陽
也。小吉,夏至之氣,大往小來,小人道長,小人之吉也,故為婚姻酒食
之事。勝先者,王者向明而治,萬物相見乎此,莫勝莫先焉。太一者,太
微垣所在,太一所居也。天罡者,斗剛之所建也。斗杓謂之剛,蒼龍第一
星亦謂之剛,與斗剛相直。太沖者,日月五星所出之門戶,天之沖也。功
曹者,十月歲功成而會計也。大吉者,冬至之氣,小往大來,君子道長,
大人之吉也,故主文武大臣之事。十二月子位,並方之中,上帝所居也。
神後,帝君之稱也。天十二辰也,故皆以天事名之。六 壬有十二神將,
以義求之,止合有十一神將。貴人為之主;其前有五將,謂螣蛇、朱雀、
六合、勾陳、青龍也,此木火之神在方左者;方左謂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
。其後有五將,謂天後、太陰、玄武、太常、白虎也,此金水之神在方右
者,方右謂未、申酉亥、子。唯貴人對相無物,如日之在天,月對則虧,
五星對則逆行避之,莫敢當其對。貴人亦然,莫有對者,故謂之天空。空
者,無所有也,非神將也,猶月殺之有月空也。以之占事,吉凶皆空。唯
求對見及有所伸理於君者,遇之乃吉。十一將,前二火、二木、一土間之
,後當二金、二水、一土間之,玄武合在後二,太陰合在後三,神二合差
互,理似可疑也。 天事以辰名者為多,皆本於辰巳之辰,今略舉事:十
二支謂之十二辰,一時謂之一辰,一日謂之一辰,日、月、星謂之三辰,
北極謂之北辰,大火謂之大辰,五星中有辰星,五行之時,謂之五辰,《
書》曰「撫於五辰」是也,已上皆謂之辰。今考子丑至於戌亥謂之十二辰
者,《左傳》云:「日月之會是謂辰。」一歲日月十二會,則十二辰也。
日月之所捨,始於東方,蒼龍角亢之星起於辰,故以所首者名之。子丑戌
亥之月既謂之辰,則十二支、十二時皆子丑戌亥,則謂之辰無疑也。一日
謂之一辰者,以十二支言也。以十干言之,謂之今日;以十二支言之。謂
之今辰。故支干謂之日辰,日、月、星謂之三辰者,日、月星至於辰而畢
見,以其所首者名之,故皆謂之辰。四時所見有早晚,至辰則四時畢見,
故日加辰為「晨」,謂日始出之時也。星有三類:一經星,北極為之長;
二捨量,大火為之長;三行星,辰星為之長。故皆謂之辰。北辰居其所而
眾星拱之,故為經星之長。大火,天王之座,故為捨星之長。辰星,日之
近輔,遠乎日不過一辰,故不行星之長。 《洪範》「五行」數,自一至
五。先儒謂之此「五行生數」,各益以土數,以為「成數」。以謂五行非
土不成,故水生一而成六,火生二而成七,木生三而成八,金生四而成九
,土生五而成十,合之為五十有五,唯《黃帝素問》:「土生數五,成數
亦五。」蓋水、火、木、金皆待土而成,土更無所待,故止一五而已。畫
而為圖,其理可見。為之圖者,設木於東,設金於西,火居南,水居北,
土居中央。四方自為生數,各並中央之土,以為成數。土自居其位,更無
所並,自然止有五數,蓋土不須更待土而成也。合五行之數為五十,則大
衍之數也。此亦有理。 揲蓍之法:四十九蓍,聚之則一。而四十九隱於
一中;散之則四十九,而一隱於四十九中。一者,道也。謂之無,則一在
;謂之有,則不可取。四十九者,用也。靜則歸於一,動則惟睹其用,一
在其間而不可取。此所謂「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」 世之談數
者,蓋得其粗跡。然數有甚微者,非恃歷所能知,況此但跡而已。至於感
而遂通天下之故者,跡不預焉。此所以前知之神,未易可以跡求,況得其
粗也。余之所謂甚微之跡者,世之言星者,恃歷以知之,歷亦出乎億而已
。余於《奉元歷序》論之甚詳。治平中,金、火合於軫,以《景福崇玄》
、《宣明》、《明》、《崇》、《欽天》凡十一家大歷步之,悉不合,有
差三十日以上者,歷豈足恃哉。縱使在其度,然又有行黃道之裡者,行黃
道之外者,行黃道之上者,行黃道之下者,有循度者,有失度者,有失度
者,有犯經星者,有犯客星者,所占各不同,此又非歷之能知也。又一時
之間,天行三十餘度,總謂之一宮。然時有始末,豈可三十度間陽陽皆同
,至交他宮則頓然差別?世言星歷難知,唯五行時日為可據,是亦不然。
世之言五行消長者,止是知一歲之間,如冬至後日行盈度為陽,夏至後日
行縮度為陰,二分行平度。殊不知一月之中,自有消長,望前月行盈度為
陽,望後月行縮度為陰,兩弦行平度。至如春木、夏火、秋金、冬水,一
月之中亦然。不止月中,一日之中亦然。《素問》云:「疾在肝,寅卯患
,申酉劇。病在心,已午患,子亥劇。」此一日之中,自有四時也。安知
一時之間無四時?安知一刻、一分、一剎那之中無四時邪?又安知十年、
百年、一紀、一會、一元之間,又豈無大四時邪?又如春為木,九十日間
,當亹亹消長,不可三月三十日亥時屬木。明日子時頓屬火也。似此之類
,亦非世法可盡者。 曆法步歲之法,以冬至斗建所抵,至明年冬至所得
辰、刻、衰、秒,謂之鬥分。故「歲」文從「步」、從戌。戌者,斗魁所
抵也。 正月寅,二月卯,謂之建,其說謂斗杓所建,不必用此說。但春
為寅、卯、辰,夏為巳、午、未,理自當然,不須因斗建也。緣斗建有歲
差,蓋古人未有歲差之法。《顓帝歷》:「冬至日宿斗初」今宿斗六度。
古者正月斗杓建寅,今則正月建丑矣。又歲與歲合,今亦差一辰。《堯曲
》曰;「日短星昴。」 今乃日短星東壁。此皆隨歲差移也。 《唐書》云
:「落下閎造歷,自言後八百年當差一算。至唐,一行僧出而正之。」此
妄說也。落下閎曆法極疏,蓋當時以為密耳。其間闕略甚多,且舉二事言
之:漢世尚未知黃道歲差,至北齊張子信方侯知歲差。今以今古歷校之,
凡八十餘年差一度。則閎之歷八十年自己差一度,兼余分疏闊,據其法推
氣朔五星,當時便不可用,不待八十年,乃曰「八百年差一算,」太欺誕
也。天文家有渾儀,測天之器,設於崇台,以候垂象者,則古機衡是也。
渾象,像天之器,以水激之,或以水銀轉之,置於密室,與天行相符,張
衡、陸績所為,及開元中置於武成殿者,皆此器也。皇祐中,禮部試《機
衡正天文之器賦》,舉人皆雜用渾象事,試官亦自不曉,第為高等。漢以
前皆以北辰居天中,故謂之極星,自祖亙以機衡考驗天極不動外,乃在極
星之末猶一度有餘。熙寧中,余受詔典領歷官,雜考星歷,以機衡求極星
。初夜在窺管中,少時復出,以此知窺管小,不能容極星游轉,乃稍稍展
窺管候之。凡歷三月,極星方游於窺管之內,常見不隱,然後知天極不動
處,遠極星猶三度有餘。每極星入窺管,別畫為一圖。圖為一圓規,乃畫
極星於規中。具初夜、中夜、後夜所見各圖之,凡為二百余圖,極星方常
循圓規之內,夜夜不差。余於《熙寧歷奏議》中敘之甚詳。 古今言刻漏
者數十家,悉皆疏謬。歷家言晷漏者,自《顓帝歷》至今,見於世謂之大
歷者,凡二十五家。其步漏之術,皆未合天度。余占天侯景,以至驗於儀
象,考數下漏,凡十餘年,方粗見真數,成書四卷,謂之《熙寧晷漏》,
皆非襲蹈前人之跡。其間二事尤微:一者,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澀,夏月水
利,以為水性如此;又疑冰澌所壅,萬方理之。終不應法。余以理求之,
冬至日行速,天運已期,而日已過表,故百刻而有餘;夏至日行遲,天運
未期,而日已至表,故不及百刻。既得此數,然後覆求晷景漏刻,莫不吻
合。此古人之所未知也。二者,日之盈縮,其消長以漸,無一日頓殊之理
。曆法皆以一日氣短長之中者,播為刻分,累損益,氣初日衰,每日消長
常同;至交一氣,則頓易刻衰。故黃道有觚而不圓,縱有強為數以步之者
,亦非乘理用算,而多形數相詭。大凡物有定形,形有真數。方圓端斜,
定形也;乘除相蕩,無所附益,泯然冥會者,真數也。其術可以心得,不
可以言喻。黃道環天正圓,圓之為體,循之則其妥至均,不均不能中規衡
;絕之則有舒有數,無舒數則不能成妥。以圓法相蕩而得衰,則衰無不均
;以妥法相蕩而得差,則差有疏數。相因以求從,相消以求負;從、負相
入,會一術以御日行。以言其變,則秒刻之間,消長未嘗同;以言其齊,
則止用一衰,循環無端,終始如貫,不能議其隙。此圓法之微,古之言算
者,有所未知也。以日衰生日積,及生日衰,終始相求,迭為賓主。順循
之以索日變,衡別之求去極之度,合散無跡,泯如運規。非深知造算之理
者,不能與其微也。其詳具余《奏議》,藏在史官,及余所著《熙寧晷漏
》四卷之中。 予編校昭文書時,預詳定渾天儀。官長問余:「二十八宿
,多者三十三度,少者止一度,如此不均,何也?」予對曰:「天事本無
度,推歷者無以寓其數,乃以日所分天為三百六十五度有奇。日平行三百
六十五日有餘而一期天,故以一日為一度。既分之,必有物記之,然後可
窺而數,於是以當度之星記之。循黃道,日之所行一期,當者止二十八宿
星而已。度如傘虡,當度謂正當傘虡上者。故車蓋二十八弓,以像二十八
宿。則余《渾儀奏議》所謂『度不可見,可見者星也。日月五星之所由,
有星焉。當度之畫者凡二十有八,謂之捨。捨所以挈度,度所以生數也。
』今所謂『距度星』者是也。非不欲均也。黃道所由當度之星,止有此而
已。」 又問予以「日月之形,如丸邪?如扇也?若如丸,則其相遇豈不
相礙?」余對曰:「日月之形如丸。何以知之?以月盈虧可驗也。月本無
光,猶銀丸,日耀之乃光耳。光之初生,日在其傍,故光側而所見才如鉤
;日漸遠,則斜照,而光稍滿。如一彈丸,以粉塗其半,側視之,則粉處
如鉤;對視之,則正圓,此有以知其如丸也。日、月,氣也,有形而無質
,故相直而無礙。」 又問:「日月之行,日一合一對,而有蝕不蝕,何
也?」余對曰:「黃道與月道,如二環相疊而小差。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
,則日為之蝕;正一度相對,則月為小虧。雖同一度,而月道與黃道不相
近,自不相侵;同度而又近黃道、月道之交。日月相值,乃相凌掩。正當
其交處則蝕而既;不全當交道,則隨其相犯淺深而蝕,凡日蝕,當月道自
外而交入於內,則蝕起於西南,復於東北;自內而交出於外,則蝕起於西
北,而復於東南。日在交東,則蝕其內;日在交西,則蝕其外。蝕既,則
起於正西,復於正東。凡月蝕,月道自外入內,則蝕起於東南,復於西北
;自內出外,則蝕起於東北,而復於西南。月在交東,則蝕其外;月在交
西,則蝕其內,蝕既,則起於正東,復於西。交道每月退一度余,凡二百
四十九交而一期。故西天法羅□、計都,皆逆步之,乃今之交道也。交初
謂之『羅□』,交中謂之『計都』。」 古之卜者,皆有繇辭。 《周禮》
:「三兆,其頌皆千有二百。」如「鳳凰于飛,和鳴鏘鏘」;「間於兩社
,為公室輔」;「專之渝,攘公之羭,一薰一蕕,十年尚猶有臭」;如魚
竀尾,衡流而方羊,裔焉,大國滅之,將亡,闔門塞竇,乃自後逾」:「
大橫庚庚,予為天王,夏啟以光」之類是也。今此書亡矣。漢人尚視其體
,今人雖視其體,而專以五行為主,三代舊術,莫有傳者。 北齊張子信
候天文,凡月前有星,則行速;星多則尤速。月行自有遲速定數,然遇行
疾。歷其前必有星,如子信說。亦陰陽相感自相契耳。 醫家有五運六氣
之術,大則候天地之變,寒暑風雨,水旱暝蝗,率皆有法;小則人之眾疾
,亦隨氣運盛衰。今人不知所用,而膠於定法,故其術皆不驗。假令厥陰
用事,其氣多風,民病濕洩。豈溥天之下皆多風,溥天之民皆病濕洩邪?
至於一邑之間,而暘雨有不同者,此氣運安在?欲無不謬,不可得也。大
凡物理有常、有變:運氣所主者,常也;異夫所主者,皆變也。常則如本
氣,變則無所不至,而各有所占。故其候有從、逆、淫、郁、勝、復、太
過、不足之變,其法皆不同。若厥陰用事,多風,而草木榮茂,是之謂從
;天氣明絜,燥而無風,此之謂逆;太虛埃昏,流水不冰,此謂之淫;大
風折木,雲物濁擾,此之謂郁;山澤焦枯,草木凋落,此之謂勝;大暑燔
燎,螟蝗為災,此之謂復;山崩地震,埃昏時作,此謂之太過;陰森無時
,重雲晝昏,此之謂不足。隨其所變,疾癘應之。皆視當時當處之候。雖
數里之間,但氣候不同,而所應全異,豈可膠於一證。熙寧中,京師久旱
,祈禱備至,連日重陰,人謂必雨。一日驟晴。炎日赫然。余時因事入對
,上問雨期,余對曰:「雨候已見,期在明日。」眾以謂頻日晦溽,尚且
不雨,如此暘燥,豈復有望?次日,果大雨。是時濕土用事,連日陰者,
從氣已效,但為厥陰所勝,未能成雨。後日驟晴者,燥金入候,厥有當折
,則太陰得伸,明日運氣皆順,以是知其必雨。此亦當處所占也。若他處
候別,所占跡異。其造微之妙,間不容髮。推此而求,自臻至理。 歲運
有主氣,有客氣。常者為主,外至者為客。初之氣厥陰,以至終之氣太陽
者。四時之常敘也,故謂之主氣。唯客氣本書不載其目,故說者多端,或
以甲子之歲天數始於水十一刻,乙丑之歲始於二十六刻,丙寅歲始於五十
一刻,丁卯歲始於七十六刻者,謂之客氣。此乃四分曆法求大寒之氣,何
預歲運!又有相火之下,水氣承之,土位之下,風氣承之,謂之客氣。此
亦主氣也,與六節相須,不得為客。大率臆計,率皆此類。凡所謂客者,
歲半以前,天政主之;歲半以後,地政主之。四時常氣為之主,天地之政
為之客。逆主之氣為害暴,逆客之乞為害徐。調其主客,無使傷沴,此治
氣之法也。 六氣,方家以配六神。所謂青龍者,東方厥陰之氣。 其性仁
,其神化,其色青,其形長,其蟲鱗。兼是數者。唯龍而青者,可以體之
,然未必有是物也。其他取象皆如是。唯北方有二,曰玄武,太陽水之氣
也;曰螣蛇,少陽相火之氣也。其在於人為腎,腎亦二,左為太陽水,右
為少陽相火。火降而息水,火騰而為雨露,以滋五髒,上下相交,此坎離
之交,以為否泰者也,故腎為壽命之藏。左陽、右陰、左右相交,此乾坤
之交,以生六子者也,故腎為胎育之髒。中央太陰土曰勾陳,中央之取象
,唯人為宜。勾陳者,天子之環衛也。居人之中,莫如君。何以不取象於
君?君之道無所不在,不可以方言也。環衛居人之中央,而中虛者也。虛
者,妙萬物之地也。在天文,星辰皆居四傍而中虛,八卦分佈八方而中虛
,不虛不足以妙萬物。其在於人,勾陳之配,則脾也。勾陳如環。環之中
則所謂黃庭也。黃者,中之色;庭者,宮之虛地也。古人以黃庭為脾,不
然也。黃庭有名而無所,沖氣之所在也。脾不能與也,脾主思慮,非思之
所能到也。故養生家曰:「能守黃庭,則能長生。」黃庭者,以無所守為
守。唯無所守,乃可以長生。或者又謂:「黃庭在二腎之間。」又曰:「
在心之下。」又曰:「黃庭有神人守之。」皆不然。黃庭者,虛而妙者也
。強為之名。意可到則不得謂之虛,豈可求而得之也哉。 《易》象九為
老陽,七為少;八為少陰,六為老,舊說陽以進為老,陰以退為老。九六
者,乾坤之畫,陽得兼陰,陰不得兼陽。此皆以意配之,不然也。九七、
八六之數,陽順、陰逆之理,皆有所從來,得之自然,非意之所配也。凡
歸余之數,有多有少。多為陰,如爻之偶;少為陽,如爻之奇。三少,乾
也,故曰老陽九揲而得之,故其數九,其策三十有六。兩多一少,則一少
為之主,震、坎、艮也,故皆謂之少陽。少在初為震,中為坎,末為艮。
皆七揲而得之,故其數六,其策二十有八。三多,坤也,故曰老陽六揲而
得之,故其數六,其策二十有四。兩少一多,則多為之主,巽、離、競也
,故皆謂之少陰。多在初為巽,中為離,末為競。皆八揲而得之,故其數
八其策二十有二。物盈則變,純少陽盈,純多陰盈。盈為老,故老動而少
靜。吉凶悔吝,生乎動者也。卦爻之辭,皆九六者,惟動則有占,不動則
無朕,雖《易》亦不能言之。《國語》謂「貞屯悔豫皆八」;「遇泰之八
」是也。今人以《易》筮者,雖不動,亦引爻辭斷之。《易》中但有九六
,既不動,則是七八安得用九六爻辭?此流俗之過也。 江南人鄭夬曾為
一書談《易》,其間一說曰:「乾坤,大父母也;復姤,小父母也。乾一
變生復,得一陽;坤一變生姤,得一陰。乾再變生臨,得二陽;坤再變生
遁,得二陰。乾三變生泰,得四陽;坤三變生否,是四陰。乾四變生大壯
,得八陽;坤四變生觀,得八陰。乾五變生夬,得十六陽;坤五變生剝,
得十六陰。乾六變生歸妹,本得三十二陽;坤六變生漸,本得三十二陰。
乾坤錯綜,陰陽各三十二,生六十四卦。」夬之為書,皆荒唐之論,獨有
此變卦之說,未知其是非。余後因見兵部侍郎幫秦君玠,論夬所談,駭然
歎曰:「夬何處得此法?玠曾遇一異人,授此數歷,推往古興衰運歷,無
不皆驗,常恨不能盡得其術。西都邵雍亦知大略,已能洞吉凶之變。此人
乃形之於書,必有天譴,此非世人得聞也。」余聞其言怪,兼復甚秘,不
欲深詰之。今夬與雍、玠皆已死,終不知其何術也。 慶歷中,有一術士
姓李,多巧思。嘗木刻一「舞鐘馗」,高二三尺,右手持鐵簡,以香餌置
鐘馗左手中。鼠緣手取食,則左手扼鼠,右手運簡斃之。以獻荊王,王館
於門下。會太史言月當蝕於昏時,李自云:「有術可禳。」荊王試使為之
,是夜月果不蝕。王大神之,即日表聞,詔付內侍省問狀。李云:「本善
歷術,知《崇天歷》蝕限太弱,此月所蝕,當有濁中。以微賤不能自通,
始以機巧干荊邸,今又假禳以動朝廷耳。」詔送司天監考驗。李與判監楚
衍推步日月蝕,遂加蝕限二刻;李補司天學生。至熙寧元年七月,日辰蝕
東方,不效。卻是蝕限太強,歷官皆坐謫。令監官周琮重修,復減去慶歷
所加二刻。苟欲求熙寧日蝕,而慶歷之蝕復失之,議久紛紛,卒無巧算,
遂廢《明天》,復行《崇天》。至熙寧五年,衛樸造《奉元歷》,始知舊
蝕法止用日平度,故在疾者過之,在遲者不及。《崇》、《明》二歷加減
,皆不曾求其所因,至是方究其失。 四方取象:蒼龍、白虎、朱雀、龜
蛇。唯朱雀莫知何物,但謂鳥而朱者,羽族赤而翔上,集必附木,此火之
象也。或謂之「長離」,蓋雲離方之長耳。或雲,鳥即鳳也,故謂之鳳鳥
。少昊以鳳鳥至,乃以鳥紀官。則所謂丹鳥氏。即鳳也。雙旗旐之飾皆二
物,南鶉火、方曰「鳥隼」,則鳥、隼蓋兩物也。然古人取象,不必大物
也。天文家朱鳥,乃取象於鶉,故南方朱鳥七宿,日鶉首、鶉尾是也。鶉
有兩各,有丹鶉,有白鶉。此丹鶉也。色赤黃而文,銳上禿下,夏元秋藏
,飛必附草,皆火類也。或有魚所化者。魚,鱗蟲龍類,火之所自生也。
天文東方蒼龍七宿,有角、亢、有尾。南方朱鳥七宿,有喙、有嗉、有翼
而無尾,此其取於鶉歟。 司馬彪《續漢書》候氣之法:「於密室中以木
為案,置十二律琯,各如其方。實以葭灰,覆以緹縠,氣至則一律飛灰。
」世皆疑其所置諸律,方不逾數尺,氣至獨本律應,何也?或謂:「古人
自有術。」或謂:「短長至數,冥符造化。」或謂:「支干方位,自相感
召。」皆非也。蓋彪說得其略耳,唯《隋書志》論之甚詳。其法:先治一
室,令地極平,乃埋律琯,皆使上齊,入地則有淺深。冬至陽氣距地面九
寸而止。唯黃鐘一琯達之,故黃鐘為之應。正月陽氣距地面八寸而止,自
太蔟以上皆達,黃鐘大呂先已虛,故唯太蔟一律飛灰。如人用針徹其經渠
,則氣隨針而出矣。地有疏密,則不能無差忒,故先以木案隔之,然後實
土案上,令堅密均一。其上以水平其概,然後埋律。其下雖有疏密,為木
案所節,其氣自平,但在調其案上之土耳。 《易》有納甲之法,未知起
於何時。予嘗考之,可以推見天地胎育之理。乾納甲壬,坤納乙癸者,上
下包之也。震、巽、坎、離、艮、兌納庚、辛、戊已、丙、丁者,六子生
於乾坤之包中,如物之處胎甲者。左三剛爻,乾之氣也;右三柔爻,坤之
氣也。乾之初爻交於坤,生震,故震之初爻納子午;乾之初爻子午故也。
中爻交於坤,生坎,初爻納寅申,震納子午,順傳寅申,陽道順。上爻交
於坤,生艮,初爻納辰戌。亦順傳也。坤之初爻交於乾。生巽,故巽之初
爻納丑未;坤之初爻丑未故也。中爻交於乾,生離,初爻納卯酉;巽納丑
未,逆傳卯酉,陰道逆。上爻交於乾,生兌,初爻納巳亥。亦逆傳也。乾
坤始於甲乙,則長男、長女乃其次,宜納丙丁;少男少女居其末,宜納庚
辛,今乃反此者,卦必自下生,先初爻,次中及,末乃至上爻,此《易》
之敘,然亦胎育之理也。物之處胎甲,莫不倒生。自下而生者,卦之敘,
而冥合造化胎育之理。此至理合自然者也。凡草木百谷之實,皆倒生,首
繫於干,其上抵於隸處,反是根。人與鳥獸生胎,亦首皆在下。
【卷八 像數二】
《史記•律書》所論二十八捨、十二律,多皆臆配,殊無義理。至於言數
,亦多差舛。如所謂「律數者,八十一為宮,五十四為徵,七十二為商,
四十八為羽,六十四為角。」此止是黃鐘一均耳。十二律各有五音,豈得
定以此為律數?如五十四,在黃鐘則為徵,在夾鐘則為角,在中呂則為商
。兼律有多寡之數,有實積之數,有短長之數,有周徑之數,有清濁之數
。其八十一、五十四、七十二、四十八、六十四,止是實積數耳。又云:
「黃鐘長八寸七分一,大呂長七寸五分三分一,太蔟長七寸七分二,夾鐘
長六寸二分三分一,姑洗長六寸七分四,中呂長五寸九分三分二,蕤賓長
五寸六分二分一,林鐘長五寸七分四,夷則長五寸四分三分二。南呂長四
寸七分八,無射長四寸四分三分二,應鐘長四寸二分三分二。」此尤誤也
。此亦實積耳,非律之長也。蓋其間字又有誤者,疑後人傳寫之失也。余
分下分母,凡「七」字皆當作「十」字,誤屈其中畫耳。黃鐘當作「八寸
十分一」,太蔟當作「七寸十分二」,姑洗當作「六寸十分四」,林鐘當
作「五寸十分四」,南呂當作「四寸十分八。」凡言「七分」者,皆是「
十分」。 今之卜筮,皆用古書,工拙繫乎用之者。唯其寂然不動,乃能
通天下之故。人未能至乎無心也,則憑物之無心者而言之。如灼龜、璺瓦
,皆取其無理,則不隨彼理而震,此近乎無心也。 呂才為卜宅、祿命、
卜葬之說,皆以術為無驗,術之不可恃,信然。而不知皆寓也。神而明之
,存乎其人,故一術二人用之,則所占各異。人之心本神,以其不能無累
,而寓之以無心之物,而以吾之所以神者言之,此術之微,難可以俗人論
也。才又論:「人姓或因官,或因邑族,豈可配以宮商?」此亦是也。如
今姓敬者,或更姓文,或更姓苟。以文考之,皆非也。敬本從苟、音亟。
從支,今乃謂之苟與文,五音安在哉?以為無義,不待遠求而知也。然既
謂之寓,則苟以為字,皆寓也,凡視聽思慮所及,無不可寓者。若以此為
妄,則凡禍福、吉凶、死生、變生、孰為非妄者?能齊乎此,然後可與論
先知之神矣。 曆法,天有黃、赤二道,月有九道。 此皆強名而已,非實
有也。亦由天之有三百六十五度,天何嘗有度?以日行三百六十五日而一
期,強謂之度,以步日月五星行次而已。日之所由,謂之黃道;南北極之
中,度最均處,謂之赤道。月行黃道之南,謂之朱道;行黃道之北,謂之
黑道。黃道之東,謂之青道;黃道之西,謂之白道。黃道內外各四,並黃
道為九。日月之行,有遲有速,難可以一術御也。故因其合散,分為數段
,每段以一色名之,欲以別算位而已。如算法用赤籌、黑籌,以別正負之
數。歷家不知其意,遂以謂實有九道,甚可嗤也。 二十八宿,為其有二
十八星當度,故立以為宿。前世測候,多或改變。如《唐書》測得畢有十
七度半,觜只有半度之類,皆謬說也。星既不當度,自不當用為宿次,自
是渾儀度距疏密不等耳。凡二十八宿度數,皆以赤道為法。唯黃道度有不
全度者,蓋黃道有斜、有直,故度數與赤道不等。即須以當度星為宿,唯
虛宿未有奇數,自是日之餘分。歷家取以為斗分者,此也。余宿則不然。
予嘗考古今曆法五星行度,唯留逆之際最多差。自內而進者,其退必向外
;自外而進者,其退必由內。其跡如循柳葉,兩末銳,中間往還之道,相
去甚遠。故兩未星行成度稍遲,以其斜行故也;中間成度稍速,以其徑絕
故也。歷家但知行道有遲速,不知道徑又有斜直之異。熙寧中,予領太史
令,懷樸造歷,氣逆已正,但五星未有候簿可驗。前世修歷,多只增損舊
歷而已,未曾實考天度。其法須測驗每夜昏、曉、夜半月及五星所在度秒
,置簿錄之,滿五年,其間剔去雲陰及晝見日數外,可得三年實行,然後
以算術綴之。古所謂「綴術」者,此也。是時司天歷官,皆承世族,隸名
食祿,本無知歷者,惡樸之術過已,群沮之,屢起大獄。雖終不能搖樸,
而候簿至今不成。《奉元歷》五星步術,但增損舊歷,正其甚謬處,十得
五六而已。樸之歷術,今古未有,為群歷人所沮,不能盡其藝,惜哉。
國朝置天文院於禁中,設漏刻、觀天台、銅渾儀,皆如司天監,與司天監
互檢察。每夜天文院具有無謫見、雲物、禎祥,及當夜星次,須令於皇城
門未發前到禁中。門發後,司天占狀方到,以兩司奏狀對勘,以防虛偽。
近歲皆是陰相計會,符同寫奏,習以為常,其來已久,中外具知之,不以
為怪。其日月五星行次,皆只據小歷所算躔度謄奏,不曾占候,有司但備
員安祿而已。熙寧中,予領太史,嘗按發其欺,免官者六人。未幾,其弊
復如故。 司天監銅渾儀,景德中歷官韓顯符所造,依仿劉曜時孔挺、晁
崇、斛蘭之法,失於簡略。天文院渾儀,皇祐中冬官正舒易簡所造,乃用
唐梁令瓚、僧一行之法,頗為詳備,而失於難用。熙寧中,予更造渾儀,
並創為玉壺浮漏、銅表,皆置天文院,別設官領之。天文院舊銅儀,送朝
服法物庫收藏,以備講求。
【卷九 人事一】
景德中,河北用兵,車駕欲幸澶淵,中外之論不一,獨寇忠愍贊成上意。
乘輿方渡河,虜騎充斥,至於城下,人情恟恟。上使人微覘準所為,而準
方酣寢於中書,鼻息如雷。人以其一時鎮物,比之謝安。 武昌張諤,好
學能議論,常自約:仕至縣令則致仕而歸,後登進士第,除中允。諤於所
居營一捨,榜為中允亭,以志素約也。後諤稍稍進用,數年間為集賢校理
,直捨人院。檢正中書五房公事,判司農寺。皆要官,權任漸重。無何,
坐事奪數官,歸武昌。未幾捐館,遂終於太子中允。豈非前定? 許懷德
為殿帥。嘗有一舉人,因懷德乳姥求為門客,懷德許之。舉子曳襴拜於庭
下,懷德據座受之。人謂懷德武人,不知事體,密謂之曰:「舉人無沒階
之禮,宜少降接也。」懷德應之曰:「我得打乳姥關節秀才,只消如此待
之!」 夏文莊性豪侈,稟賦異於人:才睡,即身冷而僵,一如逝者;既
覺,須令人溫之,良久方能動。人有見其陸行,兩車相連,載一物巍然,
問之,乃綿賬也,以數千兩綿為之。常服仙茅、鐘乳、硫黃,莫知紀極。
晨朝每食鐘乳粥。 有小吏竊食之,遂發疽,幾不可救。 鄭毅夫自負時名
,國子監以第五人選,意甚不平。謝主司啟詞,有「李廣事業,自謂無雙
;杜牧文章,止得第五」之句。又云:「騏驥已老,甘弩馬以先之;臣鰲
不靈,因頑石之在上。」主司深銜之。他日廷策,主司復為考官,必欲黜
落,以報其不遜。有試業似獬者,枉遭斥逐;既而發考卷,則獬乃第一人
及第。又嘉祐中,士人劉幾,累為國學第一人。驟為怪嶮之語,學者翕然
效之,遂成風俗。歐陽公深惡之。會公主文,決意痛懲,凡為新文者一切
棄黜。時體為之一變,歐陽之功也,有一舉人論曰:「天地軋,萬物茁,
聖人發。」公曰:「此必劉幾也。」戲續之曰:「秀才刺,試官刷。」乃
以大硃筆橫抹之,自首至尾,謂之「紅勒帛」,判大紕繆字榜之。即而果
幾也。複數年,公為御試考官,而幾在庭。公曰:「除惡務本,今必痛斥
輕薄子,以除文章之害。」有一士人論曰:「主上收精藏明於冕旒之下。
」公曰:「吾已得劉幾矣。」既黜,乃吳人蕭稷也,是時試《堯舜性仁賦
》,有曰:「故得靜而延年,獨高五帝之壽;動而有勇,形為四罪之誅。
」公大稱賞,擢為第一人,及唱名,乃劉煇。人有識之者曰:「此劉幾也
,易名矣。」公愕然久之。因欲成就其名,小賦有「內積安行之德,蓋稟
於天」,公以謂「積」近於學,改為「蘊」,人莫不以公為知言。 古人
謂貴人多知人,以其閱人物多也。張鄧公為殿中丞,一見王城東,遂厚遇
之,語必移時,王公素所厚唯楊大年,公有一茶囊,唯大年至,則取茶囊
具茶,他客莫與也。公之子弟,但聞「取茶囊」,則知大年至。一日公命
「取茶囊」,群子弟皆出窺大年;及至,乃鄧公。他日,以復取茶囊,又
往窺之,亦鄧公也。子弟乃問公:「張殿中者何人,公待之如此?」公曰
:「張有貴人法,不十年當據吾座。」後果如其言。又文潞公為太常博士
,通判兗州,回謁呂許公。公一見器之,問潞公:「太博曾在東魯,必當
別墨。」令取一丸墨瀕階磨之,揖潞公就觀:「此墨何如?」乃是欲從後
相其背。既而密語潞公日:「異日必大貴達。」即日擢為監察御史,不十
年入相,潞公自慶歷八年登相,至七十九歲,以太師致仕,凡帶平章事三
十七年,未嘗改易。名位隆重,福壽康寧,近世未有其比。 王延政據建
州,令大將章某守建州城,嘗遣部將剌事於軍前,後期當斬;惜其材,未
有以處,歸語其妻。其妻連氏,有賢智,私使人謂部將曰:「汝法當死,
急逃乃免。」與之銀數十兩,曰:「徑行,無顧家也。」部將得以潛去,
投江南李主,以隸查文徽麾下。文徽攻延政,部將適主是役。城將陷,先
喻城中:「能全連氏一門者,有重賞。」連氏使人謂之曰:「建民無罪,
將軍幸赦之。妾夫婦罪當死,不敢圖生。若將不釋建民願先百姓死,誓不
獨生也。」詞氣感概,發於至誠。不得已為之,戢兵而入,一城獲全。至
今連氏為建安大族,官至卿相者相踵,皆連氏之後也。又李景使大將胡則
守江州,江南國下,曹翰以兵圍之三年,城堅不可破。一日,則怒一饔人
鱠魚不精,欲殺之。其妻遽止之曰:「士卒守城累年矣。暴骨滿地,奈何
以一食殺士卒耶?」則乃捨之。此卒夜縋城,走投曹翰,具言城中虛實。
先是,城西南依嶮,素同不設備。卒乃引王師自西南攻之。是夜城陷,胡
則一門無遺類。二人者,其為德一也,何其報效之不同? 王文正太尉局
量寬厚,未嘗見其怒。飲食有不精潔者,但不食而已。家人欲試其量,以
少埃墨投羹中,公唯啖飯而已。問其何以不食羹?曰:「我偶不喜肉。」
一日又墨其飯,公視之曰:「吾今日不喜飯,可具粥。」其子弟愬於公曰
:「庖肉為饔人所私,食肉不飽,乞治之。」公曰:「汝輩人料肉幾何?
」日:「一斤,今但得半斤食,其半為饔人所廋。」公曰:「盡一斤可得
飽乎?」曰:「盡一斤固當飽。」曰:「此後人料一斤半可也。」其不發
人過皆類此。嘗宅門壞,主者徹屋新之。暫於廊廡下啟一門以出入。公至
側門,門低,據鞍俯伏而過,都不問。門畢,復行正門,亦不問。有控馬
卒,歲滿辭公,公問:「汝控馬幾時?」曰:「五年矣。」公曰:「吾不
省有汝。」既去,復呼回曰:「汝乃某人乎?」於是厚贈之。乃是逐日控
馬,但見背,未嘗視其面;因去見其背,方省也。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,
鄰有一豪家,日聞歌鐘之聲。其家僮僕數十人,常往來曼卿之門。曼卿呼
一僕,問:「豪為何人?」對曰:「姓李氏,主人方二十歲,並無昆弟,
家妾曳羅綺者數十人。」曼卿求欲見之,其人曰:「郎君素未嘗接士大夫
,他人必不可見。然喜飲灑,屢言聞學士能飲灑,意亦似欲相見。待試問
之。」一日,果使人延曼卿,曼卿即著帽往見之。坐於堂上,久之方出。
主人著頭巾,系勒帛,都不具衣冠。見曼卿,全不知拱揖之禮。引曼卿入
一別館,供張赫然。坐良久,有二鬟妾,各持一小槃至曼卿前,槃中紅牙
牌十餘。其一槃是酒,凡十餘品,令曼卿擇一牌;其一槃餚饌名,令擇五
品。既而二鬟去,有群妓十餘人,各執餚果樂器,妝服人品皆艷麗粲然。
一妓酌酒以進,酒罷樂作;群妓執果餚者,萃立其前;食罷則分列其左右
,京師人謂之「軟槃」。酒五行,群妓皆退;主人者亦翩然而入,略不揖
客。曼卿獨步而出。曼卿言:「豪者之狀,懵然愚騃,殆不分菽麥;而奉
養如此,極可怪也。」他日試使人通鄭重,則閉門不納,亦無應門者。問
其近鄰,云:「其人未嘗與人往還,雖鄰家亦不識面。」古人謂之「錢癡
」,信有之。 穎昌陽翟縣有一杜生者,不知其名,邑人但謂之杜五郎。
所居去縣三十餘里,唯有屋兩間,其一間自居,一間其子居之。室之前有
空地丈餘,即是籬門。杜生不出籬門凡三十年矣。黎陽尉孫軫曾往訪之,
見其人頗蕭灑,自陳:「村民無所能,何為見訪?」孫問其不出門之因,
其人笑曰:「以告者過也。」指門外一桑曰:「十五年前,亦曾到桑下納
涼,何謂不出門也?但無用於時,無求於人,偶自不出耳,何足尚哉!」
問其所以為生,曰:「昔時居邑之南,有田五十畝,與兄同耕。後兄之子
娶婦,度所耕不足贍,乃以田與兄,攜妻子至此。偶有鄉人借此屋,遂居
之。唯與人擇日,又賣一藥,以具饘粥,亦有時不繼。後子能耕,鄉人見
憐,與田三十畝,令子耕之,尚有餘力,又為人傭耕,自此食足。鄉人貧
,以醫自給者甚多,自食既足,不當更兼鄉人之利,自爾擇日賣藥,一切
不為。」又問:「常日何所為?」曰:「端坐耳,無可為也。」問:「頗
觀書否?」曰:「二十年前,亦曾觀書。」問:「觀何書?」日:「曾有
人惠一書冊,無題號。其間多說《淨名經》,亦不知《淨名經》何書也。
當時極愛其議論,今亦忘之,並書亦不知所在久矣。」氣韻閒曠,言詞精
簡,有道之士也。盛寒,但布袍草履。室中枵然,一榻而已。問其子之為
人,曰:「村童也。然質性甚淳厚,未嘗妄言,未嘗嬉游。唯買鹽酪,則
一至邑中,可數其行跡,以待其歸。徑往徑還,未嘗傍游一步也。」余時
方有軍事,至夜半未臥,疲甚,與官屬閒話,軫遂及此。不覺肅然,頓忘
煩勞。 唐白樂天居洛,與高年者八人游,謂之「九老」。 洛中士大夫至
今居者為多,斷而為九老之會者再矣。元豐五年,文潞公守洛,又為「耆
年會」,人為一詩,命畫工鄭奐圖於妙覺佛寺,凡十三人:守司徒致仕韓
國公富弼,年七十九;守太尉判河南府路國公文彥博,年七十七;司封郎
中致仕席汝言,年七十七;朝議大夫致仕王尚恭,年七十六;太常少卿致
仕趙丙,年七十五;秘書監劉幾,年七十五;衛州防禦使馮行已,年七十
五;太中大夫充天章閣待制楚建中,年七十三;朝議大夫致仕王慎言,年
七十二;宣徽南院使檢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,年七十一;太中大夫張問
,年七十;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張燾,年七十;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
學士太中大夫司馬光,年六十四。 王文正太尉氣贏多病。 真宗面賜藥酒
一注缾,令空腹飲之,可能和氣血,辟外邪。文正飲之,大覺安健,因對
稱謝。上曰:「此蘇合香酒也。每一斗酒,以蘇合香丸一兩同煮。極能調
五髒,卻腹中諸疾。每冒寒夙興,則飲一杯。」因各出數榼賜近臣。自此
臣庶之家皆仿為之,蘇合香丸盛行於時,此方本出《廣濟方》,謂之「白
術丸」,後人亦編入《千金》《外台》,治疾有殊效。余於《良方》敘之
甚詳。然昔人未知用之。錢文僖公集《篋中方》,「蘇合香丸」注云:「
此藥本出禁中,祥符中嘗賜近臣。」即謂此也。 李士衡為館職,使高麗
,一武人為副。高麗禮幣贈遺之物,士衡皆不關意。一切委於副使。時船
底疏漏,副使者以士衡所得縑帛藉船底,然後實已物,以避漏濕。至海中
,遇大風,船欲傾覆,舟人大恐,請盡棄所載,不爾,船重必難免。副使
倉惶,悉取船中之物投之海中,更不暇揀擇。約投及半,風息船定。既而
點檢所投,皆副使之物。士衡所得在船底。一無所失。 劉美少時善鍛金
。後貴顯,賜與中有上方金銀器,皆刻工名,其間多有美所造者。又楊景
宗微時,常荷畚為丁晉公築第。後晉公敗,籍沒其家,以第賜景宗。二人
者,方其微賤時,一造上方器,一為宰相築第,安敢自期身饗其用哉。
舊制:天下貢舉人到闕。悉皆入對,數不下三千人,謂之群見。遠方士皆
未知朝廷儀範,班列紛錯,有司不能繩勒。見之日,先設禁圍於著位之前
,舉人皆拜於禁圍之外,蓋欲限其前列也。至有更相抱持,以望黼座者。
有司患之,近歲遂止令解頭入見,然尚不減數百人。嘉祐中。余忝在解頭
,別為一班,最在前列。目見班中唯從前一兩行稍應拜起之節,自余亦終
不成班綴而罷,每為閤門之累。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齊者,唯有三色,
謂舉人、蕃人、駱駝。 兩浙田稅,畝三斗。錢氏國除,朝廷遣王方贄均
兩浙雜稅,方贄悉令畝出一鬥。使還,責擅減稅額,方贄以謂:「畝稅一
斗者,天下之通法。兩浙既已為王民,豈當復循偽國之法?」上從其就,
至今畝稅一斗者,自方贄始。唯江南、福建猶循舊額,蓋當時無人論列,
遂為永式。方贄尋除右司諫,終於京東轉運使。有五子:皋、準、覃、鞏
、罕。準之子珪,為宰相;其他亦多顯者。豈惠民之報歟? 孫之翰,人
嘗與一硯,直三十千。孫曰:「硯有何異,而如此之價也?」客曰:「硯
以石潤為貴,此石呵之則水流。」孫曰:「一日呵得一擔水,才直三錢,
買此何用?」竟不受。 王荊公病喘,藥用紫團山人參,不可得。時薛師
政自河東還,適有之,贈公數兩,不受。人有勸公曰:「公之疾非此藥不
可治,疾可憂,藥不足辭。」公曰:「平生無紫團參,亦活到今日。」竟
不受。公面黧黑,門人憂之,以問醫。醫曰:「此垢汗,非疾也。」進澡
豆令公□面。公曰:「天生黑於予,澡豆其如予何!」 王子野生平不茹
葷腥,居之甚安。 趙閱道為成都轉運使,出行部內。唯攜一琴一龜,坐
則看龜鼓琴。嘗過青城山,遇雪,捨於逆旅。逆旅之人不知其使者也,或
慢狎之。公頹然鼓琴不問。 淮南孔旻,隱居篤行,終身不仕,美節甚高
。嘗有竊其園中竹,旻愍其涉水冰寒,為架一小橋渡之。推此則其愛人可
知。然余聞之,莊子妻死,鼓盆而歌。妻死而不輟鼓可也,為其死而鼓之
,則不若不鼓之愈也。猶邴原耕而得金,擲之牆外,不若管寧不視之愈也
。 狄青為樞密使,有狄梁公之後,持梁公畫像及告身十餘通,詣青獻之
,以謂青之遠祖。青謝之曰:「一時遭際,安敢自比梁公?」厚有所贈而
還之。比之郭崇韜哭子儀之墓,青所得多矣。 郭進有材略,累有戰功。
嘗刺邢州,今邢州城乃進所築,其厚六丈,至今堅完;鎧仗精巧,以至封
貯亦有法度。進於城北治第,既成,聚族人賓客落之,下至土木之工皆與
。乃設諸工之席於東廡,群子之席於西廡。人或曰:「諸子安可與工徒齒
?」進指諸工日:「此造宅者。」指諸子曰:「此賣宅者,固宜坐造宅者
下也。」進死,未幾果為他人所有。今資政殿學土陳彥升宅,乃進舊第東
南一隅也。 有一武人,忘其名,志樂閒放,而家甚貧。忽吟一詩曰:「
人生本無累,何必買山錢?」遂投檄去,至今致仕,尚康寧。 真宗皇帝
時,向文簡拜右僕射,麻下日,李昌武為翰林學士,當對。上謂之曰:「
朕自即位以來,未嘗除僕射,今日以命敏中,此殊命也,敏中應甚喜。」
對曰:「臣今自早候對,亦未知宣麻,不知敏中何如?」上曰:「敏中門
下,今日賀客必多。卿往觀之,明日卻對來,勿言朕意也。」昌武候丞相
歸,乃往見。丞相謝客,門闌,俏然已無一人。昌武與向親,逕入見之。
徐賀曰:「今日聞降麻,士大夫莫不歡慰,朝野相慶。」公但唯唯。又曰
:「自上即位,未嘗除端揆。此非常之命,自非勳德隆重,眷倚殊越,何
以至此?」公復唯唯,終未測其意,又歷陳前世為僕射者勳勞德業之盛,
禮命之重,公亦唯唯,卒無一言。既退,復使人至庖廚中,問「今日有無
親戚賓客、飲食宴會?」亦寂無一人,明日再對,上問:「昨日見敏中否
?」對曰:「見之。」「敏中之意何如?」乃具以所見對。上笑日:「向
敏中大耐官職。」向文簡拜僕射年月,未曾考於國史,熙寧中,因見中書
題名記:天禧元年八月,敏中加右僕射。然密院題名記:天禧元年二月,
王欽若加僕射。 晏元獻公為童子時,張文節薦之於朝廷,召至闕下。適
值御試進士,便令公就試。公一見試題,曰:「臣十日前已作此賦,有賦
草尚在,乞別命題。」上極愛其不隱。及為館職時,天下無事,許臣寮擇
勝燕飲。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為燕集,以至市樓酒肆,往往皆供帳為游息
之地。公是時貧甚,不能出,獨家居,與昆弟講習。一日選東宮官,忽自
中批除晏殊。執政莫諭所因,次日進覆,上諭之曰:「近聞館閣臣寮,無
不嬉游燕賞,彌日繼夕。唯殊杜門,與兄弟讀書。如此謹厚,正可為東宮
官。」公既受命,得對,上面諭除授之意,公語言質野,則曰:「臣非不
樂燕遊者,直以貧,無可為之。臣若有錢,亦須往,但無錢不能出耳。」
上益嘉其誠實,知事君體,眷注日深。仁宗朝,卒至大用。 寶元中,忠
穆王吏部為樞密使。河西首領趙元昊叛,上問邊備,輔臣皆不能對,明日
,樞密四人皆罷,忠穆謫虢州。翰林學士蘇公儀與忠穆善,出城見之。忠
穆謂公儀曰:「鬷之此行,前十年已有人言之。」公儀曰:「必術士也。
」忠穆曰:「非也。昔時為三司鹽鐵副使,疏決獄囚,至河北。是時曹南
院自陝西謫官初起為定帥。鬷至定,治事畢,瑋謂鬷曰:『決事已畢,自
此當還,明日願少留一日,欲有所言。』鬷既愛其雄材,又聞欲有所言,
遂為之留,明日,具饌甚簡儉;食罷,屏左右曰:『公滿面權骨,不為樞
輔,即邊帥。或謂公當作相,則不然也。然不十年,必總樞柄。此時西方
當有警,公宜預講邊備,蒐閱人材,不然,無以應卒』。鬷曰:『四境之
事,唯公知之,何以見教。』曹曰:『瑋實知之,今當為公言。瑋在陝西
日,河西趙德明嘗使人以馬博易於中國;怒其息微,欲殺之,莫可諫止。
德明有一子,方十餘歲,極諫不已,曰:「以戰馬資鄰國,已是失計;今
更以貨殺邊人,則誰肯為我用者?」瑋聞其言,私念之曰:「此子欲用其
人矣,是必有異志」聞其常往來互市中,瑋欲一識之,屢使人誘致之,不
可得。乃使善畫者圖形容,既至,觀之,真英物也。此子必須為邊患,計
其時節,正在公秉政之日。公其勉之。』鬷是時殊未以為然。今知其所畫
,乃元昊也。皆如其言也。」四人:夏守渰、鬷、陳執中、張觀。康定元
年二月,守渰加節度。罷為南院;鬷、執中、觀各守本官罷。 石曼卿喜
豪飲,與布衣劉潛為友。嘗通判海州,劉潛來訪之,曼卿迎之於石闥堰,
與潛劇飲。中夜酒欲竭,顧船中有醋斗余,乃傾入酒中並飲之。至明日,
酒醋俱盡。每與客痛飲,露發跣足,著械而坐。謂之「囚飲」。飲於木杪
,謂之「巢飲」。以□束之,引首出飲,復就束,謂之「鱉飲」。其狂縱
大率如此。廨後為一庵,常臥其間,名之日「捫虱庵」。未嘗一日不醉。
仁宗愛其才,嘗對輔臣言,欲其戒酒,延年聞之。因不飲,遂成疾而卒。
工部胡侍郎則為邑日,丁晉公為遊客,見之。胡待之甚厚,丁因投詩索米
。明日,胡延晉公,常日所用樽罍悉屏去,但陶器而已,丁失望,以為厭
已,遂辭去。胡往見之,出銀一篋遺丁曰:「家素貧,唯此飲器,願以贐
行。」丁始諭設陶器之因,甚愧德之。後晉公驟達,極力推挽,卒至顯位
。慶歷中,諫官李兢坐言事,謫湖南物務。內殿承製范亢為黃、蔡間都監
,以言事官坐謫後多至顯官,乃悉傾家物,與兢辦行。兢至湖南,少日遂
卒。前輩有言:「人不可有意,有意即差。」事固不可前料也。 朱壽昌
,刑部朱侍郎巽之子。其母微,壽昌流落貧家,十餘歲方得歸,遂失母所
在。壽昌哀慕不已。及長,乃解官訪母,遍走四方,備歷艱難。見者莫不
憐之。聞佛書有水懺者,其說謂欲見父母者誦之,當獲所願。壽昌乃晝夜
誦持,仍剌血書懺,摹版印施於人,唯願見母。歷年甚多,忽一日至河中
府,遂得其母。相持慟絕,感動行路。乃迎以歸,事母至孝。復出從仕,
今為司農少卿。士人為之傳者數人,丞相荊公而下,皆有《朱孝子詩》數
百篇。 朝士劉廷式,本田家。鄰舍翁甚貧,有一女,約與廷式為婚。後
契闊數年,廷式讀書登科,歸鄉閭。訪鄰翁,而翁已死;女因病雙瞽,家
極困餓。廷式使人申前好,而女子之家辭以疾,仍以傭耕,不敢姻士大夫
。廷式堅不可,「與翁有約,豈可以翁死子疾而背之?」卒與成婚。閨門
極雍睦,其妻相攜而後能行,凡生數子。廷式嘗坐小譴,監司欲逐之,嘉
其有美行,遂為之闊略。其後廷式管干江州太平宮而妻死,哭之極哀。蘇
子瞻愛其義,為文以美之。 柳開少好任氣,大言凌物。應舉時,以文章
投主司於簾前,凡千軸,載以獨輪車;引試日,衣襴,自擁車以入,欲以
此駭眾取名。時張景能文,有名,唯袖一書,簾前獻之。主司大稱賞,擢
景優等。時人為之語曰:「柳開千軸,不如張景一書。
【卷十 人事二】
蔣堂侍郎為淮南轉運使日,屬縣例致賀冬至書,皆投書即還。有一縣令使
人,獨不肯去,須責回書;左右諭之皆不聽,以至呵逐亦不去,曰:「寧
得罪;不得書,不敢回邑。」時蘇子美在坐,頗駭怪,曰:「皂隸如此野
很,其令可知。」蔣曰:「不然,令必健者,能使人不敢慢其命令如此。
」乃為一簡答之,方去。子美歸吳中月餘,得蔣書曰:「縣令果健者。」
遂為之延譽,後卒為名臣。或雲乃大章閣待制杜杞也。 國子博士李余慶
知常州,強於政事,果於去惡,凶人惡吏,畏之如神,末年得疾甚困。有
州醫博士,多過惡,常懼為余慶所發,因其困,進利藥以毒之。服之洞洩
不已。勢已危,余慶察其奸;使人扶舁坐廳事,召醫博士,杖殺之。然後
歸臥,未及席而死。葬於橫山,人至今畏之,過墓者皆下。有病虐者,取
墓土著床席間,輒差。其敬憚之如此。 盛文肅為尚書右丞,知揚州,簡
重少所許可。時夏有章自建州司戶參軍授鄭州推官,過揚州,文肅驟稱其
才雅,明日置酒召之。人有謂有章日:「盛公未嘗燕過客,甚器重者方召
一飯。」有章荷其意,別日為一詩謝之,至客次,先使人持詩以入。公得
詩不發封,即還之,使人謝有章曰:「度已衰老,無用此詩。」不復得見
。有章殊不意,往見通判刁繹,具言所以。繹亦不諭其由,曰:「府公性
多忤,詩中得無激觸否?」有章曰:「無,未曾發封。」又曰:「無乃筆
扎不嚴?」曰:「有章自書,極嚴謹。」曰:「如此,必是將命者有所忤
耳。」乃往見文肅而問之:「夏有章今日獻詩何如?」公曰:「不曾讀,
已還之。」繹曰:「公始待有章甚厚,今乃不讀其詩,何也?」公日:「
始見其氣韻清修,謂必遠器。今封詩乃自稱『新圃田從事』,得一幕官,
遂爾輕脫。君但觀之,必止於此官,志已滿矣。切記之,他日可驗。」賈
文元時為參政,與有章有舊,乃薦為館職。有詔候到任一年召試,明年除
館閣校勘。御史發其舊事,遂寢奪,改差國子監主簿,仍帶鄭州推官。未
幾卒於京師。文肅閱人物多如此,不復挾他術。 林逋隱居杭州孤山,常
畜兩鶴,縱之則飛入雲霄,盤旋久之,復入籠中。逋常泛小艇,游西湖諸
寺。有客至逋所居,則一童子出應門,延客坐,為開籠縱鶴。良久,逋必
棹小船而歸。蓋嘗以鶴飛為驗也。逋高逸倨傲,多所學,唯不能棋。常謂
人曰:「逋世間事皆能之,唯不能擔糞與著棋。」 慶歷中,有近侍犯法
,罪不至死,執政以其情重,請殺之;范希文獨無言,退而謂同列曰:「
諸公勸人主法外殺近臣,一時雖快意,不宜教手滑。」諸公默然。 景祐
中,審刑院斷獄,有使臣何次公具獄。主判官方進呈,上忽問:「此人名
『次公』者何義?」主判官不能對,是時龐莊敏為殿中丞審判院詳議官,
從官長上殿乃越次對曰:「臣嘗讀《前漢書》,黃霸字次公,蓋以『霸』
次『王』也。,此人必慕黃霸之為人。」上頷之。異日復進讞,上顧知院
官問曰:「前時姓龐詳議官何故不來?」知院對:「任滿,已出外官。」
上遽指揮中書,與在京差遣,除三司檢法官,俄擢三司判官,慶歷中,遂
入相。